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铭海听警务人员说清楚来龙去脉后,一个箭步冲过去,就要狠狠朝金智杰脸上甩一个耳光。

    无奈妻子跳出来,将其死死护在身后。她哭着道:“这里是警局,你这是要干什么?还有,你打他,就能解决问题吗?如果能,你就打死他好了!”

    “妈……”金智杰连忙拉住母亲的胳膊。

    只见母亲朝自己使过来一个眼色,他知道是让他主动告饶的意思。

    今天这件事……确实是闹大了。如果自己不有所表示,可能真的无法收场。

    “我错了,叔。”他立时扑到金铭海脚边跪下,进行声泪俱下的忏悔:“不,我错了,爸!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求您原谅我这一次……”

    翟逸旁观了这一幕,深为不齿。

    念珠也是一阵反胃。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吵吵闹闹地像什么样子?”女警手里拿着文件夹出来,皱眉敲了敲桌子,喝问道。她身后跟着的人正是急雨。

    急雨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急雨!”念珠看到了她。

    金铭海也抬起头来,恼意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毕竟这是件不光彩的事。他思索再三,希望能尽快平息此事,换得家宅安宁。

    急雨低着头坐在了等候椅上,金铭海走了过去,在女儿身旁坐下,他伸出手,想要爱怜地摸摸她的头,便被她轻轻避开了。

    急雨听见父亲轻叹了一口气。

    “急雨,爸爸希望你出具一份谅解书。”他有些艰难地说道,“你哥哥他……”

    “叔叔,你怎么能这样?”念珠忍不住冲口而出,但翟母却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介入此事。

    “不,我不会写的。”急雨摇头,眼中透出无尽的失望,“你这样,还算是我爸爸吗?”

    他不算!如果可以,翟逸愿意立即求父母收养她。

    “家丑不可外扬。”金铭海沉重地叹了口气,“急雨,你真的没有必要把这事闹到派出所来。再这样下去,传扬出来,对你也不是件好事。”

    “就是,就是。”刘阿姨在旁边接话,“你爸说的没错,一家人的矛盾,关上门,一家人自己解决。”

    急雨的头发已经干透,蓬松且有些凌乱,她抬起下巴,鹿眼中倔强到不肯再落下一滴泪,她无比清晰地作出回应:“不。”

    翟逸舒了一口气,赞同她这种做法。

    “除非……”急雨咬住嘴唇。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除非你我断绝关系。”,急雨望着金铭海,“你们一次性支付我一笔钱。赔偿金也罢,养育费也好。不然,我一定要他坐牢。”

    念珠不由在心底为她叫好。不过如果换作她,不要钱,也要告到金智杰坐牢。

    “你……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还这么歹毒……”刘阿姨指着急雨,指尖发颤。

    “闭嘴!”金铭海吼道。“你儿子做的什么好事,你自己不知道吗?”

    急雨低声道:“念珠,翟逸,你们都先回去吧。我的事,我会解决。”

    “不能断绝关系。”

    一直保持缄默的翟家友人冯律师突然开口道:“我国法律并不承认有真实血缘关系直系亲属之间的断决关系。”他顿了顿,“因为,血缘关系的存在家庭的基础之一,彼此间互有权利和义务,是法律强制规定的,想人为的解除这种法定的权利和义务法委所不容的。”

    刘阿姨面露得色,“听到了吧,律师也这么说。赔偿?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

    “你儿子和她可没有血缘关系。”翟逸冷冷地说。

    “我和她爸爸结了婚,在法律上,我是她的继母,智杰就是他的哥哥。”刘阿姨用一种“外人少在这里掺合”的神情与之对话。

    “继母……”念珠淡淡地重复一遍,接着又刻意拔高了声调:“哥哥?”声音中故意透出浓浓的不屑。继而率先露出不齿的神色来。

    刘阿姨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小巨丫头来插嘴!”

    “有权利必有义务。”急雨的声音十分冷静,“我的父亲弃养了12年——他可以弃养,我却不能断绝关系?”

    “你……”金铭海不料女儿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面现难堪之色。

    念珠愣住了,急雨不愿提从前,除了陈羽尧,几乎不言旧事。她只道她冷血,不够朋友,却不曾想——那是她最深的伤口。

    碰一下都会痛彻心扉,因此不愿示人。

    “如果弃养是事实,你可以追诉索要抚养费。”冯律师瞥了金铭海夫妇一眼,“还有,强j未遂进行民事调解,你一样可以索取赔偿。”

    “赔偿?凭什么赔偿?”刘阿姨毫不客气地打断,冷笑道:“你们晓得不晓得伐?她就是天煞孤星、狐狸精!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勾得一个男人半夜摸进了她家的门。总之拉扯不清,后来那男人怀恨在心,直接一把菜刀,上门砍死了家里的两个老人——你们说,她是不是灾星?弃养?有她在,家宅就不会安宁……”

    她的话又快又急,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急雨站起身来,身姿摇摇欲坠,却意外地屹立不倒,她朝翟家三口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伯伯,我能否请您当我的辩护人,帮我打这场索赔官司?”

    金铭海当即站起来:“急雨!”

    “冯伯伯,你帮帮她吧!”翟逸说,“律师费我们家来承担!”

    翟母轻轻扯了儿子一下,“小孩子,不要乱插话。”

    冯律师没有应下急雨的请求,但却立即联系一个擅长此类官司的女性同行兼友人来接手她的诉讼。

    金铭海站在那里,他的妻子和继子相偎着就站在他的旁边。

    急雨决意为自己而战的那一刻就知道,那个家,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念珠陪着她回去收拾东西。

    所有的课本、手机、银行卡装在了书包里,拣选的衣物只用一个行李箱。

    当晚她住到了念珠家里。

    念珠家在s市老城区,与最热闹的市中心街道不过一条马路的距离。然而那里却绿阴遮蔽,闹中取静,是一处绝佳的居所。

    念珠一家人是典型的老s市人。所住的宅子是明清风格,旧式的屋顶,青瓦之下有望砖,古老却精致的花窗。推门进去,却别有洞天。

    外表多陈旧,内里就有多么富丽堂皇。

    但并是奢华欧式的浮夸,而是极有格调的新中式,移步换景,大气又不空旷,有静谧而意境悠远的中式韵味。

    客厅里摆放着钢琴。急雨一直以为念珠学的是民乐琵琶,从来没听她听起过,她还会其他的乐器。

    念珠的父母很客气地接待了急雨。晚饭是四菜一汤,有专门的阿姨来做。响油鳝糊、芡实菱角、茭白肉丝、扁蒲塞肉、鸭心鲜笋汤。都是寻常的江南菜式,但却透着讲究和精致。

    一向在食堂吃饭时喜欢和急雨有说有笑的念珠,安静得出奇。

    因为顾家有“食不言,饭不语”的规矩。

    急雨这一天心情低落,本就不想多言,乐得如此清净。

    顾家父母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尽管念珠一再说和她同住就可以了。

    晚饭之后,念珠拉着她到了庭院中走动。事先给两个人都喷了花露水。

    “夏天院里蚊子特别多。”念珠说,“我也不想把‘六神’当香水喷,但是事实证明会被叮成躁郁症。”

    “哦。”急雨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接过花露水往胳膊腿上都喷了喷。

    庭中长廊蜿蜒,小池浅浅萦回,有水榭依傍,周边垒叠湖石,环以树木参差。急雨坐在廊下,被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所吸引。

    “我出生的时候种的。”念珠在她身边坐下,“应该和我同岁。品种是‘洞庭皇’,好像是我爷爷特意从西山朋友那儿移了一株过来,费了很多功夫才把它栽活。”

    “是你的‘生命树’呢。”急雨笑了笑。“苗族有个村落叫岜沙,那里的每个人,一生中都与“三棵树”相伴。”

    她缓缓道,“孩子出生时,父母为这个孩子种下第一棵树,叫做“生命树”,伴随这个孩子一起成长。岜沙成年是14岁——所以到这个孩子长到14岁时便要举行庄重的“成人礼”,父母到山上再为他种下一棵树,这棵树叫“消灾树”,保佑孩子一生平安健康长大成人。

    到他经历了所全部的生老病死,他的子孙后代会在其墓穴上栽种一颗树,叫做“常青树”,表示死者生命随着树木的成长依然在延续。”

    急雨顿了顿,然后道:“读到这个故事时,我大概10岁,特别希望自己出生时,父母曾为我种下过这样一棵‘生命树’。但是……是不可能的。妈妈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外公外婆一直不喜欢我爸爸,不同意他们恋爱。他们是私奔——妈妈是自己躲在镇子外的一间屋子里,想要偷偷把我生下来。

    结果难产大出血,生下我没多久人就不行了,被送到医院时基本上已经断气了。我爸爸觉得无法抚养我,便把我送到了外公外婆那儿。他们因为我,失去了他们唯一的女儿。但我又是她们女儿唯一的生命延续,他们最终接纳了我,也很疼爱我……可我从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跟其他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我既没有父母为我种下‘生命树’,也没有见过我的父母。家里是有梅雨的照片的,哦,我妈妈就叫梅雨,但我想,那也不算是见过她。而我爸爸,在这个家里却是连一张照片都找不到。大概三、四岁时,我便从邻居的谈论中,知道他还活着。

    只是从不来看我。我看很多很多的书,去想象着‘父亲’两个字的样子。父母是给予我骨血的人,就算从来没有见过,我依然忍不住好奇,想去多了解一些。但我又怕外公外婆会伤心,觉得我没有良心。

    再后来,遇到了陈羽尧。他是哥哥,大哥哥。有的时候,他板起脸,我会想,如果有胡子的话,他会不会就是爸爸的样子。”急雨自嘲地笑了笑,“……后来见到金铭海,我心里居然是有些失望的。可能想像这件事持续得太久,以至于它被绘制得无限神圣和美好。见到亲生父亲时,我居然是没有半分欢喜的——只有劫后余生有枝可依的庆幸……我是不是很可怕?”

    在她平静的诉说中,念珠难得地保持了沉默。

    念珠一度也是羡慕过她的,而此时,内心曾有过的羡慕、比较、埋怨、气恼统统化成了同情与怜悯。她拉住急雨的手,似乎是通过这样把力量传递给她。“你,怕吗?”

    她指的是今日之事即将迎来的结果。

    “怕。”急雨坦然承认,“我怕会输,输得一败涂地。但我一定要拼尽全力跟命运争取一次。”

    “我打算在校门口附近找房子。”急雨说。“明天和郑律师见过面后,我就去找。”

    郑律师就是冯律师推荐接手她案子的人。

    “你就在我们家安心住下。”念珠劝道。

    “刚跟叔叔阿姨说了只在家里住2、3天”,急雨摇摇头,“你今天能收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住久了不合适。”

    “你跟我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念珠佯装生气道。

    急雨望着她,轻轻地道了句:“谢谢”。

    她不可能永远蜷缩在念珠家。既然决心为自己一博,那就要拿出抗争到底的姿态。

    急雨的案情并不复杂。当年那起恶性事件轰动当地曾引来多方报道。只要去查,便能找到很多相关的资料佐证她的成长经历,金铭海马的弃养事实成立。

    遗弃罪一旦立案,急雨需要亲上法庭为自己抗辩。

    而金智杰强j未遂的案子,既有警方在现场的取证,也有急雨作为受害者的证词,以及金智杰本人的最终认罪供辞。

    郑律师表示,如果急雨只想要赔偿,那么民事和解会比法院仲裁更有利。一旦提交司法机关立案,法院判处的赔偿数额较少,并且立案也是对方最不想出现的后果。

    急雨明白了,只要她能拿出足够的耐心和毅力,这两起案子均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唯一的问题是——急雨未满18岁,所有的赔偿金额,不能自行保管。

    “那就是,钱最终又会回到我爸爸手中?”急雨苦笑。

    “除了监护人,监护机构亦可以代为保管。”郑律师说,“一旦他们同意赔偿,你可以钱委托所住地居委会保管,直到你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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