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华那一刀斩下了白俊杰的头颅,血光飞溅起的那一刻,三百多里外的土地上,也正上演着戏剧性的一幕。

    押送杨延彬和关定邦的那一队士卒约有百多人,这一队人在怀州城里称得上是精兵强将,带队的队长人称梁三,在家中排行老三,只不过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身强力壮,手中一口钢刀耍得水泄不通,在边陲重地也曾经立下过汗马功劳,深得怀州那些武将的赏识。梁三的手底下配备的也都是清一色的壮汉子,武艺过人,胆识不凡。这一支军在怀州举足轻重,别看人数不算多,可凡是大事要事都是他们去办。

    “两位爷,你们委屈了!”梁三从马背上解下一个水袋递给杨延彬,抱歉的笑了笑:“七爷,早就听说过您和关爷的威风,可是咱现在有命在身,送你们去开封府是不得已的事情。两位爷莫要责怪小的。”

    梁三身材高大,一张脸却是显得斯文俊秀,开口说话的时候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配着古铜色的皮肤,煞是好看。七郎的手还被扣在囚车上,动弹不得。梁三帮忙将水袋解开,把袋口凑到七郎的口边,小声说道:“七爷,喝点,天气太热了!”

    杨延彬笑了笑:“小哥,你倒是自己注意一些,如今我们的败军之将,白知州是按照大宋的律例押送我们去开封府的。你要是和我等走的太近的话,回到怀州之后,当心有人背后给你使刀子。”

    关定邦满不在乎的接口道:“不必如此吧,我老关又不是杀人放火,又不是**掳掠,打个败仗而已,满西北的武官,哪个百战百胜?站出来给老子看看?这官司别说去开封府就算是打到兵部枢密院,老子也敢打。”

    梁三看杨延彬喝了几口,便转到关定邦的囚车旁边,又喂了他几口,这才微笑着说道:“两位爷要是这么说话,就是真的看不起咱们怀州的弟兄了。咱们怀州兵,最佩服的就是好汉子。七爷和关爷的威名,早就威震西北。就说关爷好了,一千人马就敢硬闯李继迁的大军,在原州的时候,还曾经杀个七进七出。七爷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从交趾打到江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是咱们兄弟心中的头号人物啊!”

    杨延彬淡然一笑:“什么头号人物?那是谢相公打的好!”

    “对!”梁三一拍脑门:“看我这脑子,谢相公可真是有本事的大人物,当初听说他从番邦归来,咱们兄弟还说,那些番邦都是不开化的蛮夷,谢相公从那儿回来也未必有多少本事。后来谢相公可真让咱们刮目相看,看看那交趾、大理、江南、扶桑、高句丽……都被谢相公训的服服帖帖的。来了西北之后,打的李继迁就像孙子一样到处乱跑,这次,要不是耶律清忽然领军南下,咱们也不能输了这一仗去。听说谢相公还做的一好诗,文武双全,这样的人物在咱们大宋,可真是朝廷的福气”

    梁三说着大拇指都翘了起来。七郎淡淡的叹了口气,作为一个下级军官,梁三自然是不可能了解朝廷内部的倾轧。谢慕华的本事自然是有的,但是就因为有本事,也被很多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要拔之而后快。

    关定邦哼了一声:“我就佩服谢相公一个人,别人想在我老关面前指手画脚的,那可不行。别以为谢相公升我的官,调我去禁军,我就佩服他。俺不是这样的人,这事儿,是朝廷太急了,想要一口吃个胖子,谢相公是明白人,只是朝廷不明白他的苦心。这样乱来的话,西北的局面早晚都被朝廷给搞乱了。有的时候,俺也想不明白,那些坐在开封府的老爷们不是都饱读诗书出来的吗?怎么这点简单的道理就是看不懂呢?”

    梁三苦笑两声:“两位爷说的话,小的可真的不懂了,不过背后里这么说朝廷,担的干系太大,小的家中还有一家老小呢,这些话可是万万说不得的。”

    杨延彬点了点头:“无妨,本来老关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们都无需往心里去。”

    这一百多人被梁三安排的井井有条,之前有十个士兵离大队约有一里左右,呈半圆形散开,两翼囤积了重兵保护,而在后队,也远远的有十来个官兵一字型吊开,缓缓掩护着后队。这办法,预防别人偷袭最是有效,走了几天来,就算是有什么山贼想要动歪念头的话,看到这整整齐齐的大队人马,也吓得不敢动弹了。杨延彬看在眼中,心中也暗自赞叹,这梁三也是个人才,将来要是能收归麾下,加以培养的话,未尝不是个可造之材。

    一群人正各怀心事想得出神,忽然前方尖兵乱作一团,一队人马迎面冲了出来,梁三倒是极为沉稳,大喝一声:“护着囚车!”自己亮出兵刃,两腿一夹,那战马便溜溜的跑了出去,朝前队迎去。

    来人颇为奇怪,身上穿的什么样的衣服都有,看起来就像是一群杂乱无章的山贼,可是看他们人数也不过百人而已,却是进退得据,颇有章法,而且区区百余人却自然有一股肃杀之气。这让梁三心中顿时忐忑了起来,只有上过阵打过仗,刀头上舔过血,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杀气,到底来的是什么人?梁三却看不清楚,只看到迎面过来的人脸上都裹着黑色的面巾。

    这边尖兵也是精兵,被人冲乱之后也不散乱,一群人互相掩护着就依次退了开来,那群山贼冲过来之后,为一人手中拿着一柄大枪,凌空遥指梁三:“快把囚车上的人放了!”

    声音清脆,犹如黄莺初啼。七郎一入耳便知道,这是自己的九妹。

    一想到这里,七郎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做什么?九妹带着子弟兵来截囚车?要是被人知道了,杨家岂不是要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命运?难道,九妹已经变得这么狠,准备把这里百余官兵全部灭口?七郎的念头刚刚转过来,就听见后队也是一阵喧哗,果然不出所料,后队那里也是一队人马整整齐齐的压了上来,以两倍于这里押送的兵力,将梁三带领的这一路人马全都堵死在路口。

    这儿的地形确实不错,北边是一条小河,虽然河水不算太深,但是在没有哨探过的情况下,强行过河,难度还是很大的。而南边是一片小小的树林,林中黝黑,看不清楚状况。有道是,逢林莫入。这是行走江湖最基本的尝试,别看前后都有人马,天知道树林里是不是准备了陷坑,绊马索之类的东西在等着这群败兵?

    “你们是什么人?”梁三虽然政治眼光不行,但是一到要打仗的时候,心里的心思就转的格外快。

    为那女子低声斥道:“现在放人,就饶你们不死,否则的话,管叫你们一个不留!”说的话虽然霸道,可是语气却听不出来多少霸道的意思。看来,九妹干这个活儿还是新手,最起码也要吼上几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这样的场面话才行啊!做山贼做的都不够专业……

    七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禁微微摇头。这话要是吓唬那些游兵散勇也就罢了,明显可以看得出来梁三手下也是一批精兵。你这么一喊的话,就是告诉他们准备把他们杀得精光,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爆力往往是很强的。俗话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还没等七郎慨叹完毕,就听见梁三朗声叫道:“你们可知道囚车上是什么人?”

    九妹实在是太没有江湖经验了,脱口而出:“囚车上不就是杨延彬指挥使和关定邦都监么?你到底放人不放?”

    要是谢慕华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暗骂好几句失败,这简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哪里有一个女子这样说话的,不但没有霸气,连一点点杀气都没有,最后那句话就像是去菜市场买菜似的:“这篮子里不就是青萝卜么?一块三一斤,你卖不卖?”

    梁三哈哈大笑:“放人?休要做梦了,有本事的就打赢了我再说!”

    梁三话音刚落,便拍马舞刀冲了上去。九妹不惊反喜,要说单打独斗,杨家枪法还真没怕过谁来。当即一挺长枪就冲了出去,九妹当胸一枪刺向梁三的心窝。梁三奋力挥刀格开,心中也不禁暗赞这个女子刀法精妙,其实梁三已经隐约猜到,要是来人对杨延彬等人不利的话,七郎只怕早就说话了。而且,刚才那女子一开口,七郎的脸色就微微一变……听说杨家有两个女儿,长女已经嫁给了谢慕华为妻,而次女……

    梁三和九妹交马而过,回头高声叫道:“贼人厉害,咱们快快回怀州求援去!”

    那百多名官兵一声呐喊,丢下两辆囚车不管,跟在梁三的身后,便从九妹那一队人马身边硬生生的挤了过去。

    九妹顿时愣住了,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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