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娘一连送出去两件绣像,为着这份情,李氏便待她和徐氏一样,不从中抽雇,卖出去甚价就给她甚价。

    李氏把雪娇的主意透给文英听,文英不住口的夸自家侄女,当即拍板决定绣坊绣这样大宗的物件。郑豁子走访了各个私塾、寺庙,像文曲星、观音像俱是供不应求,特别是现在,离秋闱很近了,一般家里有学生的人家四处托人,就为了请文曲星的像,好在考前烧三炷香。怎耐,求的人多,绣的人少,像这样一幅绣像,描样、缠线、走针,不熬个十天半月是绣不出来的,兰娘的手艺够快的了,没日没夜的绣也要个七八天才能收针。

    大家听了郑豁子打听来的消息,心里头大喜。那些帕子抹额腰带最容易绣得,手把快的一天绣三四块也是有的,可一方帕子才几文钱,顶多三文钱,再多了就卖不动了,甭管你花色多好、活计多鲜灵,超出三文钱一样卖不动。满打满算,扣除成本,一个月最多赚一二两银子,还不够赁房子的钱。

    绣画像比小件帕子抹额赚头多了,看似所费时间多,赚头也多,别说是兰娘给李氏绣的那副金丝银线绣像,只说是普通丝线绣出来的绣像也要二三十两银子。

    雪娇又给李氏和文英出主意,绣像也要分个三六九等,不一定全部都是那等上好的绢嵌了金丝银丝,一般的人家也请不起那样贵的绣像。整个徐州府富贵人家就那么几户,大部分俱是普通人家,要想把这生意长久做下去,就要考虑一般人家的需求,金丝银丝的绣像也不能放掉。自然有富贵人家来收。

    绣什么像,这原本是很简单的。但是文英和李氏都没有做过这一泡生意,所以一时没有想到。雪娇这一提醒,两个人立刻就跟上了雪娇的思路。

    雪娇已经是半个大人了,养的性子越发爽利,每日的丝线采买俱是她跟着郑豁子一起,渐渐明白了整个丝线的行当。别个一开始只当她年纪小不当回事。待她独自采买了几次和丝商唇枪舌战了几回,那些人便不敢小瞧了。采好了丝,每日还要去绣坊对账。把每日的花费进出项列的清清楚楚,一点也不让李氏和文英在这上头操心。徐州府对待女孩儿没有那么严的规矩,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七八岁便帮着母亲理事照应弟妹了,更有那家里没了儿子立了女户的人家。里里外外一应都是女儿家抛头露面,常在市面上走的人见了女人做生意都不足为奇。因此雪娇才能没有顾忌的参与自家生意。

    “雪娇是个好孩子,年纪这么小就这么有见识,亏着当初没被那起子狼心狗肺的骗了过去。”文英感慨道。

    “我可以每日去绣坊指点大家咋样才能绣的又快又密实。”静好开口道,她对于绣活有着天生的领悟力。认真观察了几眼兰娘的文曲星图,心内便有了计较,她这几日都在改试针法。为的就是找出能够很快绣出绣像的方法。

    李氏把绣画像的决定告诉了绣坊里的绣娘,无一人不赞同这主意。费些功夫赚来更多的银子,想也不用想便答应了。也不是人人都会绣像,兰娘是个热心的,愿意教这些和她一样苦命的姐妹,在绣活上头一点儿不藏私,从如何捻线如何走针如何挑花教的仔仔细细。静好的绣活好,每日一大早去绣坊教绣娘绣像,一直忙到晚间才回来,她除了自己的一手绝活双面绣没有显露出来,其余的针法全部教予绣娘。…

    很快,第一批三副绣像出来了,一副是文曲星,一副是保平安的杨柳观音,一副是消灾除男的药王爷。三幅画像一出来,刚挂在文英杂货铺子里,便被人买了去,到了傍晚还有人来问,甚至给了订金直接预订。

    绣坊这门手艺出了名,不出几日,有了名头来的人便多了,还有专从徐州府赶来的官眷来请菩萨像,李氏脸上带着笑听雪娇算帐,她和文英都是厚道的人,她们赚了钱没有忘记绣坊的绣娘们,在原来的工钱上又多加了几文,绣娘的干劲更足了。

    一个院子里住着,她们弄这个绣坊的动静可不小,上房陈老爷子和陈老太太,还有三房和四房的人都知道了。

    三房和大房交情好,自打分了家,陈子富和蔡氏两个做起磨豆腐的生意,本钱还是借李氏的,他们知道大房有了绣铺赚了钱心里为李氏感到高兴。且大房富贵了并没有忘记他们,陈秀才每次往家里稍的物件,李氏都会给蔡氏和雪娃留一份,雪妍还没有一点子大,李氏顺手就给了一对金豆子耳坠。李氏那绣坊一天三顿饭,常常从三房订了豆腐,又给他们增加了一笔不小收入。

    蔡氏私下给陈子富说:“大哥一家子越富贵越好呢,日后他们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都够咱们吃的,你那两个亲哥哥算是啥亲哥哥,去徐州府那么久,连一根针都不往家里捎带。”

    这些日子,李氏、雪娇、雪如、静好白天俱在绣坊里忙着,李老太太则在闺女家给齐平和齐安俩外孙做饭。李老太太是个利落的人,在利落,她一个人的手脚有时也忙不过来,于是蔡氏每日磨完了豆腐,经常过来帮李老太太烧锅洗菜。

    陈老太太隔着上房窗户瞅了一眼,暗自把李氏从里到外骂了一遍,又骂蔡氏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蔡氏是个性子烈的,陈老太太别的话不骂就怕她反驳,到鸡圈了走了一圈,捏着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鸡指桑骂槐单捏蔡氏的软肋:“从早到晚一天三顿不重样的喂,费了我那么多粮食,到头来竟连一只蛋都不生。”

    蔡氏正坐在李氏房里和李老太太说话,怀里抱着刚会爬的雪妍,正拿了一只布老虎在逗她,听了这话手里一哆嗦,布老虎掉在了地上。

    她满心里苦涩。偏偏这句话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她若是出去回嘴,婆婆肯定会说她在骂鸡,可这话明摆着骂她的,脸憋的紫涨。她知道自家男人虽然被大哥开导了一番,心里也是想要个儿子的,平时忙起来这事便忘了。今儿婆婆嗓门这么大。陈子富就在屋里头泡豆子,听到这话指不定会有什么想头。

    李老太太看不过亲家母的做派,撇了撇嘴。她说这话不怕打自个的脸,自己的闺女不一样的俩闺女,在这里倒揭自家儿媳妇的疤了,当下隔着窗子一脸团团笑招呼亲家母:“亲家母。来屋里喝碗茶,你给一只鸡计较啥。许是它心里头想生再多的蛋有啥用,还不是被人吃了。哎呦,亲家母,我听说文嫡又怀上了。只怕是个小子吧。”这话说得委婉,李老太太心里狠啐一口,有那闲工夫不如看看自家不生蛋的闺女。

    一句话堵住了陈老太太的嘴。她心里气苦,一句话却说不出来。

    文嫡前些日子给娘家递信说怀了身子。待过了两天又传来说不是喜脉,原来是她贪凉酸黄瓜吃多了,不住的吐酸水加上月信不至,以为自个怀了身子,白白让陈老太太空欢喜一场。…

    待半下午陈老爷子回来,她抹着泪的哭诉,倒不是哭诉受了李老太太的挤兑,而是哭诉文嫡:“……我闺女不容易呀,她不是你闺女,你不心疼,没个儿子咋行,我听外头说老大媳妇的绣坊绣送子观音,不若你去向老大媳妇讨要一幅,挂文嫡家里,一日三炷香的供着,我就不信她生不出儿子。”

    大房手头宽裕了,没有忘记上房,雪娇经常跑上房给陈老爷子送吃的,昨儿听说爷爷想吃酱肘子,今儿一大早便买了一只让陈子富带来了,中午吃了一半剩下的正摆放在桌子上呢。

    陈老爷子这些日子以来日子过的舒心,进进出出脸上有了光彩,得知大儿媳和二闺女合伙开了绣坊,真心为大房高兴。

    陈老太太则一天三顿的暗骂:“想钱想疯了,开绣坊赚银子,赔死你们。”

    陈老爷子见她哭成这样,默不作声,小闺女生了俩闺女,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大小看着长大的闺女,怎能不疼。

    “你脸皮薄,你不说,我来说。”陈老太太挺了挺胸,以她对李氏的了解,拿捏住她讨要一幅绣像是在容易不过的,她刚才的哭只不过是想获取丈夫的支持。

    到了晚间,李氏等人从绣坊回来了,刚吃完晚饭撂下筷子,就见张氏进了屋,眼睛一瞥落在桌子上的鸡腿上:“大嫂,娘让你去上房一趟。”

    李氏和李老太太对视了一眼,下午的事情她听说了,难不成要给她立规矩不成,李老太太叉了下腰:“不怕,你自去你的。雪娇也跟着去,遇到急事帮你娘拿个主意。”

    雪娇和李氏去了上房,陈老爷子不在,陈老太太端坐在炕边,正在吃核桃仁儿,见李氏母女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开口就道:“你那绣坊里头的绣像我看着好,不若给文嫡绣一幅送子观音,左右也花不了多少功夫,权当为你几个孩子积积德。”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陈雪娇心里一百个不满意,当场就想拉着李氏走。李氏也不是昔日的李氏了,她一直不喜文嫡,一幅绣像得花多大的功夫才能绣得,就这么不痛不痒的送给不喜欢的人,也要看她乐意不乐意:“娘,送子观音的绣像还未起头,现在绣的俱是别个订好的,既然是妹妹求来了,那就先紧着妹妹的活来。”

    陈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得意,让你赚了银子就不晓得东西南北,到我面前不一样的服软。

    “只是,不晓得妹妹出多少银子”李氏声如蚊呐,她虽然背挺直了,敢面对陈老太太了,以前多年养出的习惯却不是一下子能改的,依旧硬着头皮把银子提到了明面上。陈雪娇赞叹的看了李氏一眼。

    陈老太太脸上的笑冻结在唇边,扬声道:“还要钱?”

    陈雪娇接口道:“送子观音最难绣,一般这样的绣像都要三十两银子一幅,姑姑也不是旁人,我看就给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银子,那可是庄稼人两年的花销,陈老太太气的胃疼,真想一巴掌拍过去。

    雪娇装作看不见,抬出了文英:“这绣坊不止我娘一个人的,里头大部分生意都是姑姑的,我娘做不了主。”

    陈老太太的嘴角抽动的更厉害了,提谁不好提文英,要她去求文英不如让她死了。

    陈雪娇顺势把李氏拉了出来,恰巧碰到了陈老爷子,陈老爷子和李氏母女俩寒暄了几句,忽然说:“文嫡,你妹妹,子嗣艰难,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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