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互相凝视着彼此,怔地出神。

    钱德发伺候了两代君王,身为后宫太监之首,自是有着独到的眼力劲,他似是瞧了些端倪,却是不曾多言,有些事情再未得到证实之前,一切都是假的,无论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陛下!!”

    钱德发近身来,于耳旁小声地提醒道,而他的目光不禁偷撇向长生。

    若非钱德发从旁提醒,唐王陷入无尽地沉思之中,思绪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脑海里面一片空白,却是不知在想什么。

    唐王回神过来,稍正衣身,说道:“犯人李长生!!”

    唐王亲自呼喊他的名字,谁人敢不应答?可是,长生明明听到了唐王的呼声,却是不做任何回应。

    “犯人李长生!”唐王又问道。

    长生依旧不答。

    “大胆李长生,朕问你话呢,你为何闻而不语?”唐王厉声怒道。

    这时,长生躬身回道:“请圣上息怒,并非草民不答,而是圣上言语有误,若草民应下了,那便是承认了罪行。”

    方才言语之中,唐王以“犯人”二字称之,要是就此应下,不是承认罪行又是什么?

    唐王自是明白他言下之意,冷哼道:“大胆,你敢质疑朕说错了?”

    长生说道:“草民自幼生于岛上,读书不多,却也是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个道理,圣上是天之骄子,然则,非圣贤也,既我等皆为凡人,圣上也无可例外,您又如何敢断言圣意不存于错对呢?”

    他的话,不加以任何掩饰,先以自贬,而后再直言唐王话语中有错,敢这般指出唐王对错的人,当今朝堂之上,恐唯有褚遂良是也。

    不知为何?唐王听到长生侃侃而谈,他心中竟是丝毫不觉的生气,好像站在面前的不是杀人凶手。

    如他侃谈之间,让唐王李牧尘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是这般与李世民对簿朝堂,丝毫不畏惧天子圣威。

    “那好,朕倒想听一听,你所谓的错又在哪里?”唐王饶有情致地说道。

    见此状,众人皆是默然,不敢吱声,说好的朝中受审,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场论辩的言辞博弈。

    熟知唐王心性之人,他们一眼便可看得出,李牧尘对这个孩子很是喜欢,朝中老臣们皆纷纷不解,明明二人初相见。

    不知是他们不懂,就连唐王自己也是不明白,冥冥之中,仿佛有着无形的羁绊连接着他们,看到长生的第一眼,是魂不守舍的惊讶,再看第二眼,则是说不出缘由的喜欢。

    长生亦不敢托辞,眼前的这个男人,总有着一种油然升起的崇拜感,并非他是大唐帝国的掌舵人。长生答道:“刚才圣上称呼草民,以‘犯人’二字缀之,这便是错之源泉。”

    “百花楼,你与秦浩天发生争执,若非你故意为之,秦浩天又岂会摔落楼下?在场诸人,皆是亲眼所见,如你此中行径,于律法而言,其责任之大者,你首当其冲。”唐王反驳道。

    长生并不否认,要是自己将其扔了出去,秦浩天也不会失足摔落,他反问说:“圣上只闻其果,不知其因,您看到了结果,可真正的起因又知晓多少呢?”

    “这……”

    唐王通晓整件事,皆是从晋阳公主口中得知,她仅是告之秦浩天与人发生口角争执,而后便是死亡的噩耗,其他一概不知。

    “正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秦浩天落得今天的结局,皆其他一手造成,怨不得别人。”长生说道,

    “那天的事情,是这样的……”

    随后,他将事情原本的始末告知于众。

    并将秦浩天命人将百花楼的丫鬟推至楼下摔死一事,亦是全部告之,其言论之中,多为秦浩天犯下的恶事,成功为自己开脱。

    唐王李牧尘听闻之后,脸色唰地变了,那一抹不言自怒的神情,膝下臣子无不惊恐万分,他们知道,陛下怒了。

    自李牧尘登基十三年以来,无论是朝政勤勉,还是家风品行,与他倡导的‘仁德’恰是不谋而合。他不止一次,于朝廷上要求大臣们要懂得修身,亦要学会齐家。

    唐王年少之时,便是受到了不少纨绔子弟们的欺凌,那个时候,他还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是被抛弃的‘废物’。

    唐王怒问道:“李长生,说出这话,可是要负责的,诬告皇亲国戚,那可是杀头的大罪?你要三思而言啊。”

    “如果圣上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将百花楼的老板传来,那日情形,她也是当事人,经由她的口中说出,比之我来说更加具有信服力。”

    传召无官衔的百姓入朝受审,已经是破了先例,唐王自不会再将一位红尘女子传召至此。于是,他吩咐手下人前去打探消息,验证李长生所说真假与否?

    约莫一个时辰后,探查消息之人归来,与唐王小声说了些什么?具体细节无法得知,但通过李牧尘的神情得知,情况不乐观。

    晋王公主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一眼,顿觉不妙。

    此时,唐王将目光锁定在晋阳长公主身上,问道:“皇姐,浩天此般行径,你可知道吗?”

    长公主惊出一身冷汗,她最清楚自己这位弟弟痛恨之人便是那些不学无术、视人命于草芥的纨绔子弟,“陛下,浩天是你看着长大的,他的品行如何?你最清楚不过。如何能轻信他人的话?”

    “朕自不会轻信他一人之言,可若是千万百姓皆是众口一词,又该做如何说法呢?”唐王反问道。

    李牧尘这般问及,自然是得到了取证,并且他又如何不知秦浩天的纨绔习性呢?令他生气的是,秦浩天纨绔本性之下,视人命于草芥。

    唐王登基之后,大行仁政,多次强调“众生平等”的理念。将佛学与儒家思想完美融合在一体,也是李牧尘在位期间作出的最大贡献。

    晋阳长公主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问出这话来,想必他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浩天已经死了,可要是他的在天之灵知道自己的皇帝舅舅会如此怀疑他?他的在天亡灵也不会得到安息的。”晋阳公主哭诉着喊道。

    “浩天死了,那个被她杀死的丫鬟呢?她的亡灵又该如何安息?而且朕还得知,死在他手上的女子,可不小于百人有余,难道皇姐要告诉朕,这一切你这个当母后的一概不知?”

    被秦浩天糟蹋的女子,不小百余人,她们多半衣不遮体的死在床上,秦浩天为满足自己的变态行径,喜欢看着那些被自己玩弄的女子被折磨至此。于是,他想到了各种残害女子的方法,到最后,其死状各异,残忍至极。

    身为秦浩天的母后,晋阳公主又岂会不知?为了能够帮他偃旗息鼓,晋阳公主没少动用关系,为自己的儿子擦屁股。

    “我……”

    “怎么?没话说了?浩天的死固然可悲可伤,然而,浩天死了,皇姐可以找朕哭诉?可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他们的家人又该找谁哭诉呢?”唐王厉声问道。

    晋阳公主哑然失色,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律法和人伦面前,别说一个秦浩天,就算是亲生儿子,为了以正国法,也绝技不会轻饶。

    晋阳来此,本是为了给儿子讨回公道,审问犯人李长生,何时何地,怎么事情完全倒转过来呢?

    见晋阳公主无话可说,李牧尘说道:“浩天犯下如此诸多恶行,身为他的母后,非但不加以制止,反而放纵于他。如今浩天落得如此下场,你难逃其咎。”

    被唐王当众训斥,晋王公主不敢吱声。

    “秦怀玉!!速将皇姐带回府中,浩天已死,朕不再定夺他的恶行,朕也不追究你们夫妇二人失察之责,若你还想上奏的话,莫怪朕不念及连襟之情。”唐王说道。

    “还有你,李长生,虽说秦浩天死有余辜,而你却也是罪责难逃,来人呐,将其押至天牢,择他日再做处置。”

    .......

    就在唐王准备退朝之时,宫外传来消息。

    “启奏陛下,吐蕃使臣来华,想要面见大唐皇上,不知准奏与否?”

    说着,将吐蕃使臣的文书呈递上来,以供皇阅。

    “嗯?如今年中,吐蕃选在这个时候到访?定是不安好心。”唐王心说道。

    不过,身为大唐帝国,来者是客,又岂有拒人于千里外的道理,李牧尘说道:“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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