许宣消散的过程似乎很缓慢,实际却很快。

    “阿宣——!”

    白蛇的神情从愣然,到恐惧,不过是一瞬间,等她反应过来,许宣浑身都涣散得如烟雾般蒙眬,只剩下一个脑袋,却也在她这一声凄然的叫声中就已散去。

    陈亦也没能反应过来。

    虽然他在本来的打算中,许宣的“结局”也难以善了。

    却不是以这种方式。

    要玩脱!

    心下震动的同时,他已伸手一抓,将冲盈珠钗抓在手心,直指灰飞烟灭的许宣。

    心念动间,一股强大吸力自钗上凭空生出。

    许宣还没来得及涣散的神魂直接被吸扯过来。

    “小和尚,你太放肆……”

    空中那璀璨的光影中,又在他身上投落一道视线。

    庞然的压迫让陈亦微微闷哼。

    为免这婆娘赶尽杀绝,灭杀许宣仅剩的神魂,万劫不复,手掌一翻,珠钗便在他手中消失,被扔进了须弥空间中。

    “嗯?”

    突然消失的珠钗,让“她”发出略带意外的声音。

    显然,珠钗的去处连“她”都无法感应得到。

    “小和尚,胆大包天,竟敢杀害本君座下女仙……”

    在“她”的话音中,地上那颗美人头颅忽然飘起,朝着天空飘去。

    “不思悔罪,尚敢对本君不敬,少不得要与你个责罚,本君便将你擒拿镇压,锁回九重云宵,让你身后那位亲往我紫虚仙宫赔罪吧。”

    话音未落,便见陈亦周遭光线扭曲,竟凝聚出了一条条晶莹剔透的锁链,闪烁出点点星辉,舞动间发出如若实质的哗哗声。

    锁链哗啦啦环绕陈亦,瞬间便将他牢牢捆缚起来。

    看似轻飘飘虚幻不实的锁链,却让陈亦完全无法动弹,不由自主地一点点被扯上空中。

    “哼!”

    陈亦轻哼一声,却没有露出什么惊惧的神情。

    看来这次想要一点无损,全身而退是不行的了。

    “咦?”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震惊之意。

    因为陈亦忽然从“她”的锁链捆缚中消失了。

    之前发生过的一幕又重新出现

    一点黑光如墨,瞬间将天地都浸染。

    漆黑如墨,却又灿烂夺目到了极点。

    只是这一次,那点黑光并不是一闪即逝,而是慢慢地从虚空钻了出来。

    一点……

    一缕……

    若说之前是一座山压在众人心头,让人窒息、森寒,那么现在,他们已经失去了任何感觉。

    听不到声音,闻不到气味,不知冷热,周身麻木,连眼前都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甚至连思维都几乎停滞。

    偏偏他们还有着十分清晰的情绪。

    却只有恐惧,只有绝望。

    活人是不知道死亡的滋味的,知道的人也不叫活人。

    但现在,他们虽然没死,却已经知道了死亡的滋味。

    这就是死亡。

    他们是活着,看到了自己的死……

    从那一缕黑色刀光……

    那一缕从虚空之中一寸一寸钻出的黑色刀光。

    不,

    就在这一瞬间,那已经不仅是一缕刀光,而是一把刀,

    一把通体漆黑,宽只两指余,长只尺余,却只有刀身,没有刀柄,也没有刀尖,甚至连刀刃都是钝圆的,倒像是一把没有开锋的断刀。

    只是一眼,便让人感受到刀上的无边慈悲,如山高地厚,如天宽海阔。

    偏偏这柄没有开锋,有着无边慈悲的断刀,带给所有人极度的恐惧,让所有人置身于生与死的界线中,亲眼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事实上,也不只山谷中的生灵。

    自从这一把奇怪的刀出现,慈悲和死亡的气息就在蔓延。

    没人知道这种矛盾的气息究竟笼罩了多大范围,让多少人陷入了恐惧和绝望的生死之限中。

    丝丝缕缕,无声无息,却无孔不入,天上地下,阴阳两界……

    “你……!”

    是“她”的声音。

    这一瞬间,也只有“她”还能发出声音。

    只是这声音虽然高远威严依旧,却失了几分淡漠,多了几分惊骇。

    “她”也只能发出这一声。

    天地间,已经被墨染黑了,除了这把刀外,再无他物。

    刀没有柄,也没有人握着,可刀动了。

    只是缓缓自上而下,轻轻一划。

    刀没有刃,也不见锋芒,可天被切开了。

    不是像,而是真的被切开、割裂了。

    天空中那璀璨得让人无法直视的光影轮廓早已消散。

    那把怪刀没入了虚空。

    那像是要吞噬万物一般的黑墨也已褪去,天地重光。

    却仍有一道漆黑如利刃切割般的痕迹横亘长天,似乎把天都分成了两半,不知几千几万里。

    那是那把刀刚刚轻轻一动之下,留下的痕迹。

    这是一道被镌刻在“天”上的刀痕。

    刀痕之中一片虚无。

    风吹不过,光透不进。

    “呃……”

    “啊……”

    山谷中的生灵一个个才活过来一般,却全都软软地跪倒在地,半张着嘴,从喉咙中挤出一个个奇怪的声音。

    那是从恐惧到了极点的状态中,豁然解脱出来的那中极度惊悸。

    “嗒……”

    “嗒……”

    天上忽然洒下了几点“雨滴”,落在这一片死寂的山谷中。

    滴落在地上,鲜红鲜红的。

    落下的瞬间,就在大地晕开,一股奇香飘荡开来。

    谷中的蛇妖们闻到这股奇香,被刚刚那种恐惧透支的萎靡精神,豁然一振。

    更是惊喜的发现,自己的法力在迅速又稳定地增长着。

    短短一瞬间,几乎比之前涨了一倍,才慢慢停了下来。

    原本这山谷就是一片万紫千红的花海,充满着生机,可几番争斗下来,早已经坑坑洼洼,处处狼藉。

    连山都崩塌了几座。

    几乎成了一片死地。

    但这几滴鲜红“雨点”滴落,一棵棵嫩牙不断从泥土、碎石之中钻出、生长,简直像是作画一般。

    片刻之间,大地便生机重复,绿草、鲜花覆盖了每一寸土地。

    “听说……”

    “九宵仙人的血,能使人长生不老,能令生灵死而复生……”

    “原来是真的……”

    一个蛇妖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喃喃道。

    “仙人血……?”

    小青从那种恐惧惊悸中清醒,想起刚才滴落的“红雨”,双眼凝滞:“真的斩了……”

    许宣那小子的师父,真的把九宵娘娘斩了……?

    怎么可能?

    她下意识地抬头。

    天上,山谷中,除了他们这些蛇妖,再无他人。

    光影没了,那把可怕的刀也没了,那和……圣僧也不见踪影。

    看那漫山遍野的花海,若非地形已经改变,几乎让她怀疑刚才一切,不过是幻梦。

    “姐姐!”

    她这时才突然想起白蛇,猛地转头。

    却只见白蛇静静地坐在地上,双手仍保持着刚才怀抱许宣的姿势,只不过她怀中此刻已空空如也。

    而白蛇此时的神情,却是让小青看上一眼,都觉得心痛如绞。

    不由走到她身边,轻轻抱着她的肩:“姐姐,他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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