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攻守旬日,日日重复同样的场面,曹仁大军可战之兵不足万人,索性也不围城,专攻城南。城中也伤亡达二千人,预备队全用上了,只得其余三门各留五百人戒备,南门千人守备,预备队五百人。双方像是红了眼睛的猛兽,斗了数日,伤痕累累,不得不停了下来各自舔伤口。

    城外秃鹫不停盘旋,城墙下尸骸遍地,一面残旗还半插在地,随寒风飘扬,说不尽的疮痍凄凉之意。

    城中救治所里满是伤兵,尽是些身中箭伤、刀砍枪创的伤兵,有些甚至断手断脚,完全丧失战斗能力,最严重的是腹部被砍了一刀,肠子被硬塞了回去,以布紧裹,哀嚎呻吟不绝于耳。军医和郎中们根本忙不过来,干脆先行甄别,伤重难治者地面上画个叉叉,伤势较轻的画个圈圈,先救治伤势较轻的,伤重难治的唯有让其自生自灭了。有些老百姓看不下去,也自过来帮忙,帮着清洗伤口,换药,掩埋伤重而死者。

    所幸军医和郎中们听了李文意见,凡所用物事皆用水煮沸晾干来用,特别是用来包裹伤口的布条,故而感染致死者较少,这在当时算是罕见的了。

    此时的宛城出现了危机,数日攻防战,守城器械消耗极大,滚木礌石已尽,箭支所剩无几,更麻烦的是为保持士卒战力,一日二顿改为一日三顿,粮草消耗极快,已不能维持一个月。

    太守府内,数人枯坐。

    眼下只是十二月,兵员给养无处补充,如何能坚持到春暖花开荆州援军的到来,如果荆州能有援军的话。李文心里在盘算着,左手手臂还缠着厚厚的布条,上面渗着些血迹。

    “安国、鹏飞,宛城危急,荆州援军什么时候能到?”侯音烦恼地问道。

    “安国将军在此,关将军岂会坐视不管,侯太守但宽心,只要我们能坚守至春暖花开,援军必至。”李文只得先应付道,眼下保持战意最重要,关兴来此的重要意义就充分体现出来了。

    “可是坚守不易呀,兵员粮草都是难题。”应开说话了。

    “曹仁也难以为继了,屡次攻城受挫,伤亡巨大,士气低落,樊城、襄阳除必须的守备外,已无兵可调。”关兴答道。

    “眼下比的就是双方的毅力了。”李文补充道,把现代的政治思想工作语言也拿出来了。

    平静了两三日的宛城,突然一日傍晚,惊天的战鼓声隆隆响起,久违的大地颤动的感觉又出现了,向宛城城外望去,满眼尽是火把,不知有几千几万人。

    李文因为有伤未好,留在太守府负责调度支援。听得城南外人声鼎沸,杀声震天,李文坐立不安,堂中灯影晃动,总有些不好的感觉。

    “报!禀将军,曹军喊出屠城口号,狂性大,攻势极猛,我军弓箭用磬,请将军调拨。”探马来报。

    “传令,调箭支到南门。”李文下令道,

    “没有了。”军需官回答,

    “调竹子!”李文没有丝毫犹豫,“将竹子削尖,五尺长一根,作标枪投掷。”曾阿牛在旁恍然大悟,原来竹子这么用。

    “得令!”

    “报!曹军被击退。”曾阿牛呵呵傻乐,在想象竹标枪如巨箭般一起投射出去,那是何等气势,何等杀伤力,够曹仁喝一壶的了,岂能不退。

    “报!竹标枪用完,曹军攻上几处城墙,太守调预备队过去。”

    “这么快!”李文腾地站起,看来曹仁拼老命了,李文紧张地在大堂中踱来踱去,脑袋有点蒙,不对,曹仁沙场宿将,如此蛮干,即便胜也是惨胜,有生力量消耗光了,如何抵挡数月后的荆州军,可问题究竟在哪儿呢?“告诉太守,再坚持一下。”

    “报!我军伤亡惨重,曹军中军上来了,太守急调预备队。”

    “中军精锐也上来了,”李文皱着眉头,脑袋飞快地转着,侯音连催两次,定是南门战况极其惨烈,李文似乎能闻到现场浓浓的血腥味。叹了口气,罢了,不管还有什么不妥没想到,先应付了眼下再说。“预备队上!”

    又是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报!城墙战况稳定住了。”

    李文松了口气,停下了踱了许久的脚步。正此时,城内喧哗声大起,曾阿牛匆匆闯进太守府大堂,“鹏飞,城中四处火起,喊杀声不断,具体情况不明。”

    内应?一道灵光闪过,李文将傍晚到现在的事情串起来,恍然大悟,曹仁好算计呀,先是以突然的猛烈攻城,逼迫我们无暇他顾,再辅以内应,让我们顾此失彼。只是这内应从何而来?城门大关,不可能混进大量曹军士卒。

    “曾头儿,别急,此必是少量内应所为,怎可能一城皆反。”李文有些踌躇,“只是我们手中已无军马,有些棘手。”

    城内火光大起,愈烧愈猛,喊杀声震天,可李文手中仅有十余护卫太守府的士卒,加上李文自己和曾阿牛,杯水车薪,形势越拖延越恶劣。李文又开始紧张地踱起步来,额头也冒出冷汗。

    忽然间,太守府外一阵喧闹。竟然打到这里了?难道我判断有误?形势已不可收拾了?

    不管了,李文咬碎钢牙,血性又上来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城破则人亡。事已至此,唯有拼死一战了。

    “曾头儿,能和你并肩战死,是我的福分。”李文右手提枪,昂然说道。

    “那我先去了。”曾阿牛也不多话,执刀抢步冲出大堂,不想让李文看见他眼眶里的热泪。

    李文已抱必死之心,提枪稳步迈出大堂,身上散着逼人的杀气。

    未等李文走到府门,就见曾阿牛脸挂笑容,比冲出去时度更快地冲回,

    “鹏飞大喜,府外并非叛贼,”曾阿牛激动得一时也说不清楚,“将军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文被曾阿牛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走出府门,一看之下,也呆了。

    府外站着一群什么样的人哪!包裹着手臂的,包裹着脚的,包裹着头的,身上皮甲破烂,血迹斑斑,原来是城中救治所的伤兵。还有一些什么防护也没有的老百姓,手里执着棍棒锄头,形态各异,他们唯一相同的是坚毅的表情。见李文出来,纷纷大嚷:“我们愿为宛城,拼死一战,诛杀叛贼。”

    李文眼眶湿润了,多好的兵,多好的百姓。

    深鞠一躬,梗咽道:“李文代全城百姓谢过诸位,替侯太守谢过诸位。”曹仁贼子,为鼓士气竟然喊出屠城口号,这将是你最大失策。

    随即整容下令:“曾阿牛听令,引十名军士,领此间百姓联络全城各处,控制火势,以保百姓安全。”

    “其余守卫,于众军中遴选三百名轻伤能战之士,各引一百往城西、东、北三门,替换百名守卫前来太守府集合,守城军士无我命令,不管城内如何,不得轻动,坚守城门。”

    曾阿牛与十余守卫应诺而去。

    世上最危险的事情就是你不知道敌人在哪里,敌人准备做什么?眼下一切明了,总是会有对策的。李文心下大定,火光中坚定而自信地神情给了众人极大的信心。

    得到城中百姓相助,火势渐渐控制,人心也渐渐稳定,情况也渐渐明朗。原来城中三大豪族李姓、王姓、张姓,本就不愿叛曹,见侯音以一孤城对抗曹魏,料其必败,只因兵权在侯音手,不得已而从。曹仁来攻,为保家族利益,早早便与曹仁暗通款曲,城内缺兵少粮的情况就是他们偷递出去的。本意是等城中粮尽再举事,里应外合一举破城,只是曹仁急切,才定于今晚。

    三大豪族一直侯到城中预备队上城后就突然难,欺城中无兵,派出家丁仆兵四处点火呐喊,造成一城皆反之势,惑乱人心,逼迫其余三门守卫调动,再寻机集合三家之力攻破一处城门。

    计是好计,谁知李文忠勇果敢,冷静识破。其余三处城门戒备森严,不为所动,无可乘之机。三家正焦急乱转之时,李文率三百军士,清扫外围骚乱,震慑这几家豪族不敢乱动。

    三家豪族家将家丁虽然人数不少,颇为悍勇,但毕竟为乌合之众,又一盘散沙。李文率三百百战精兵逐个击破,以李文日守城战之威名,强悍杀气,辅以投降免死的攻心战,各家均一触即溃,三家家主被擒。

    曹仁见城内火光渐灭,杀声渐弱,知道事不可为,也鸣金收兵。此役曹仁伤亡三千余,宛城伤亡千余,两头受伤的猛兽这下都彻底失去再次大战的能力,倦伏养伤。

    侯音等人回府,各自都满身血迹,吓了李文一跳。

    “鹏飞不必担心,都是曹狗之血,此番杀得痛快,尤其是竹标枪,直叫曹狗们鬼哭狼嚎。”应开爽朗的声音响彻大堂。

    “此战好险!若非李将军运筹帷幄,宛城危矣。”侯音执李文之手诚恳地说道。

    “太守何须客气,太守高义,我们正应同舟共济,份内之事而已。”李文谦逊道。

    “我说鹏飞呀,你还有什么好玩意就一并拿出来吧,刚才箭支用完了,真急死人了。”关兴笑道。

    “没了,确实是没了。”李文一副无辜的表情,

    “虽然可战之兵不足两千,但形势却比先前要好,剿灭三家豪族,获得钱财粮草大批,加上内患消除,曹仁大军屡次受挫,兵不满七千,士气低落,守住宛城有望。”应开喜色说道。

    “然仍需拨出缴获粮草的一半赈济百姓,使百姓与宛城命运休戚相关,可战之兵又岂止千余。如此方为稳妥。”李文补充,

    “善!”侯音肯。

    城内欢声雷动,众志成城,空前团结。而老毛说过,人民战争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了百姓的支持,或许宛城历史真会改变呢,李文心里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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