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斋藤义龙还没有杀到鹫山城,斋藤道三便率军从建在冈山山顶的鹫山城下山,迎击儿子的大军。

    斋藤道三**隐退之后,众多家臣都见风使舵,改投到新任家主斋藤义龙的门下,手下的兵力不足三千,而斋藤义龙却拥有美浓国几乎全部的兵力。这一次,他为了讨伐父亲,调动了足足一万的精兵。以三千对一万,双方兵力悬殊如此之大,按说以**诈狡猾著称于世、人送绰号“蝮之道三”的斋藤道三实在不该如此意气用事地放弃城池,与儿子在野外决战。他这么做,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当时他是在准备出兵增援尾张之时知悉儿子夺去了稻叶山城,匆促转进鹫山城,所带的兵粮军械都不多,无法长期固守城池;更要命的是,鹫山城原本是斋藤义龙的居城,城中不少武士暗中都和他有来往,若是守城,或许他们会趁乱打开城门,迎接斋藤义龙的城。面对如此种种的不利因素,与其困守孤城、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下山,放手和儿子一搏……

    但是,在斋藤道三的诸多家臣们看来,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放弃依山建城的地利优势而选择野战,实属不智之举;而且,按照战国习俗,斋藤道三避居鹫山城,尚可称得上是隐退,身为儿子的斋藤义龙不宜逼迫过甚,否则就会激起家臣、武士的义愤。可是,斋藤道三下山迎战,就表示要与儿子决一死战,失去了道义上的优势,斋藤义龙就可以放开手脚地讨伐他。正因如此,斋藤道三身边不少家臣、武士情知难敌斋藤义龙的近万大军,也就不愿做主公的殉葬品,纷纷带着手下的足轻叛逃,等到两军接战之时,斋藤道三身边只剩下了不足一千五百人。

    此外,斋藤道三悲哀地现,在儿子斋藤义龙的大军之中,有一支过五百人的火枪队——这是他这些年里从明国海商五峰船主那里购买来的火枪。尽管那位可恶的明国海商可恶之极,借口幕府有禁令,不但不肯多卖,每支售价还高达一百贯。可他仍不惜财力,积攒下了这一大批火枪,想藉此称雄列国、争霸天下。由的价格高昂,当日在增援尾张的时候,他舍不得出动火枪队,把全部的火枪都留在了稻叶山城。谁曾想,世事难料,这些火枪不但落到了篡夺国主之位的儿子斋藤义龙的手中,并且成为儿子眼下讨伐自己的利器……

    斋藤道三一生**猾狡诈,靠着**谋诡计由一个卖油郎而成为一国之主;但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他却走得极为辉煌,完全无愧于一国大名的尊严——明知兵力悬殊,他仍然挥军渡过长良川,背着滔滔河水,摆开阵势与儿子决战;在全军溃散之后,他率领自己的亲信侍卫反复冲杀,几次险些击穿了斋藤义龙的本阵;身边的侍卫全部战死之后,他仍不肯束手就擒,一手持十文字长枪;一手握着大刀,孤身一人起了冲锋,直至被斋藤义龙最得意的部下长井忠左卫门刺入他的**膛;又被昔日自己的侍童、如今斋藤义龙的家臣小真木源太挥刀砍下了他的级……

    当年斋藤道三作为美浓国主土歧赖艺的家臣,曾经和土歧赖艺的妾室芳子私通,**土歧赖艺之后,芳子已经怀有了身孕,腹中之子便是如今与他兵戎相见的斋藤义龙。尽管斋藤义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种”,连斋藤道三自己都说不清楚,但是他一直没有儿子,所以多年以来,斋藤道三一直把义龙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将他抚养**,传授给他军略武术。尽管后来娶的明智夫人先后替斋藤道三生了两个儿子,但由于年纪太小,不足以承担大任,斋藤道三依然确定义龙为家督继承人。可是,斋藤义龙却全然忘记了道三曾经给予自己的养育之恩,更不肯原谅他昔日靠着**谋诡计**自己的父亲土歧赖艺、霸占自己的母亲,以及篡夺了名门土歧氏家业的深仇大恨,得到了道三的级仍不解气,又命人把那具无头尸体仍进了长良川的激流之中。一代枭雄、人称“蝮之道三”的斋藤道三,就这样被滔滔河水带走,连具尸体都没有留下……

    听到崛田道空的陈诉,织田信长愤怒地吼道:“六尺五寸竟然敢这样对待曾经养育自己多年的父亲!我一定要亲手斩杀那个混蛋,替岳父大人报仇!”

    “不。”崛田道空说道:“战争已经结束了,请信长公退兵回尾张吧!”

    织田信长知道,崛田道空是岳父斋藤道三最信任的家臣,他不能容忍崛田道空不但没有**,追随主公而去;还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谈论主公被斩之事。再者,崛田道空一再强调“战争已经结束”,还让他退兵回尾张,分明是担心他趁机夺取美浓的领地,看来崛田道空已经背叛了岳父,投靠了弑父夺位的斋藤义龙!

    原来,就在不久之前,斋藤义龙夺取稻叶山城,逼迫父亲斋藤道三退位隐居之后,织田信长迅即出手,夺取了原本投靠美浓国的尾张守山城城主织田信光的领地,统一了尾张。这一消息传到鹫山城,斋藤道三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自己的家臣们说道:“眼光如此锐利、出手如此迅猛,不愧是我道三青睐有加的全日本第一女婿啊!呵呵,六尺五寸如果能让我在鹫山城安享余年也就罢了。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或许我还会把稻叶山城和美浓国都作为阿浓的嫁妆,送给我的好女婿织田上总介信长公呢!”

    在战国乱世,儿子放逐乃至弑杀父亲、夺取家主之位的事情屡见不鲜,那些被放逐的父亲并没有因为儿子的不孝之举,就负气把家业拱手送与外人。斋藤道三的话固然可以当作是一句玩笑。但是,说者:k无意,听者有心,至少斋藤义龙就没有把这句话当成是玩笑,否则他就不会在举兵攻打鹫山城的时候,一再严令美浓与尾张两国边境各处城池加强警戒,防备尾张织田军趁机攻入美浓。

    想到这里,织田信长怒不可遏,厉声说道:“胡说!对于已经**天照大神怀抱的入道殿下来说,战争的确已经结束了。但是,对我信长来说,战争才刚刚开始!身为盟友、又是入道殿下女婿的我,一定要竭尽全力讨伐六尺五寸那个弑父夺位的混蛋,替岳父大人报仇!”

    接着,他又冷冷地盯着崛田道空,说道:“道空先生曾经是岳父大人最信任的家臣,在我和浓姬公主的婚礼上,道空先生还曾代表岳父大人把浓姬交付给我。这样的信任,竟然换不回来家臣的忠诚,我真替岳父大人感到悲哀啊!”

    崛田道空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主公战死,身为家臣的我当然应该追随主公而去。但是,身为武士,以尽心竭力完成主公交付的命令为重,个人的忠义不得不先放在一边。”

    织田信长嘲讽道:“你一口一个‘主公’。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所说的主公是哪一位?是入道殿下,还是六尺五寸?”

    崛田道空眼睛里骤然喷**出愤怒的火焰,手也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冷然说道:“信长公如果不是我家主公的女婿的话,我道空一定要让信长公为自己的无礼付出代价!我道空的主公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美浓国主斋藤入道道三殿下!”

    见到这位美浓国的家伙如此傲慢无礼,竟然出言威胁主公,随行护卫织田信长的前田利家和丹羽长秀两人怒不可遏,纷纷拔出了大刀,怒视着崛田道空,喝道:“不得对我家主公无礼!”

    织田信长却丝毫没有被崛田道空的话所激怒,冷笑着说:“入道殿下已经战死,怎么交付命令给你?”

    崛田道空说道:“我家主公率军下山之后,很多家臣、武士和足轻都逃亡了,剩下的兵士不到一千五百人,我家主公料定此战必败无疑,就不许我今日出阵,还命令我留在长良川的对岸,等到战斗结束之后,来向信长公报告战况。他知道信长公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出兵救援;也知道信长公得知他战死的消息之后,也一定会继续进军,为他报仇。所以,我家主公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告诉信长公,他被**之后,战争就已经结束了。这是我家主公的遗命,向信长公转述之后,道空一定会象一名真正的武士一样**,追随我家主公而去!”

    听到崛田道空说的合情合理,又是这样的斩钉截铁,织田信长不由得收敛了脸上讥讽的笑容,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入道殿下为何要这么说?”

    崛田道空说道:“我只是转述我家主公的话,至于我家主公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就不知道了。”

    织田信长沉默了下来,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许久之后,他突然大叫一声:“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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