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织田信长的质问,竹之内波太郎笑道:“因为我的战法,恰恰也正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啊!”

    织田信长不耐烦地说:“我没有问你的战法,我是问你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竹之内波太郎笑道:“战法不同,还要我帮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而且,按照我的行事风格,绝不会帮助注定要失败的一方。”

    织田信长面色大变,紧盯着竹之内波太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说我此战必败无疑?”

    竹之内波太郎似乎没有听出织田信长话语之中掩饰不住的怒气,仍然笑着说道:“呵呵,一方领有骏河、远江、三河三国,领地过了一百万石;另一方只领有尾张一国的一部分,不到三十五万石。力量如此悬殊,我要是还是把宝押在你的身上,岂不是要输得精光?我一个人也就罢了,问题是还有那么多的人,谁能保证他们都能象我一样,押上身家性命陪你豪赌一场?”

    听到这个家伙不但断言主公必败无疑,还喋喋不休地大放厥词,前田利家再也忍不住了,怒喝一声:“大胆!”。同时,他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怒视竹之内波太郎,说道:“快向我家主公赔礼道歉。”

    “犬千代,不要这样!”织田信长喝止了前田利家,说道:“熊若宫说的不错,他绝对不会帮助注定要失败的一方。这不但是他的行事风格,也正是野武士的生存之道。”

    乱世之中,出现竹之内波太郎这样的人也在所难免——在这样战国乱世,土地今天被甲方占领,明天又为乙方所有,作为地方豪族的他们,不得不练就了顽强的生存能力,当新领主到来之后,他们必须装出一副顺从的样子,先赢得新领主的好感,保存自己的性命;然后才能凭借暗藏在地下的势力,渐渐和领主平起平坐。战乱频仍,领主们为了安定领地,也不得不借助他们的力量,对他们礼遇有加,双方可谓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但是,野武士毕竟不是一支正规的军队,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走到前台,否则就会引起领主的担忧和猜忌,进而招来杀身之祸!

    刚才生死悬于一线,竹之内波太郎依然面带微笑,没有露出丝毫的惊慌失措。但是,此刻听到织田信长的话,他却微微有些动容了,说道:“感谢织田上总介信长公的理解。但是,无论出城决战,还是据城坚守,以尾张的实力,都无法堂堂正正地与领有骏河、远江、三河三国的今川氏对阵。所以,你不妨用我的另一种战法,叫做‘敌进我进’,敌人进攻,我亦进攻,或许还能于必败之境地求得一线胜机!”

    “敌进我进?”织田信长沉吟了起来。

    过了许久之后,他的眼睛骤然一亮,冲着竹之内波太郎弯腰施了一礼,说道:“我明白了,多谢指点!”

    竹之内波太郎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还有,梅雨季节来临之时,有一些老朋友会最早到来。将毫无敌意的人视为敌人,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这就需要上总介大人提前做一些准备。”

    织田信长心里明白,竹之内波太郎所谓的“没有敌意的敌人”指的正是冈崎城松平党,便点头说道:“我会提前做准备的。”

    “那我们今天的会面就到此为止。梅雨季节马上就要到来,我也该回去把战袍晒一晒了。”

    说完之后,竹之内波太郎也弯腰弯腰施了一礼,转身悠然而去。

    前田利家不明就里,问道:“主公,他那谜一样的话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织田信长淡淡地说:“没什么意思,只是安慰即将败亡的我而已。”

    接着,他转头对着那位身穿毛皮战服,一直站在一旁静听他和竹之内波太郎说话的人说道:“你就是蜂须贺彦右卫门正胜?”

    那人点头应道:“是。”

    原来,那人正是丰臣秀吉幼年时的玩伴、尾张海部郡蜂须贺村的豪族蜂须贺正胜,其实和竹之内波太郎一样,他的真实身份也是野武士的领,尾张国全境乃至美浓国东部說閱讀,盡在

    的野武士都听命于他。此前,蜂须贺正胜已经被丰臣秀吉说服,答应追随织田信长,但是,他却提出了一个条件,要先见一见织田信长。织田信长便安排他在这里来和自己会面。

    织田信长点点头:“那就没有错了!”

    说罢,他一**坐在了树干被砍伐后留下的老树根上,指着对面的另一个老树根,说道:“坐吧!”

    蜂须贺正胜虽说是个野武士,还是一副山贼打扮,却不象织田信长那样随便,先整了整身上的毛皮战服,然后才坐了下来。毫不夸张地说,比起大大咧咧的织田信长,他倒更给人一种庄重守礼的感觉。

    “听说猴子要你在尾张织田氏家中奉公,你表示一定要先见一见我。”织田信长冷哼一声:“见我!你到底要看我什么?”

    蜂须贺正胜似乎没有听出织田信长话语之中的恼怒和不屑,立即回答道:“当然是看你的器宇,值不值得我追随。”

    “当年我就见过你,也曾经质问过你,既然生是尾张人,为何不愿在尾张奉公。如今你既然答应为尾张效力,难道还要挑选主人吗?”

    “当然!”蜂须贺正胜说道:“我们和一般的野武士不同,不会相信屈膝跪拜而食不义之禄的大名、领主,所以我们不能轻易就答应追随某一个人,否则就无颜面对祖宗!”

    织田信长又是一声冷哼:“这么说,你比我这个大名都威风?”

    “那是当然!”

    “好!”织田信长声音突然提高了:“那你告诉我,你凭什么威风?”

    “我们这些野武士,是南北朝时期为义殉节的官家子孙。现今的许多大名、领主毫无气节,轻易向强权威势屈服;而我们却没有屈服于足利将军的武力之下;也没有因为时势不利而自甘堕落,成为低头向人乞食的武士!”

    “原来如此……”织田信长说道:“这么说,你们要看对方的器宇,如果不足以让你们信服,就不愿意追随他。甚至,哪怕终生不做官,也要在田野之中恪守你们的道义?”

    “正是如此。这

    就是我们野武士的道义!对于我们而言,我们的主君只有朝廷,我们也只忠于朝廷!”

    “这就是我所追求的!”织田信长目光炯炯地盯着蜂须贺正胜,大声说道:“如今足利氏的同族——今川义元为了夺取天下而再度率军上洛,只不过是想利用当今这种混乱的局势,趁机达到他架空朝廷、取代将军来掌控天下的野心!我织田上总介信长愿意把倾尽我全部的力量,组织这个野心家和他所率领的狂兵上洛!不但如此,我日后还要起兵勤王,平定乱世,把天下归还天皇陛下!所以你必须追随我,不,协助我实现这个理想!”

    尽管蜂须贺正胜早就已经知道,织田信长从竹之内波太郎那里接受了勤王的主张,方才竹之内波太郎帮助织田信长的情景也让他相信织田信长的确得到了竹之内波太郎的信任。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织田信长竟然这么坦率,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志向!而且,以尾张一个国家对抗领有骏河、远江、三河三国的今川义元;可用兵力只有敌人的十分之一,织田信长却并没有低三下四地恳求野武士帮忙,而是用命令的口吻,更让蜂须贺正胜感到了他的非同寻常,不由得陷入了思考之中。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丰臣秀吉开口了:“哈哈,小六,我没有骗你吧!主公的确是这样想的!既然大家志向一致,就应该联合起来。我们的主公是大名出身,你小六是野武士,我秀吉是平民。大名、野武士、平民三者联合,这是这个日出之国从未有过的强大力量。不要说是今川义元的三万上洛大军,就算是全天下所有战国大名的全部兵力一起出阵,也不是我们的对手!来吧,让我们为胜利干一杯!”

    丰臣秀吉不知何时从腰间取下一个小葫芦,还拿出了一只贝壳制成的酒杯,,满斟了一杯酒递给了织田信长:“主公,就从你先开始吧!”

    织田信长端着酒杯,眼睛却仍紧盯着蜂须贺正胜,说道:“彦右卫门,你明白了我的志向了吗?”

    蜂须贺正胜愣了一愣,突然起身,匍匐在地上,说道:“我已经明白了主公的志向,请原谅我刚才的无礼。蜂须贺彦右卫门正胜愿誓死追随织田上总介信长公!”

    “好,有了你这句话,我就可以确信尾张的后方无忧,也就可以放手和今川义元一搏了!”织田信长把手中的酒杯递给了蜂须贺正胜:“你方才说你的主君只能是朝廷,你也只忠于朝廷,那么,我不拿你当普通的家臣看。喝了这杯酒,你就是我织田上总介信长的部下了,仍归这只讨厌的猴子指挥。你们是幼年的玩伴,就在一起并肩作战、大显身手吧!”

    蜂须贺正胜知道,那些出身显赫的家臣、武士,都看不起他们这些野武士,未必会重用他,只有象丰臣秀吉这样出身平民的人,才会平等地对待他;而且自己曾经答应做丰臣秀吉的部下,也就爽快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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