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定了设立黄埔军校一事,朱厚熜十分高兴,回到设在大同巡抚衙门的行在之后,仍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回到明朝以来,最让他头疼的是明朝武备废弛、明军战力低下的问题,为此他抓住鞑靼入侵和江南叛乱的契机,不惜违背祖宗成法,撤裁卫所,改革军制,编练了五十万禁军,设立了总参谋部、兵工总署和军需供应总署,花了很大气力,总算是理顺了明军的指挥体系,建立起了军工体系和后勤保证机制,一支正规化、现代化的军队已初显雏形,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为之打造一支高素质的军官团体。

    虽说受限于国防及军备建设的需要,应运而生的黄埔军校目前只能对明军各级军官将佐进行为期半年的短训和半年的实习,还不能象正规的军事院校一样,对军官进行全面系统的军事教育和培养,总也聊胜于无——后世那个被称为“名将摇篮”的黄埔军校不也是这样的短训班吗?从那里走出了国共两党多少著名将帅!大明王朝的黄埔军校势必也能为明军正规化建设做出巨大的贡献。可以预见的是,在不久的将来,装备着新式火器、训练出了出色的士兵,又培养出了高素质的军官团体,原本孱弱无能、被北虏南倭搞得焦头烂额的明军,将以何等崭新的面目出现在历史舞台之上,写下何等浓墨重彩的辉煌篇章!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在胸中激荡起伏,恨不得高歌一曲来抒情怀。

    见皇上嘴角含笑脚下生风,严世蕃凑趣说:“说真的,皇上当初定策要举行此次军演,微臣还不能理解。但见今日禁军与大同军鏖战之时,奉旨陪同皇上一起观摩演习的蒙古各部使都是暗自咋舌,惊恐不已,料想已对我大明国势军威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必不敢再觊觎天朝,明犯边庭,方知圣心远谟,非是微臣这等愚顽庸碌之才所能企及于万一啊!”

    朱厚熜的心情很好,便坦然受了严世蕃的阿谀奉承,笑道:“呵呵,他们能意识到这一点,就不枉我们君臣远天远地来大同一趟了!对了,叔大。”

    跟随在朱厚熜身后的张居正忙应声道:“臣在。”

    朱厚熜说:“原来说定由大同军协助大同军需转运署给禁军置办每日所需的肉食菜蔬,今日两军打成这个样子,大同军诸将都窝了一肚子火,一心想着要报仇雪恨,是否就忘了这件事?你去过问一下,告诉他们,打破了头还是亲兄弟,何况这只是演习而已,真遇到战事,两军还要并肩作战,且不能小肚鸡肠,更不能记气生恨!”

    张居正领旨而出之后,严世蕃又奉承道:“皇上天心仁厚,全军将士焉能不效死用命,以报浩荡圣恩!”

    “呵呵,自古便有‘皇上不差饿兵’的说法,朕怎能忍心激战竟日的禁军兵士饿肚子?再说了,吃不好饭,明日上阵给朕出工不出力,朝廷花这么多钱粮组织的演习就要打折扣了,这种事看着小,其实也不小,不能不考虑周全,细节决定成败嘛!”

    严世蕃正在找这个话头,心中暗喜,却突然跪了下来,装出一副痛心疾的样子。说:“皇上宵衣旰食,事必躬亲,千古贤君也不过如此。奈何有人深受皇恩却不能为君分忧,庸碌无为,怠废臣职,其罪已不可以昏聩名之,恳请皇上将其革职,交付有司依律治罪。”

    朱厚熜立刻警觉起来:这个坏东西又要借题挥,陷害忠良了吗?忙问道:“你所谓的‘有人’指的是谁?”

    严世蕃摘掉了头上的乌纱帽,将头俯在地上,说:“回皇上,正是罪臣本人。”

    朱厚熜吃了一惊:这个坏东西什么时候学会自我批评了?他深深地看了严世蕃一眼,突然笑了:“先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用的肯定是以退为进之法,想讨朕的赏罢了。说吧,又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朕?”

    皇上一眼就窥破了自己的心机,令严世蕃也为之惊惧,忙说:“回皇上,确实有件小小的喜事,可惜险些被罪臣给耽误了。日前罪臣奉圣谕找大同诸位粮商商议购买军粮一事,诸位粮商纷纷表示仰赖皇上如天之仁,并得官军舍生忘死、御虏抗倭,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他们亦能安心货殖四方。今次朝廷举办军事演习,是为震慑群虏,确保边民和平安定,他们愿乐输若干钱粮,并筹办了若干牛羊猪鸡敬献朝廷,为皇上犒军之用,计有牛一百头、羊五百口、猪二百口、鸡一千只。臣思虑再三,不得不婉言谢绝了他们的这一番好意。”

    朱厚熜灵台一闪,顿时想起了宣府商人要请严世蕃帮忙办什么事情一事。俗话说,无利不起早,那些商人主动捐资犒军,不用说也是为了讨好自己,为他们日后向朝廷提出要求做一铺垫。那么,他们到底要请严世蕃帮忙办什么事情呢?是否正是自己在心里思虑了好久的那件事?

    但他也不急于查问究竟,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既知他们是一番好意,为何却要谢绝?”

    严世蕃说:“回皇上,罪臣忧心这一番好意不能为朝臣士子所领会。国朝洪武初年,南京巨商沈万山奏请犒军,太祖高皇帝雷霆震怒,曰‘匹夫安敢犒天子师’,将沈万山流徙云南蛮荒之地。若是有人搬出这段掌故攻讦罪臣,罪臣便是百口莫辩。说心里话,罪臣获罪得咎不算什么,惟是罪臣蒙皇上浩荡天恩,简拔至御前行走,深恐言行不当,便会玷污皇上千秋圣名,则罪臣之罪,九死难赎……”

    朱厚熜佯怒道:“笑话!你严世蕃是朕一直看好之人,难道不晓得祖宗成法合则守之,不合则改易之的道理?难道不知道朝廷如今的国策已由抑商变为恤商,鼓励工商业大力展,又何必顾虑别人搬出祖宗成法、前朝掌故来说三道四?再,禁军出京至大同,一路行来,各地乡绅名宿和士人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你们都说这是朕圣德巍巍所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士农工商,皆是我大明的子民。朕就不明白了,为何士绅农夫可以如此,惟独工商之流却不可以?你谢绝了他们的这一番好意,岂不令他们心寒齿冷,更担心朝廷有意要改变恤商之国策?你畏惧人言,顾及自己的名声,却干扰了国策施行,这才是九死难赎的大罪!”

    皇上一连串的质问砸下来,严世蕃觉得戏演够了,也摸清了皇上的心意,叩头说道:“回皇上,罪臣也有此顾虑,甚感左右为难,遂建议他们不必以自家的名义,而是将钱物捐到市舶司提督衙门,由市舶司提督衙门统管收齐之后敬献皇上犒军之用。”

    朱厚熜已听黄锦奏报过大同市舶司提督衙门动商贾捐献钱粮犒军一事,却不知道是严世蕃的主意,便问道:“为何要这么办?”

    “回皇上,市舶司提督衙门是宫里的衙门,他们拿出钱粮犒军,等若皇上内库库藏,三军将士更觉荣耀无比,势必愈能感怀浩荡天恩,矢志以身许国,忠勤王事,为皇上效死用命。”

    朱厚熜装出一副大感兴趣的样子,追问道:“花他们的钱,给朕的脸上贴金,他们可愿意?”

    “那些商贾深受皇恩却无以为报,心中早就羞愧不已。对罪臣这个建议无不欣然应命。昨日市舶司提督衙门副使贺兰石来见罪臣,办理军粮交割一事,言谈之中提及大同诸商皆是踊跃投献,只短短两日工夫,便收到银三万两、粮五千石,牛羊猪鸡等物也倍于当初粮商对罪臣所做出的承诺。”

    见他逐步切入了正题,朱厚熜心中偷笑不已,便笑骂道:“既安抚了商贾,又给朕的脸上贴了金,还不花朝廷分文就让将士们得到了犒赏,一举三得,大概也只有你严世蕃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你却还是一口一个‘罪臣’、‘罪臣’的,莫非以为朕是那等昏聩之君,不能体察你一片忠心吗?戴上你的乌纱帽,给朕滚起来说话!”

    严世蕃赶紧戴上帽子爬了起来:“罪臣……哦,微臣不敢。”

    “大同诸商捐献的钱粮,就按你说的办,暂且交由市舶司提督衙门掌管,演习结束之后朕拿来犒军。至于那些牛羊猪鸡等活物,就没有必要再豢养着了,明日就送到大同军需转运使衙门,由他们分做两份,一份犒劳大同军,一份与他们置办的菜蔬一道送到城外,慰劳禁军将士。”

    “是。”

    说完了正事,朱厚熜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说的那个市舶司提督衙门副使贺兰石,可是嘉靖二十四年承购包销国债的那个晋商?”

    “是。”

    朱厚熜沉吟着说:“此人虽是一介商人,却能上体朕忧,慷慨解囊以赴国难,也实属难得。这几年里,他协助市舶司提督衙门总管太监顾群掌管与蒙古各部的民市货殖,每年能为朝廷多赚几十万两银子,也是功不可没。即便他不鼓动商贾乐输几万两银子几千石粮食犒军,朕今次到大同,也应该见他一见,当面褒奖他为朝廷所做出的贡献才是。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你这就去将他叫来见朕。朕正想听听他有什么难处,还有什么好的想法。”

    严世蕃先是一愣,继而喜出望外,赶紧跪下:“臣代贺兰石叩谢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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