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上前怒目道:“大家都在逃难之间,你这不二楼如此之大,难道多载几人不成吗?”

    掌柜梅河看了眼楚晴,笑道:“姑娘所言极是,可我梅河毕竟是个生意人,要靠这船钱养家,我这上下也有几十号伙计呢。”

    楚晴刚要继续争论,风疏竹抬手打断,道:“梅掌柜,风某这边有四人,算那位易丁甲前辈,共计五人,这应该没有问题吧。”

    掌柜梅河闻言,马上道:“这是自然,公子与诸位贵客尽管安心,我早已安排上房两间,中房一间,不知公子认为可否。”

    风疏竹点头道:“可以。”

    掌柜梅河又看了眼风疏竹身后那些悲痛欲绝的空觉寺僧人,道:“至于这些和尚,来时是有人付了船钱,可这回去,本人可是一锭银子未见到,来人,赶他们下海。”声音十分冷酷无情,众伙计应声便欲上前。

    风疏竹冷目看了众人一眼,那些伙计登时被眼神震慑住,接着风疏竹从楚晴手中又拿过袈裟,道:“梅掌柜……”

    掌柜梅河一看,赶忙伸手止住众伙计,道:“风公子,有话尽管讲来。”但双眼好像要掉出来一样,紧盯着那百纳袈裟,喉咙一动,还吞了吞口水。

    风疏竹扫了眼那些空觉寺僧人,道:“方才这百纳袈裟神迹,梅掌柜亲眼所见了,风某愿代空觉寺做主,将这袈裟暂时压在掌柜这里,换取这十数名僧众船钱。”

    梅河上前,一把接过袈裟,高声道:“好,好,就依公子,上了岸,三日内凑足一万两黄金,赎回可袈裟,否则,这袈裟可就归我了。”说着,手不住地在袈裟上摩挲。

    空觉寺僧人如何同意,拼死上前要抢夺,却被众伙计拦住,有些僧人情绪十分激动,眼见一场打斗要发生。

    却听风疏竹淡淡道:“你们如此做法,空行法师算是白白牺牲了,即便夺回袈裟,杀了掌柜的,所有人都无法再回中原。” 一句话点醒众人,空行法师做出牺牲,就是为了众人脱险,而这回中原的不二楼,只有掌柜梅河与众伙计懂得驾驶,众僧人只得放手痛苦。

    掌柜梅河捧着袈裟,耀武扬威,道:“送他们回房,继续开船。”说完鼻子冷哼一声,便走了。

    不二楼,再次启程,回望断续岛,如同昨夜梦中,已消失于雾气烟涛之中。

    在最平静的海域中,掌柜梅河再次邀请众人来到船顶,并陪坐在风疏竹身旁,楚晴却早早跑到船栏旁,握着栏杆,紧盯着那平静的海面,哪怕一个不大的水花都会引起她的一阵激动,她在等候那条巨鱼的出现。

    楼下上房内,水凌月站在窗旁,凝望着平静的海水,面若霜雪,徐徐而来的海风撩动着她耳畔的秀发,更显动人心魄的美丽。

    段婆婆站在她身后看了许久,才一步一挨地走到身后,轻叹道:“这次能诛杀梁纵,真的是要仰仗风少侠鼎力相助了。”说完见水凌月不言语,又道:“你师父的事……”

    水凌月忽然开口打断道:“师伯,我不是在怪他,我是无法原谅我自己。”轻叹一声,又道:“如果我能早些找回化煞草,师父不会中毒入魔,如果我不教他水月宫封印之法,师父也不会被杀。”

    段婆婆闻言,叹道:“傻孩子,很多事情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你也不要自责太深。”

    水凌月沉默良久,道

    :“师伯,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段婆婆道:“梁纵已被诛杀,水月宫千年基业不能就此止步,你师父羽化前也在叮嘱我,要帮助你执掌水月宫。”

    水凌月微微转了下身子,海水反射的光线,映出她精致的侧脸,虽冷若霜雪,毫无表情,却美得令人无法移目,她嘴唇动了下,道:“水月宫,就剩下我们两人,宫殿也被破坏……,”

    段婆婆抬手拂了下水凌月胳膊,道:“孩子,万事开头难,当年祖师创立水月宫时,不同样是只身一人,房舍全无,世上无难事,我看,你定能重振水月宫,将水月宫发扬光大。”

    水凌月闻言,又转过身去,凝望着那粼粼金光闪动的海水,喃喃道:“重振水月宫……”好像这些事对她来说远比杀敌沉重,一向清冷的她,对这些教务之事是从骨子里抵触,可眼下,她好像又别无选择,难道这就是天命吗。

    船顶上,掌柜梅河看了眼风疏竹道:“风少侠,却不知对当今天下正道如何看法?”

    风疏竹本是注视楚晴背影,俏丽中又显几分幽怨,一愣道:“梅掌柜,如何发此问?”

    掌柜梅河“呵呵”一笑,道:“水月宫被断续岛攻破,”说着抬眼观察了下风疏竹表情,又道:“空觉寺经过诸多事情,也是损失不小……。”

    风疏竹微笑道:“这好比海上行船,是必不会一帆风顺,但终究会抵达彼岸。”

    掌柜梅河眉毛动了动,忙道:“那是,那是……不过,”顿了下又道:“空觉寺前院的地产,怕是不止万两黄金吧。”

    风疏竹闻言,领会其意,“哈哈”一笑,道:“空觉寺千年基业,一直被正道视为领袖,岂会因为赎一件袈裟,而到了卖灵山的地步,笑话。”

    掌柜梅河闻言,嘴角抽动了两下,转了转眼珠,未再言语,却听风疏竹道:“梅掌柜,生意人追逐利益,实属正常,但万事皆有度,过犹不及,适可而止为智者,除却财富外,这世间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说完将目光看向幽立在船头的楚晴。

    掌柜梅河眨了眨眼睛,马上迎合道:“那是,那是。”

    此时,不二楼驶向夕阳,沐浴在一片金色当中,船尾拖着两道长长的水线。

    楚晴站在船栏旁等了许久,颇为失望,看着那渐下的夕阳,暗想到:人生何尝不是如此,自己望眼欲穿之人之事,往往会有爽约。在你的身心中,那是一抹难于忘怀的记忆,而在对方的记忆中,也许你只是个过客。当你叹息之余,也许还可以想象,未来若干年后,对方又是否能忽然忆起你,既然事实如此,又去苛求什么呢。再者,难道因为某次的邂逅,便要对方时刻等着你的再现吗?如此这样,又有些自私残忍吧。两相比对,我们更应是畅想着对方在你离开之际,有了自己的亲人朋友,一同畅游在那欢快的海洋吧。

    想到这里,楚晴似乎开始释然,沐浴在夕阳中,微微低下头,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望着那金色的海水,轻轻一叹,抬起葱玉般的手掌,对着渐行渐远的平静海域,摆了摆手,心中更是默默道了一声“万福”。

    蓦然回首,不知何时,船顶只剩下风疏竹含笑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楚晴扫了眼周围,快步走过去,呼唤一声:“风大哥。”

    风疏竹看着楚晴一脸平静,嘴角上扬,道:

    “我们要离开那片平静之海了。”

    楚晴一愣,随即道:“那条大鱼,应该是与同伴玩耍去了。”

    风疏竹见楚晴没有一丝失望,便道:“要不,我们回房间吧。”

    楚晴点了下头,却又道:“风大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风疏竹道:“我们要去方外山,祭拜了本上人,还要去螺田山看一看是否有魔教余孽做祟,还要去归云观,问清谭闻之事。”

    风疏竹滔滔不绝说了如此诸多行程,楚晴想了想,看着风疏竹,道:“那,我们不去水月宫了吗?”

    风疏竹嘴角动了动,道:“她平安无事就是最好。”

    楚晴撩眼看了下风疏竹,道:“杀了梁纵,水姐姐应该不会再责怪你了。”

    风疏竹长出一口气道:“她师父,毕竟是我亲手杀的,何况,重振水月宫,还要很多事情去做,”

    楚晴想了想,咬了下嘴唇,又道:“那我们要先去哪里呢?”

    风疏竹望着沉入海平线的夕阳,道:“上了岸,再说吧。”

    楚晴“嗯”了一声,两人沿着楼梯走进了船舱,但是在船尾很远处,夕阳那最后一抹余晖中,一个巨大身影从海里露了出来,它凝望着远去的大船,喷出了一股水柱,如同欢送的烟花,高高升起后,散落下来,而在它身旁,有一个弱小的轮廓与它一样的身影,用头顶了顶它的身子。

    两人方下船顶,来到走廊,却又看到水凌月与段婆婆迎面走来,风疏竹与楚晴同时一愣。

    楚晴看了眼风疏竹,脸上一笑,上前道:“水姐姐,段婆婆。”

    水凌月对楚晴淡淡一笑,便从两认身旁错身而过,走了过去,段婆婆跟在身后,愁眉紧皱看了眼风疏竹,低声道:“风少侠……,”

    风疏竹强笑下,道:“婆婆好。”说完也侧身走了过去,而楚晴却拉住段婆婆的手道:“婆婆,想不到水月宫易容术如此高明,我都没能认出来你们。”

    段婆婆笑了下,望着楚晴,道:“晴儿,你又漂亮了。”

    对于如此赞誉,楚晴脸上微红,心里却甚是欢喜,转身看水凌月已下楼,又开口道:“婆婆,你们上岸后,要去哪里?要不要来风楚楼呢?”

    段婆婆一愣,马上道:“老身与凌儿还要重振水月宫,怕是一时半刻抽不出身去看望你们了。”

    楚晴想了想,笑道:“那,等有机会,我和风大哥去水月宫看你们吧。”

    段婆婆望了眼楼梯口,道:“风少侠要为天下正道忙碌,能来我们水月宫,自是荣幸之至。”

    楚晴想了下,又道:“对了,丫头还在我们那啊。”

    段婆婆恍然,道:“噢,看我这记性,人老了,不中用了,记忆也不好,不过她在那里,我也放心,有玩伴,又有晴儿照顾。噢,对了,接下来你们要去哪里?”

    楚晴笑道:“风大哥说,上了岸再说,总之我就跟着他,他去哪里,我去哪里。”

    这时几个伙计冲上来,呼道:“让一让,让一让,要关门窗了,风浪大了。”

    楚晴对段婆婆一吐舌头,道:“婆婆,那我先回屋了。”

    段婆婆点点头,也转身向楼下走去。

    本是平稳的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好像真的驶入了惊涛骇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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