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齐安在家里过了两日,便去了徐州府参加府试。

    只有通过县试后的考生有资格参加府试,府试在管辖本县徐州府进行,由知府主持。府试的形式同县试差不多,也是一连三场,若府试通过后就可参加之后的院试。院试通过便是秀才,才能参加以后的乡试、科举、殿试。

    雪娇暗想,这可不就和前世升学考试一样,高中、大学、研究生、博士,一路读下来需得花费全身的功夫,真可谓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私塾里头共七名参加县试的学生,只有齐安和韩行健通过得以参加府试,对于乡村私塾来讲已经很不容易,许多学生读书旨不在考秀才考举人,而是识得几个字便成,黄秀才亲自送齐安和韩行健去参加府试,学里便放了几天假。

    齐安来家里晴了两日,刚走没多久天便又落了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外头一天一地俱是黄金落叶,雾蒙蒙的惹得人发昏。李氏去帮蔡氏给雪妍裁衣裳,雪如和静好在描花样子,黄蜻蜓今日也在,坐在静好旁边在绣自己的一条花裙子,时不时地和静好讨论一番花样锁边,雪娇和齐平坐在一处描大字,描累了两个人便玩起筛子。

    屋子里一片其乐融融。

    大家自然说到齐安府试的事情。

    “……听说府试最多取二十人,全府城的学生都聚在一起考试,不晓得哥哥会不会过。”雪如紧皱眉头。

    “听黄师傅说哥哥的基本功扎实,属于稳中求胜,我看应该没有问题。”雪娇在前世经过中考、高考,其惨烈程度不亚于现在的府试院试。在这样的考试中,通常不是那种平日里出类拔萃的学生取得名次,反而是那些平时不显山露水却发挥稳定的学生容易出头,据她观察齐安恰恰属于那一类人,所以她对哥哥有信心赢得这场府试。

    “表哥日夜苦读,这次铁定能过,我听我娘说。大舅舅当年便是县试、府试、院试一次通过。听说当年的舅舅还是院试案首呢。”静好手里在劈着丝线,一圈一圈的缠在手上。

    爹当年还是案首,雪娇也是头一回听到。不禁对自家老爹刮目相看。

    黄蜻蜓听到这里抬起头道:“我爹当年院试是第十二名,考了两次科举,都落地了。不过我偶然听说秦师傅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最年轻的状元郎?雪娇心里忽然一动。

    “最年轻的状元郎怎么会在咱们这地方建私塾?”雪如和静好睁大了眼睛,这个时代的乡村女孩见识浅薄。自然想不通秦师傅的前尘往事,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那个堂哥那么厉害。这次县试考了第一。”黄蜻蜓说到齐林,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欢快。

    最近村子里都在讨论陈齐林,无非是说他年轻英俊,前途不可估量。看着就是当官的料,甚至盖过了陈秀才在外头发财的风头。这对于陈家大房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些日子以来,村里村外都在盛传陈家大房发财了。经常有人见了李氏以及雪娇几个孩子话里话外探听家底的意思,时间一长,大家便烦不胜烦,借着齐林县试第一名把村民的关注点从大房身上抽离出去,是再好不过的。

    “我这堂哥打小就聪明。”陈雪娇当着蜻蜓的面夸了一句。

    谁晓得黄蜻蜓倒对齐林起了兴致,叽叽喳喳问个不休,雪娇和这堂哥不熟,哪里晓得他那么多事,只得敷衍两句便把话题错开。…

    齐平听雪娇说到科举要经历这么多场考试,当下便皱紧了眉头:“我不考那玩意,我日后跟爹后头帮他打算盘。”

    念了半年的书,还是不忘记算盘。每次李氏和雪娇盘绣坊里头的账,他都坐在身边聚精会神的听,甚至有时候算出的数字又快又准。

    雪娇听到他孩子气的话便笑了:“谁让你考科举了,读书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为官做宰,而是明理识字,比如你以后也想学爹在外头跑生意,你不识字不辨别是非极其有可能被人蒙骗,若是读了书明了理,别人想糊弄你也不容易了。”

    “知道了,我是说考试难,又没有说不去念书。”齐平撅着小嘴,雪娇掩着嘴笑了,他大概忘记每日起床念书发脾气的是谁了。

    外面的雨落的又急又密,叶子旋风似得打着卷儿飞扑在院子里。

    原来的屋子一下雨便渗水,墙皮混着雨水脱落成斑驳的样子,前不久家里刚粉刷一新,屋顶上新加了粘土和石头,下再大的雨也不怕,屋里也不在渗水了。只是屋子现在住着有点小,陈秀才一箱箱的往家里递衣裳、布料,那些箱子没处放,只得塞在床底下。雪娇、雪如、静好三个女孩子挤在一张床上,床沿加了一圈木板,踩上去嘎吱作响,先前李氏便盘算着等丈夫回家,便翻新屋子,重新加盖一间。雪娇则不赞同李氏的想法,若是加盖一间屋子,不可能往院子里扩展,只能朝后头的菜园子里扩展,这样以来,上房陈老太太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与其这样闹腾,还不如在外面新寻快地买下来,连门带院一起迁过去,这三间旧屋子不要也罢,况且现在分家了,别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出来。

    外面的水汽一层层的漫下来,李氏早些年在陈老太太磋磨下,一到阴天下雨便膝盖疼。雪娇想出一个法子,在墙壁四角洒满生石灰,屋里的湿气便被石灰吸去了,整个屋子俱便的干燥起来。

    雪娇和齐平拍着掌玩筛子,桌子上放满了瓜子、江米条、小孩酥等吃食,齐平吃的脸颊鼓鼓的,像一枚小肉包一样。

    齐平昨儿夜里踢了被子,早起便有些发热,喝了一碗姜汤已经好多了。只是身子还是有点发虚,李氏便不让他出去,怕吹了风染上风寒。玩了一会,雪如去端了四碗姜汤来,摆放在桌子前,这姜汤是早上熬的放在炉子里吊着此时还是热的,招呼弟弟妹妹:“天冷。喝碗汤去去寒气。”齐平两只手把了碗沿。眼睛一阖,悄悄抓了一块小孩酥进去,滑进碗心。同姜汤混在一处,抬起来一口饮尽了,辣意从喉咙口呛出来,他咳嗽两声。把碗递到桌子上:“好辣,好辣。”手里抓了一颗蜜豆子塞进嘴里。

    雪如、雪娇、静好都被齐平引得笑了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李氏走了进来,虽然北厢房和西厢房只隔了一条道儿,但因为雨下的密集,穿越半个院子身上也落满了一身湿气。

    雪娇眼疾手快拿来一块干帕子。吸干了李氏头上身上的雨水,雪如递过来一碗热茶,李氏喝光了热茶。斜依在枕头上看静好描花样:“静好的手就是巧,这么一描。所有的灵活劲儿都出来了,怪不得你敢教给旁人,原来是旁人学会了你的针法,却绣不来这样的灵活。”

    静好搁下手里的花样,摸了摸针,笑道:“瞧大妗子说的,您去了三妗子那多半天了,定是饿了,先吃点东西在看我描样子。”…

    雪如早端来了一碟子桂花糕,李氏粘了一块吃了,噗嗤一声笑了:“若说人真是越惯越娇贵,从前咱们家是啥样子,别说是桂花糕了,就是白面馒头也难得吃几回,那时候一顿饭能撑两天,现在是一顿饭撑不了两个时辰,中间还得填补。”

    李氏这些日子,笑容越发柔和欢快了,一张脸像涂了一层蜜一般,算算陈秀才归家的日子就这两天了,她能不高兴吗。

    雪娇有事情和李氏商量,见李氏吃了桂花糕喝了一碗热茶便开口道:“娘,等爹回来,我看咱们不如把咸鸭蛋的生意做起来,就像绣坊一样弄成作坊,雇人来做工。”

    李氏晓得雪娇是个主意大的,凡事都想的周全,想了一想皱着眉:“院子就这么大点子地儿……”

    雪如也跟着点头,之前家里商量过这事儿,俱是由于院子太小,若是开作坊必要占着大房的地界,所以这事情才搁置下来。

    如今绣坊开的红红火火,每天都有进项,许多媳妇托李氏要进绣坊绣活,只是那绣坊里头俱是孤寡之人,若是她们去了怕乡里人说闲话,李氏便一一婉拒了。若是家里开个咸鸭蛋作坊,不仅生意会扩大,也能让乡里人赚几个零花钱。

    “娘,咱们可以托村正商量一下,村子里那么多闲地,随便赁一块也够了。”雪娇心里头早已经有了打算。

    李氏侧头想了想:“这事情不急,左右不过你爹便来家里了。”

    李氏日日都盼着,指望着丈夫贩完了布就回来,八月节要到了,一家子没理由不团聚。

    陈秀才是坐了船从川南贩蜀锦回来的,因为嘉陵江大雾阻碍了行程,待江面一通到了余杭卖了蜀锦,帐结得慢,他有心赶在齐安县试时候回来,一拖二拖待县试都要过了刚结完账,紧赶慢赶的雇了船往徐州府赶来,到了扬州,断了水路,又换了大车快马加鞭赶来。

    李氏买了新布,紧赶慢赶的做了成套的衣裳,以前的那些补丁累补丁都不能穿了,李氏在家里无事便做,竟然一年四季的衣裳全做全了,箱子里的新衣裳新鞋子都已经攒满了。

    家里早早备下齐全的八月节礼,肉菜早早便定下来,托郑豁子一车拉了过来,半腔羊,二对鸡,十斤猪肉,就是往常过年也没这么丰盛。

    苦了这么多年,今儿才过上好日子。雪娇记得去年刚穿来的时候,喝一碗疙瘩汤便谢天谢地了,哪里想到就有这么好的生活了。除了她自个,她最感谢的便是陈秀才这个爹了,她从未想过一介秀才竟然甘愿放下身段外出跑生意。

    在外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天阴沉沉的又要下雨,李氏包了饺子,猪肉白菜馅,热腾腾盛了出来,齐平吃的满嘴露油。

    雪娇挨着李氏说话:“娘,爹要回来了,哥明天也要结束了,咱们的日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李氏抿着嘴笑,抚摸了一下雪娇的头:“只盼着今后的日子平平安安,不求它大富大贵。”

    吃完了饺子,大家洗漱一番上床安歇。

    夜里又下去雨来,密密麻麻的雨噼里啪啦的落下来,打的屋檐啪啪响,这边李氏刚吹完灯,便听到拍门声,她披上衣裳走到门口扬声问:“谁?”

    门外头是陈秀才的声音:“孩他娘,是我。”他声音里满是欢喜,李氏一听顾不得外头还在下雨便奔出去开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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