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华一听门外竟然是寇准,一股怪异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从时间算起来,寇准今年不过才十八岁而已。谢慕华当即笑道:“请进、请进!”

    房门再次被推开,却是四位年轻人走了进来。

    为一人仪表堂堂唇红齿白,当先施礼道:“在下寇准!”他身后三人一一通报了姓名,许仲宣听着还没什么,可是谢慕华听起来就个个如雷贯耳了。

    站在寇准左手边的年轻士子,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名叫苏易简,此人乃是大宋名臣,更是与寇准同科的状元。只不过赵光义已经死了,来年再开科举,赵德昭是不是还会选此人做状元,那就很难说了。

    寇准右手边的男子长得极丑,歪鼻子歪嘴,脑袋又大,还好眼睛并没有长歪,不然的话,谢慕华就要以为此人看不起自己,是在用眼角的余光藐视自己了。这人一报名字,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王旦,与寇准同期的北宋名相。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已。

    而站在寇准身侧后方的,并不年轻,此人络腮胡子,长得极为魁梧,腰中还挎着一支长剑,这人名字倒不出名,唤作张咏。谢慕华并不知道此人,不过想来能和苏易简、寇准、王旦等几人相交,想必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那王旦一抬头看见是许仲宣坐在那里,急忙上前施礼道:“许大人,晚生王旦有礼了!”

    许仲宣一愣:“你认识老夫?”

    王旦笑道:“许大人,家父乃是前任开封府尹王祐,与许大人同殿为臣。当初许大人未去西川之前,小侄也曾和家父一道见过许大人!”

    谢慕华并不了解王旦的家世,这一听还是**,地位相当于后世北京市委书记的儿子,不过王旦此人才华的确是有的,倒不是靠裙带关系后来才当了宰相。

    王旦这一说,身后几人都知道面前乃是十八岁就高中进士的许仲宣,此时北宋文风盛行,像许仲宣这样少年高中的人物简直是读书人心目中不可复制的偶像,那几人顿时过来拜见许仲宣。

    几人正在寒暄,忽然老鸨跑了上来,在王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王旦脸色一变,对寇准等人说道:“咱们去二楼吧!”

    寇准摇了摇头:“二楼甚是吵闹,没有三楼清净,况且我们定下的阁子就在许大人隔壁,为何要换?”

    那老鸨有些着急,陪着笑凑到寇准身边:“这位公子,是奴家糊涂,三楼的阁子早就订了给人家,奴家一时大意忘记了,如今正主儿到了,奴家这不是左右为难么?二楼也有清净的阁子,待奴家引诸位公子去,今晚诸位公子的开销就全都算在奴家身上可好?”她也知道王旦是个官宦子弟,其父在世的时候也是开封府尹,是朝中大员,绝对不是她一个小小妓院能得罪的起的,所以一直低声下气,希望寇准等人能够答允。

    “那阁子给我空出来没有?”楼梯处传来一个破锣嗓子的声音。

    老鸨脸上一紧:“各位爷……”

    谢慕华来了兴致,侧头朝外望去,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男子锦衣玉带,飞扬跋扈,阔步走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看样子都是大富之家的子弟。

    那男子一声怪叫,老鸨急忙迎了出去:“李公子,阁子已经收拾好了。”

    那李公子点点头,随手指着谢慕华所在的阁子对老鸨说道:“本少爷见这阁子里人多,扰人清静。这样吧,三楼本少爷就包下了,你叫他们也换到二楼去吧!”

    那老鸨心中叫苦不迭,她可是知道许仲宣的身份,如何敢叫许仲宣换阁子?可是眼前这个李少爷也得罪不起,只得陪着笑脸在那少爷身边低声说些话。

    谢慕华心中一动,却将那歌姬唤了过来:“你可知道那李少爷是何人?”

    歌姬轻声说道:“那位李少爷便是枢密使李大人的小公子李继昌,平素里来的次数不少。他身后那个面皮白净的公子是兵部王尚书的小公子王贤。”

    谢慕华一听是李崇矩的儿子,顿时有了计较,悄悄的对许仲宣使了个眼色。许仲宣哪知道谢慕华的一肚子坏水,不过他人老成精,也不愿得罪人,笑呵呵的举起杯子又和谢慕华碰了一杯。

    寇准的脾气从来就不是很好,四个人尴尬的站在门口,寇准就憋了一肚子气,当即说道:“这阁子是我们先定的,哪轮到你说占就占了去?”

    李继昌哈哈大笑,身后一群狐朋狗友也跟着放声大笑起来,似乎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那老鸨见寇准年纪轻轻,急忙过来细声细语的劝说道:“公子,这几位爷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那李公子是枢密使大人的小公子,那王公子的父亲可是当今的兵部尚书,这也就罢了,他姐姐可是当今皇后娘娘,得罪不得得罪不起啊!”

    她怎知道寇准是个硬骨头,当即冷笑道:“开封府乃是天子脚下,他们还敢目无王法不成?”

    李继昌斜眼瞥着寇准:“爷爷的话就是王法!”一句话刚出口,就一拳朝寇准的脸上挥了过去。

    不过李继昌也确是小觑了寇准,这寇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便是个失足少年,成天飞鹰走狗,拿弹弓打鸟,不知道打破了多少人家的窗户,要不是他母亲苦口婆心的教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拿个两斤多重的秤砣打寇准的话,这家伙别说中进士了,八成能当个街头出名的小混混。

    说到动手,寇准可比这李继昌强多了,闪身让过李继昌的拳头,跟着用力一推,李继昌便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重重的撞在墙壁上。李继昌横行开封府,哪里吃过这样的亏,气得大叫道:“给我打死他!”

    谢慕华越看越是得意,看门口闹得不可开交,跟那歌姬要了一块洁白的手帕,用筷子蘸了菜汤写了几个字,拿起一个酒杯裹在里边,起身走到窗户边,掀起窗帘,冲着守在楼下的谢府家丁招呼一声,便丢了下去。

    那家丁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老爷丢了个白乎乎的东西下来,急忙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那家丁顿时乐开了花。

    老鸨一见这群斯斯文文的书生要和开封府里的公子哥儿动手,吓了一跳,正要出言劝阻,却被李继昌一把推开,差点就要滚下楼梯,只得躲在二楼,浑身瑟瑟抖,但求几位爷不要一时兴起把她的楼子砸烂了才好。

    这几位公子带的随从不少,一听李继昌吩咐,急忙卷起袖子上前开打。想那寇准只不过是弹弓了得而已——寇准自己有诗为证:少年挟弹何狂逸,不用金丸用蜡丸。拳脚功夫却是稀松平常,勉强挡了几下便被那如狼似虎的随从打翻在地,王旦和苏易简更是无力招架,那苏易简放声高呼:“君子动口不动手……”可惜那些随从并不理会他,打的更是起劲。

    只有张咏的情形看起来好点,他少学击剑,颇得妙术,号称在河东路河北路无敌手。此外精射击,饮酒至数斗却不乱性。功夫算是不错,不过双拳难敌四手,被三五个随从逼住了手脚,施展不得。

    许仲宣咳嗽一声,就要起身劝架,他是堂堂岭南运转使,要是当真话了,这几位少爷也要给几分面子。谢慕华急忙按住许仲宣的手,这老头儿年纪刚好五十,心思倒挺活络,知道谢慕华必有后文,也就安心坐了下来。

    两边人没打几个回合,忽然又一群人冲上三楼,如饿虎扑食一般,按住李继昌和王贤就打,口中兀自叫道:“好恶少,敢打我家公子!”

    李继昌的随从一看,打他们的主人,这还了得,急忙弃了寇准王旦等人,跟冲上楼来的那群人混战起来,那伙人中却抢出几人来,拉着王旦寇准等人照楼下便跑,其余人打得一会,纷纷夺路而逃,偌大个飘香楼打得鸡飞狗跳。

    那李继昌吃了这个亏,心中大怒,冲到二楼抓起老鸨大骂道:“那几个是什么人?”

    老鸨战战兢兢颤声答道:“奴家只知道有位公子是前任开封府尹王大人的少爷!”

    李继昌大骂道:“来人,去开封府叫些捕快,封屋拿人!”

    众随从得令,扶着鼻青脸肿的李继昌和王贤,快步下了楼,直奔开封府去了。

    许仲宣笑呵呵的看着谢慕华,一挥手叫那歌姬先退了出去,待她掩上房门才说道:“谢老弟,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谢慕华举起酒壶,给许仲宣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将小小的酒杯拿在手中把弄,却不回答许仲宣的话,只低声说道:“希粲兄今日宴请在下,想必是要谈谈希粲兄赴任广南之后的事。现在还有时间,咱们好好聊聊,他日希粲兄远去广南,通讯不便,在下再想和希粲兄详谈便要等到来年春夏之交的时候了……”

    许仲宣也举起酒杯,这摇曳的灯光下,看着谢慕华,许仲宣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又忽然觉得自己含冤入狱其实一点都不冤,这官场本来就应该是谢慕华这等人的天下,这官儿,本来就应该是如此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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