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积雪还未融化,又一场大雪飘然而至,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三场雪。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雪比去年下的要早一些,去年这么会,头场雪还没有飘落呢。

    幸亏陈家大房有了铺子、有了田地,每天都有出息,虽然还未到大富大贵的地步,可碳还是能烧的起的。

    屋子里暖烘烘的,窗台上的两枝红梅红艳艳的,花骨朵密密匝匝挤在一起,整个屋子都被熏染香了。

    炉子里烧着普通木炭,家里虽然富裕了,可陈雪娇家也不是天天烧银丝碳的。只在卧房里头,晚上睡觉的时候才烧银丝碳,平时烧的是木炭,所以屋子里时时准备几枝红梅,祛祛烟火味。另外,陈齐平和陈齐安两人的屋子里,倒是整天拢着银丝碳的火盆,这是为了两个人读书,普通的木炭闻久了会头疼,还怎么记得住书上的内容。

    陈雪娇坐在屋里,拉过窗帘透过窗纸看向外面。乡下人家窗户都是木质的,一到雨雪天气,便糊上厚厚的窗纸,有时候雨雪下的大,沁出的水便会将窗纸打湿,且透过窗纸看外面的世界,有些模糊。陈雪娇便有些怀念窗玻璃了,这样的一片琉璃白雪世界,若是透过玻璃,坐在暖烘烘的屋里便更加清晰美妙了。

    外面的雪一开始下的细细密密,看不到雪花的样子,俱是盐粒子一般沙沙落下。不到两盏茶的功夫,盐粒子便化作纷纷扬扬的雪片,铺天盖地落下来。

    陈雪娇坐在窗子前,眼前的世界便都被大雪模糊了,在想看看远一点的地方便看不清楚了。

    一丝风都没有,天空阴沉沉的,只有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飞舞。

    陈雪娇想看的清楚些,便轻轻拉开了窗户,雪便顺着窗户缝隙飞了进来,落到窗台上便融化了。

    “咱们家要是装上琉璃就好了。隔着琉璃赏雪又清亮又漂亮。”陈雪娇伸手接过雪花,感叹道。

    这个时代,称呼玻璃为琉璃。

    “听娘说咱们镇上的房子窗户装的便是琉璃。”陈雪如跟着附和一声,笑容里溢满甜蜜。“不过,咱们这屋子比以前好多了,要真的搬家,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这屋子今年秋天刚粉刷过,屋顶上加了三层茅草。在一般乡下人家来讲已经是一处不错的住宅了。以前这房子可不像现在,四面漏缝,屋顶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茅草,夏天遇到暴雨天气,屋里便下小雨,全家把所有的瓶瓶罐罐用上,依旧无法阻止雨水落入屋里,一到梅雨天气,屋里潮湿的如同水面上的船只。

    夏天还好一些,暴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十天总归有七天出太阳,被雨打湿的被褥经过太阳一晒,便又能熬过一些日子。最难熬的便是冬天,北厢房恰恰处在风口中,西北风没日夜的刮着,屋里冷的如同冰窟窿,饶是那样,陈老太太也不许烧炉子,总嚷嚷着费炭,她自己的屋子倒是烧的暖烘烘。若哪天大房烧炭了。陈老太太便变着法的折磨李氏,不是让她砸了冰窟窿洗衣服,便是让她在院子里冷水洗萝卜。天晴还好一些,遇到下大雪的时候。房顶上的积雪一旦融化,雨滴子便一滴一滴落进屋里,那雨水带着雪的寒气,仿佛要把整个屋子凝固住了,晚上盖几层被子都不顶用,骨头里冷的打颤。第二天一早起来,头上被子上一层薄薄的白冰,一吹一口的白气。

    陈雪娇来到陈家大房的时候,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可是去年冬天她却是经历过屋里露水的情形,即使拢了火盆还是冷,真不知道以前寒冷的日子,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到镇上的房子装了琉璃,陈雪娇心里头便有些向往。她不像陈雪如,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老院子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她只想快点搬到新房子里去,那里有天井,有花架子,冬天,屋子里烧的暖暖的,坐在琉璃床前或是绣花,或是看墨刻本子,在是惬意不过,更重要的是,在也没有大房等人的叨扰。

    这样想着,陈雪娇便忘记了将窗子关上,任由雪花落到手上,一会手上便被雪花消融出一滩水,十根手指头冻得木麻。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一开始不觉得,这雪遇到屋里的热气,融化了,陈雪娇才觉得一双手发颤。

    “赶紧关上窗子,”陈雪如递给雪娇一块干净帕子,“赶紧擦擦手上的雪水,这一冷一热的最容易生冻疮的,也不知外头的雪有什么好看的,你天天这样看。”

    陈雪娇拿了帕子,仔仔细细将手擦干净了,笑嘻嘻的推了推雪如:“怕啥,生了冻疮,不是有行健哥送给姐姐的冻伤膏吗?”

    陈雪如的脸微微一红,低着头仔仔细细绣手里的袜子,那袜子绣得极其细密、厚实,里头絮了两层棉花,陈雪娇一看便明白是绣给韩行健的,便笑道:“姐姐,这袜子是绣给行健哥的吧,这么厚,这么用心,一看便知一定是给行健哥的。”

    陈雪如脸色愈发红了,抬起头,绽开一抹笑容,她今日嘴唇上涂了一层胭脂,衬的她愈发杏眼桃腮,眼波一横,轻轻一转身:“妹妹在这样说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陈雪娇知道她害羞了,便不再戏弄她,扭头盯着窗外的雪道:“下这样大的雪,娘和爹去了镇上,不知道啥时候来呢。”

    一大早,李氏便穿上了厚棉袄,戴上帽子,遮的严严实实跟着陈秀才去了镇上。这场雪比前几场雪下得更大,李氏担心镇上绣坊的屋子,虽然有徐氏、文英、兰娘等人照看着,可李氏是个劳心的命,不亲自看却不放心的。

    到了晌午,陈雪如要起身去做饭,便看到李氏披了一身的雪回来了。

    “今年的雪下得好!”李氏走进屋里,摘下帽子,兴冲冲的道。

    “娘回来了,这落了一身的雪,冷不冷?”陈雪娇头一个下了床,见李氏进来了。拿起干净帕子,将李氏肩上的雪扫个干干净净。

    “娘,喝碗姜汤祛祛寒气。”陈雪如早已经熬了浓浓的姜汤,一直放在保温砂锅里。坐在炉子上,见李氏拍干净了身上的雪,赶紧递了过去。

    “这雪下得好!”李氏一气喝下了姜汤,将空碗放在桌子上,脱了鞋坐到床上。又说了一遍。

    “娘,你出去这半上午,镇上的铺子没事吧。”陈雪娇就问了一句。

    “没啥事,你徐大娘是个妥当人,事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我这心里头就是不踏实,看了一下也好,放心。”李氏笑着说。

    “那爹呢?”陈雪娇问,“他没有回来哪?”

    “你爹去和你姑父说事情了,你大舅今天也在镇上,雪大不回去了。他们在说事呢。”李氏笑意盈盈,“我方才去麦地里瞧了一番,雪已经丈把厚,把麦子都盖得严严实实,等来年开春便不愁灌溉,照这样下去,明年又是个丰收年,粮食便不愁了。”

    庄稼人都喜欢下雪。冬天雪下得厚,便意味着来年春天雪融化后,麦地便不愁灌溉了。

    所谓的瑞雪兆丰年。只有在乡下才能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徐州府一带,几乎所有的农田里都种满了冬麦,农民们是期盼着冬天下一场大雪的,厚厚的积雪。不仅能给冬麦带来保暖作用,更是春季灌溉的重要源头。

    李氏打小便和土地打交道,虽然有了针线坊、有了咸鸭蛋铺子,日子在乡里也算人上人了,可李氏骨子里头依旧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依旧把丰收放在心里头一个位置。

    想着自家麦子能够丰收。陈雪娇也很高兴。毕竟对于这个时代来讲,粮食才是最重要的,比如遇到灾荒年间,金钱不一定救得了人,但粮食则能。

    “晌午别做饭了,我从镇上买了只烧鸡、两斤熟羊肉、一斤烧饼。”李氏笑着道。

    一听说有烧饼,陈雪娇的口水便忍不住落下来了。这烧饼用和的很劲道的油面,嵌进葱丝,擀成圆圆的饼子,放在壁炉里烤的黄澄澄,在撒上芝麻,别提多香了。

    以前家里穷时,陈秀才每次去镇上都会带几只烧饼给孩子们,陈雪娇几个挤着圆圆的脑袋躲在屋子里,一口一口咬着烧饼,唯恐怕被陈老太太知道。末了,齐平总会舔舔手上残留的芝麻。就是这样,他们也不经常吃。

    烧饼卷了羊肉,抹上椒盐,比干吃烧饼更加好吃。这大冬天,窗外飞雪,天寒地冻,能够吃上一只热烧饼卷羊肉,在配一大碗米粥,热乎乎下肚,是最滋润不过了。

    “我去把早上的米粥热了。”静好被蜻蜓叫去私塾打络子了,刚一回来,便听到李氏母女三个的对话,还未来得及坐下,便要去锅屋热米粥。

    “石头已经去热了,这大冷的天,赶紧进来喝杯热茶。”李氏将静好拉进屋里。

    静好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半旧衣衫,整个人亭亭玉立,粉面桃腮。她本来生的就美,今年长开了身体,加上心情开朗了,整个人变得更加俏丽。

    李氏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这样明艳的人,该说一门什么样的亲事。

    若是文英活着时候则容易的多,如今文英没了,她爹王宝柱的名声不好,后娘虽然贤惠又是风尘出身,一般好人家是不愿意给王家结亲的。

    这个时代,除了看女子的针线、性情、模样,家庭也很重要,有时候排在前头。

    自打雪如订亲之后,李氏抽时间去了冯媒婆家里,冯媒婆怎样的人,一听这事便顾左右而言他,嘴里客气着赞了静好几句,可一提到她爹和后母便皱眉,最后只说静好这样的人才只怕整个白土镇的小伙子都配不上。

    李氏一听便明白了,冯媒婆这是在委婉推辞呢。

    她一个当大舅母的又不好说什么,可又不能看着她在家里呆成老姑娘。

    李氏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会石头便热了一锅粥出来,屋里都是女眷,石头便不进来。李氏亲自起身接了过来,撕了一大块鸡肉、四只烧饼、一块羊肉递给石头,让石头去齐安屋子里去吃。

    “不够吃在来拿。”临了李氏还嘱咐。

    石头感动的要哭,他身上的新袄新棉裤俱是李氏絮的棉花,穿在身上一点不冷,裹紧了衣裳去了外头屋子。摸了摸怀里的牛肉包子,还是热的,这是他偷摸着给齐平买的。

    “我今儿去镇上铺子,也不是真想去看看,有你姑姑和徐大娘看着我放心。我就是你爷让我去送你姑回段家,你姑那个人,我不想接了这一茬。”李氏将羊肉最嫩的一块肉夹进烧饼里,递给雪娇。

    雪娇接过咬了一口,香喷喷的汁水灌了一嘴:“娘,你这么做是对的,我估计爷也知道你的意思。”

    自打过继的事情败露,陈老爷子气的够呛,当晚便躺在了床上,还是陈雪娇一家去给请的郎中。

    本来陈老爷子还没有那么气,待知道要过继齐平,便气的发作起来,连打了文嫡两巴掌,甚至要拿绳子吊死她。

    过继娘家的侄子已经是大逆不道了,更何况是要过继长子的儿子。

    陈老爷子实在是对文嫡失望了。

    “就算陈家没有这个闺女。”陈老爷子说完便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待缓过气来,便挥手让文嫡回段家去,被陈老太太好说歹说才多留了一天。

    文嫡先是被张氏打,又被陈老爷子打,整个人已经落魄了。这个样子怎么回段家,不管怎么说,她一个出嫁闺女,到底是段家的人,就是打也要经过段家。

    所以,陈老太太和陈老爷子一大早便将李氏叫过去,想让李氏送文嫡回家,顺便将文嫡做出的荒唐事给段家解释一番,毕竟段家最敬重陈秀才这一股人。

    李氏当下便拒绝了,扭身便从上房走了出来。

    “娘,你看外头。”陈雪娇朝外面看了一眼,嘀咕道,“小姑夫来接小姑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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