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泛起青白,张氏便披上小袄起来梳妆,拿起桃木梳子仔仔细细疏起头发。

    张氏的头发又浓又密,因她整个冬天难得洗一次澡和头,导致乱蓬蓬油腻腻的,白瞎了一头好青丝。因为用劲过猛,齐齐卡断了四根齿,头发才梳通透。抹上桂花油重新仔仔细细的篦了,挽了个油光水滑的髻,打开脏的看不出颜色的梳妆盒,摸出珍珠簪子插在了发间。

    陈子贵转醒了,眯着眼睛看张氏。头上那枚颤巍巍的珍珠,在黎明的天色里闪着耀眼的光泽。

    “怎地还戴这珍珠,你还不嫌碍眼?”陈子贵打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珍珠的光泽耀花了他迷蒙的双眼。

    “咋地啦?我要是不戴在头上,这珍珠就被你弄到当铺去了。”张氏头也不回,打了一盆热水,用那脏的看不出花色的帕子浸在盆里,扭干了水,一点一点的擦着脸。》》 s

    这时,睡在陈子贵身边的三蛋,打了一个哈欠,睁了睁眼,又重新合上。

    陈子贵捏了捏他的脸,见他摇了摇头,没有任何反应,笑着对张氏说:“你也该洗洗澡了,昨儿夜里你身上出的汗搓了我一身泥。”

    张氏想起昨夜的欢好,肥胖的面颊上飞上了一抹红晕,下死眼的剜了陈子长一眼:“大清早的胡咧咧啥,三蛋还睡着呢你嫌弃我身上脏,你那身上还不是一样的,整个被窝都是你的臭脚丫子味。”

    三蛋继续睡着,一张小脸糊着鼻涕,一歪头蹭在了被子上。张氏一条被子春夏秋冬轮番盖,早已经黑的不见了原来的颜色,三蛋的鼻涕蹭在上头。她也懒得去擦拭。

    “你今儿真回娘家?打扮的那么俊干啥咧?”陈子贵拉了拉被子,糊了一手的鼻涕,直接在床头的墙壁上蹭了蹭。

    “回娘家还有假的?每年这会,我爹都去山里打狐狸,野兔,野狗。我去整点野味顺带着拿几张狐狸皮,缝衣裳穿。”张氏开了柜子门,从里头掏出赵氏给的茉莉粉,倒出一大坨,在脸上擦匀净。

    陈子贵刚才说她打扮的俊,她心里喜的什么似的。自打陈子贵跟着陈子长去镇上喝了一回花酒,她怕他的心飞了,天天打扮着,就是想让自家男人呆在家里头。省的被镇上翠花楼的姑娘勾走了魂。

    “我能有啥打扮的?不比二嫂,雪姚这次回来指不定给带了多少好东西呢。”张氏心里高兴,回味起了昨夜一连三回的畅快淋漓,忍不住回头横斜了陈子贵一眼。

    一回头,出现一张大白脸,嘴角浮着笑,犹如死人一般,吓的陈子贵抖着双手直拍胸脯。

    张氏这话说出去笑死人。若是她娘家人舍得给她几张狐狸皮,她也犯不着在成亲那天连中衣也没穿直接套上嫁衣。走起路来直扇风。

    陈子贵撇了撇嘴,从床头摸出一个枕头,压在了手臂里,斜躺着看张氏擦粉描眉。

    “腊月里头,忙着过年,娘能让你走娘家?”陈子贵泼张氏的冷水。

    张氏用热水划开一抹胭脂。擦在一张大白脸上,对着斑驳不堪勉强照出人影的铜镜仔细照了照,剩下的涂在嘴边上,用劲抿了抿,开口道:“二嫂和三嫂每年腊月里头都走娘家。我为啥不能走哩。”

    陈子贵不做声了。

    张氏对着铜镜左照右照,扶正了头上的珍珠簪子,满意的裂开嘴笑了笑。…

    “我昨夜里咋给你说的,那簪子还给雪姚,咱们以后的好处多着呢。”陈子贵打了一声哈欠。

    “我知道,我就戴今日一天,走完娘家我就把这簪子给她。”张氏满脸的不舍得,“雪姚真的那么说,日后大蛋兄弟仨娶媳妇,她给搭帮着出彩礼?”

    “这还能假?”陈子贵不耐烦。

    昨日雪姚叫了他去,红着脸给他说张氏头上戴的簪子原也不值钱,她之所以讨要,是因为那簪子是丁府大爷给她的。

    话没有说完,陈子贵就明白了几分。

    豪门里的弯弯绕,对于乡间人家来讲都是戏文上的事。陈子贵作为去过风月场的男人,明白这簪子代表个啥。

    他答应把簪子给雪姚,顺带着讨要了二十两银钱,让雪姚立誓以后给大蛋兄弟仨说门好亲事在帮着出一份彩礼。

    雪姚一一答应了,当着陈子长、赵氏的面发誓。

    “你别戴着簪子四处张扬,丢了可咋整,回头你去二嫂屋,给她赔个礼,咱们以后需要仰仗二房的日子多着呢。”陈子贵摊开被子,钻进被窝,伸开腿,继续睡个回笼觉。

    “我省的,行了,你赶紧起来,帮着我问娘要几文银钱,我去我娘家总不会空手吧。”张氏抿了抿嘴上的胭脂,龇着牙说道。

    陈子贵不理她,一扭头,睡着了。

    张氏从南厢房迈出门来,刚好碰到赵氏,她头上的簪子再一次刺伤了赵氏的眼。

    自打分了家,这妯娌俩觉就不够睡的了,因为日日要早起做饭。

    无论她俩起的多早,都能看到李氏早已经先一步在烧火了。陈老太太喜欢与大房争个高低,经常说她俩在早起上落了她的面子。

    “大嫂天天起那么早,做给谁看?”张氏朝大房锅屋撇了撇嘴。

    “你想啊,娘每次为了没有大房早饭吃的早骂咱,大嫂这是诚心整咱们呢。”赵氏压低了声音。

    上房锅屋在北厢房不远处,陈雪娇出门倒洗脸水,刚巧耳朵里刮了她俩的几句闲话,把一盆水狠狠的泼到了她俩脚边,面朝上房说:“二婶三婶可是做完早饭了?在我们门口聊的真欢啊。我姐刚给我爹煎好药,奶是不是已经喝完药了?”

    一句话说的越来越响,院子统共这么大点地方,里里外外都听见了。

    雪姚力气大,一盆水泼在地上四处飞溅,溅到了赵氏、张氏脚上。大湿了她们的绣花鞋。妯娌俩一口气憋在胸口发不出来,讪讪的往锅屋走去

    上房里头,陈老太太早醒了,此时躺在炕上气的直出气。

    她这是生两个儿媳妇的气,一天熬三次药,就没有一个准点。

    陈秀才的身子越来越痊愈了。一天只需喝一回药,喝药时间不管是鸡叫还是寅时,上房都能准时给煎好。

    陈老太太气的脑门两边突突响。

    陈雪娇见赵氏、张氏走远了,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这两个人每回都拿陈家正经儿媳的款,不把李氏放在眼里,,话里话外把大房踩了又踩,十句八局不相干的话也要捎带上李氏。

    陈老太太是李氏后头的婆婆没错,这不代表李氏不是陈家的正经儿媳。李氏早起是有缘故的。之前在陈老太太手底下讨生活,一点懒觉不敢睡,倒成习惯了,加上陈齐安早起去私塾,更需要早起做饭了。

    除了这件糟心事,陈雪娇今日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五十坛子咸鸭蛋腌制好了,昨天煮了一个吃了,蛋黄露出的油鲜香无比。

    早在制作咸鸭蛋时。陈雪娇已经和韩掌柜说好了,先在他的清风庄试着推给顾客。若是好,自然有人来买。

    陈雪娇对这笔生意很有信心,今日早早起床,打算去镇上送咸鸭蛋。

    雪姚听到外头雪娇的声音,在床上翻转了一下身子,披着小袄坐了起来。

    自打她一回家就看到菜园子北头搭了个棚子。满满当当堆着坛子,娘说是大房的生意。真不知道雪娇这死丫头啥时候这么能蹦跶了,一个方子就卖了一百两银子,又买地又做生意的。

    这些日子一直躲在屋里头绣嫁衣,没有机会去大房溜达。从赵氏的话里听出来,自打她上次回了丁府,他们这一房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大房的零碎。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卖方子只不过运气好罢了,在乡里乡间,做生意哪里就那么容易。

    就凭她一个小丫头,摔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这样想着,雪姚穿上了衣服轻手轻脚的来到了陈老太太炕边。

    陈老太太翻了翻眼皮子,面容松弛下来。她心里对赵氏在不满,对赵氏的几个孩子还是很宠爱的,一见到雪姚,裂开嘴笑了。

    雪姚知道陈老太太生赵氏的气,若无其事的说:“年下了,哥哥快来了。”

    陈齐林是陈老太太的软肋,果然,一听到齐林要回来,她满脸的褶子都凝结在了一起,满眼的心疼:“下了三场大雪,不晓得齐林知不知道加衣裳。”

    “娘和您一样惦记着哥呢,这些日子天天熬夜给哥做棉衣,睡个囫囵觉就起来做早饭”雪姚叹息了一声。

    陈老太太神色舒展了一下,自顾自说着:“我大孙子的棉衣要紧。”

    雪姚抿嘴不动声色的笑了。

    果然,当赵氏和张氏做好早饭进来的时候,陈老太太自动忽略了赵氏,逮着张氏骂:“你打扮的妖妖俏俏给谁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一张猪腰子似的大肥脸,你是不是钻进面缸里去了?嗯?”

    张氏心里还是怵陈老太太的,强笑着说:“今儿想回娘家才打扮……”

    不能她说完,陈老太太劈头盖脸的狠话砸了下来:“你娘家一个破落户,你去了干啥去?你娘家一群人合着穿一条裤子,你这去了还要轮换着裤子出来见你,说出去不嫌臊的慌。你哪里都不去,就在家给我呆着。你把嘴上胭脂擦掉,给抹了屎一样,我看着难受。”

    张氏忍着气,满腔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头。若是说别的还能那几句话反驳反驳,偏偏说的是她那个提不起来的娘家。

    站在一边的赵氏朝着雪姚微不可见的笑了笑。

    摆早饭的时候,张氏避着陈老太太开始给蔡氏抱怨:”三嫂子,你有了身子能睡个好觉,倒是苦了我和二嫂,天不亮就起床,还落不到好。”

    蔡氏不吭声。

    张氏又对赵氏说:“二嫂,今儿去不了娘家,回头吃完早饭我去你屋里看看雪姚的嫁衣去。”

    赵氏扫了一眼她头上的珍珠,低下头盛了一碗粥说:“那我等着你。”(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三章 打扮。

    一百三十三章 打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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