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等待家老们**前来议事的时候,游佐贞昌和儿子游佐贞能已经仔细分析过四位家老之中,究竟谁才是卦象上所暗示的那个“柔顺小人”。他们认为,席家老龟田治贞是唯一参与实策与幕府将军足利义辉联系、并出使明军大营商议两家结盟一事的人,如果他心存异志,只怕三好长庆早就知道了游佐氏的密谋,今日清晨游佐贞昌绝对不可能从本城全身而退;次席家老甚九郎崇吉两人其中的一位。刚才他们各自表明了立场,游佐贞昌心里已经大概有了底,可他却担心判断失误,错杀了忠臣,便开口问道:“这么说,重政是赞同接受长庆公的馈赠;而崇吉反对这么做?”

    黑屋甚九郎崇吉抢先一步,大声说道:“是的!如果只是馈赠的话,还可以接受,但他要求夫人和少主移居本城,这就等于是把主公当成了他的家臣。我们游佐氏虽然不是什么强藩大国,却一直都是独立自主,不受他人统治,象这样无礼的要求,绝对不能接受!”

    野中五郎重政说道:“甚九郎的话,在下不尽认同。在下认为,长庆公请夫人和少主移居本城,和他赠送领地给我们游佐氏,以及要向朝廷替主公和少主请封官职一样,都是出于一番好意,绝不是要拿夫人和少主做人质。我们若是拒绝,会伤害两家亲密无间的盟友关系。而且……”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用眼睛斜瞥了一旁愤愤不平的黑屋甚九郎崇吉,这才继续说道:“请主公恕在下直言,久间城虽然是我们游佐氏的城池,但是,城中却有三好氏万余兵士,而我们的武士和足轻总共不过五百余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贸然拒绝了长庆公的一番好意,长庆公势必会很不高兴,或许就会与我们刀兵相见,趁机夺去我们的城池和领地。那样一来,我们游佐氏就万分危险了……”

    游佐贞昌面无表情地听着野中五郎重政陈述自己的理由,不置可否。可是,野中五郎重政略带威胁的话语却激怒了黑屋甚九郎崇吉。他愤然说道:“象这样无礼的要求,当然要毫不犹豫地严词拒绝,怎能因为惧怕与他们刀兵相见而委曲求全!我们游佐氏只有宁死不屈的勇士,没有贪生怕死的懦夫!”

    黑屋甚九郎崇吉话语之中的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野中五郎重政也被激怒了,“刷”地一下从腰间抽出大刀,刀锋直指黑屋甚九郎崇吉,骂道:“八格!你敢骂我是懦夫!”

    黑屋甚九郎崇吉也不甘示弱地拔出了大刀,说道:“不是懦夫,为何那样惧怕三好长庆的万余大军?!难道你忘记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乃是我们武士奉行的信条?”

    野中五郎重政冷笑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说的倒是很轻松。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主公、夫人和少主,还有游佐氏全族上下数千口人的死活?倘若因为激怒了长庆公而给全族带来灭顶之灾,这个罪责,你担待的起吗?”

    黑屋甚九郎崇吉也跟着冷笑一声:“一口一个‘长庆公’,我看你根本不是为了游佐氏的生死存亡,而是为了你自己!你经常和三好氏的家老松永久秀来往,是不是他答应了你什么好处,或者,你要改换门庭,在三好氏家中奉公了?”

    游佐贞昌心中猛地一颤:身为家老的野中五郎重政竟然和松永久秀那个家伙私自来往?幸好那位明国密使来到久间城,径直就去找了席家老龟田治贞,而生性谨慎的龟田治贞也没有惊动家里任何人,直接将他带来见我。若非如此,只怕……

    游佐贞昌只觉得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不敢往下想了。只听得野中五郎重政又是一声冷笑:“我对游佐氏的忠诚,绝不在你甚九郎之下!而我与长庆公的家老松永先生来往,只是为了向他打听明国鬼畜的战法,好在他们攻城之时,让他们知道我们游佐氏的厉害!我的志向,岂是你这样的一介莽夫所能理解的!”

    在游佐氏家中,黑屋甚九郎崇吉一向以脾气火爆而闻名,他也最忌讳别人说他这个,此刻听到野中五郎重政骂自己是“一介莽夫”,越恼怒不已,嚎叫着挥刀向野中五郎重政砍去。野中五郎重政赶紧举刀格挡,两人的大刀碰撞出一连串的火星,架在了一起,两人的脸都涨得通红,显然是拼尽了全身力气,要拼个你死我活。

    两位家老虽然早已拔刀相向,却一直是在唇枪舌战、争辩不休,游佐贞昌也就没有管他们;此刻见他们已经相互砍杀起来,忙厉声喝道:“住手!如此放肆,你们眼中还有我这个主公吗?!”

    听到主公的话语之中隐含着冲天的怒气,野中五郎重政和黑屋甚九郎崇吉两人都清醒过来,赶紧扔掉手中的大刀,跪伏在了地上,不约而同地说道:“在下失礼,请主公责罚!”

    喝止了两位家老的械斗,游佐贞昌没有继续斥责他们,而是起身离座,走到了黑屋甚九郎崇吉的面前,弯腰从地上拾起他的大刀,给他**了刀鞘之中,说道:“崇吉,武士之刀不可轻易出鞘,一旦出鞘,便要斩下敌人的级!记住了吗?”

    黑屋甚九郎崇吉不明白主公为何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闷声说道:“明白了。”

    接着,游佐贞昌又走到了野中五郎重政的面前,也从地上拾起了他的大刀,却不给他插入刀鞘之中,而是一边在手中把玩着,一边说道:“重政,你刚才说过,甚九郎不懂得你的志向。我七岁那年,你便做了我的侍童。你我主臣相交少说也有三十多年了,我却还不知道你怀有远大的志向。可否说来让我听听?”

    野中五郎重政知道,自己刚才的话犯了忌讳,赶紧赔笑说道:“请主公不要计较在下的一时失言。在下不过是在游佐氏家中领有四百石俸禄的家臣,哪有什么远大的志向……”

    其实,正如游佐贞昌刚才所言,野中五郎重政幼年之时曾经做过他的侍童,两人不知道有多少次一起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算是总角之交,情分远非其他家臣可比;而且,野中五郎重政在游佐氏家中奉公几十年,对游佐贞昌忠心耿耿,并曾多次出生入死。因此,尽管得知野中五郎重政暗中与三好氏的人来往,游佐贞昌还是不相信他便是儿子卦象中所说的“柔顺小人”,也没有打算对他痛下杀手,只是想要警告他,让他悬崖勒马,不要脚踏两只船。若是野中五郎重政慷慨陈词,说出一番誓死守护游佐氏乃至整个日出之国的安宁,与明国鬼畜不共戴天之类的话,或许游佐贞昌还会原谅他——就连游佐贞昌本人也不愿意日出之国落入异族之手。可是,野中五郎重政却矢口否认,让他万分失望,冷笑一声,说道:“身为游佐氏家臣,你的确不该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有远大志向的人,应该是那些强藩大名,如当年的骏河今川义元、如今的甲斐武田信玄、越后上杉谦信,还有你推崇备至的纪伊三好长庆!”

    野中五郎重政眼神之中闪出一丝惊恐的神色,张开嘴正想要说什么,只见游佐贞昌手中的大刀一挥,他的头颅已经飞上了半空,一股血箭从脖颈之处喷涌而出,溅得游佐贞昌满身都是。

    由于担心被主公误会自己不是出于公心为游佐氏谋划,当野中五郎重政和黑屋甚九郎崇吉争吵不休乃至拔刀相向之时,席家老龟田治贞和次席家老小池五郎左卫门两人都没有说话,此刻见到主公突然将野中五郎重政当场斩杀,次席家老小池五郎左卫门不禁大惊失色,“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就连刚刚和野中五郎重政吵得不亦乐乎,最后拔刀相向、恨不得将野中五郎重政斩杀的黑屋甚九郎崇吉也惊诧万分,不明白主公为何会对家中重臣下这样的毒手。只有席家老龟田治贞心中豁然开朗,说道:“主公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是的!”游佐贞昌咬牙切齿地说道:“三好长庆那个混蛋欺人太甚,竟然要我交出夫人和贞能做人质!如果答应他这样无礼的要求,我们游佐氏的颜面何在?我已经决定讨伐他了!”

    小池五郎左卫门摇头叹道:“尽管在下与三好长庆那个混蛋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请主公恕在下直言,游佐氏的全部兵士只有五百余人,积聚全部力量,也未必能够讨伐得了三好长庆……”

    “怕什么,我们有强援相助,斩下那个混蛋的级易如反掌!”

    说着,游佐贞昌从怀中掏出一张笺纸,扔给了甚九郎崇吉凑到小池五郎左卫门的身边去看,竟是明国总大将俞大猷立下的誓书,要求游佐氏会合明国大军共同讨伐对幕府将军足利义辉殿下挥戈相向的逆贼三好长庆,允诺胜利之后,游佐氏可以继续统治旧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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