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梁有时也觉得自己在对待姜齐的问题上有些魔怔了,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合该去找一个般配的女子。可他想,当年姜齐的母亲爱上姜平天,成为岳明熙一生遗憾,而自己绝不会步师父的后尘,他看上的无论如何也不放手。

    一块不到巴掌大的疤痕印在姜齐的尾椎骨上,不过是皮肉伤,却像从下向上抽去了他全身的筋骨,如今的姜齐日渐消沉,他甚至连屋都不愿意出了,整日整日的半躺在床上发呆。岳梁对此无可奈何,他圈得住姜齐的人,却管不住他的心。

    道清教住持玉渚真人到青衣山来访时,恰逢岳梁冲姜齐发了一通火,饶是岳梁走入花厅前努力平息了怒气,玉渚真人仍是察觉出了一丝异样。玉渚问道:“岳掌门年少成名,遇事向来是处变不惊,何事竟能让你如此心烦气躁?”

    岳梁拱手行礼道:“晚辈来迟,还请真人见谅。晚辈派内有些杂务,确实有些令人头疼,让真人见笑了。”

    当年岳明熙还在世时,玉渚便多次到青衣山拜访,对岳明熙这两个徒弟都算得上熟识,这后来发生的事情他虽然并不太了解,但也算是略知一二。思索片刻,玉渚道:“可是齐儿之事?当初,明熙将他逐出青衣派之事我也是知道的,却不知岳掌门为何又将他接回山上。”

    岳梁道:“当初师兄并无大错,将他逐出青衣山,不过是师父一时生气的气话罢了,师父临终前还念叨着师兄,那句气话自然不必再提。如今师父已去,却不想师兄竟如此固执,将句气话牢记于心,至今不肯回归门派。”

    玉渚听闻姜齐回山已不是几日的事情了,却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已经如此僵硬,思索片刻道:“这是你们派内的家务事,说起来我这外人不便插手。不过当初明熙是我的至交好友,你们师兄弟二人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看着你们如此生分,我也觉得不妥,不如我去找齐儿谈谈。”

    岳梁愣了一下,他不知道玉渚到底了解多少事情,又怕姜齐趁机说出些不好的话来,便婉言拒绝道:“真人好意晚辈感激不尽,只是……师兄固执,我怕他冲撞了真人。”

    玉渚笑道:“他从小到大冲撞我的时候还少了吗?我是长辈,自然不会和他计较。如今他也大了,但想来我若是劝他些许话,他还是要听的。”

    岳梁见他说得坦诚,也有些心动,这段感情本就是自己强求来的,只要能将姜齐放在身边时时看见,他就很是满足了,不过如果玉渚真能说服姜齐,让他能与自己和和美美的相处下去,自然更好。

    犹豫片刻后,岳梁同意了玉渚的这个提议,唤人去请姜齐过来。然而,两人在花厅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却见那去唤人的弟子一个人跑了回来,说是姜公子身体乏力,不便相见。

    所谓身体乏力自然不能成为不见长辈的理由,岳梁向玉渚陪笑道:“师兄他近日确实身体不适,不如……”

    玉渚却是笑道:“这孩子真是让明熙惯坏了,还是这么任性。既然他身体不好,也罢,还是我这把老骨头去看看他吧,也不妄他小时候叫我那么多声叔叔。”

    说罢,也不等岳梁同意,起身就往清风小院走。岳梁阻止不成,只能跟着一起往前走。

    玉渚一踏进清风小院,便见小院桂花树下摆放了桌椅,姜齐身上斜斜的搭了一件玄色大氅,正半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脸色有些惨白,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看起来单薄得像一个影子。

    岳梁走近去唤姜齐:“师兄,玉渚真人来了。”

    姜齐睁开眼睛看了玉渚一眼,又闭上了,似乎没瞧见这个人一样。至于岳梁,他连看一眼都觉得碍了自己的眼睛。

    岳梁尴尬的冲着玉渚笑了一下,并请玉渚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师兄向来如此,真人不要见怪。”

    玉渚挥手道:“无妨。”

    心里却叹了口气,当年岳明熙对自己身后之事极为忧虑,隐约对他提起过姜齐不宜留在青衣山,至于原因并未说明。他只道姜齐性子活泼,不愿待在这山野之地,迟早会下山去游历。没想到,后来得到的消息却是,岳明熙莫名其妙将这捧在手心里的爱徒逐出了青衣派。

    岳梁心里有些忐忑,一步不离的站在姜齐身边。

    玉渚坐下后,缓慢开口问道:“齐儿可是病了?怎么,几年未见,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岳梁看着姜齐不无惋惜的道:“师兄下山后遇了些变故,如今已是没有武功,身体也差了许多。”

    玉渚听闻此言,脸色一变,伸手握住姜齐的脉门一按,发现他身体内果然全无内力:“这是怎么回事?”

    岳梁摇头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师兄不愿意说,我也不好多问。不过虽然身体毁了,好在人还是平安回来了,日后慢慢调理总还是没有大碍。”

    当年岳明熙放在心尖上的宝贝,不过几年时间便武功俱废,玉渚叹了口气道:“岳掌门说得是,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齐儿还是要放宽心才是。”

    随后又道:“当初明熙在病重时将你逐出了青衣派,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但毕竟也过去了。青衣山毕竟还是你生活了多年的地方,而且岳梁也愿意让你重返师门,齐儿你又何必死心眼与故去的师父置气。”

    姜齐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到底听进去没有。

    玉渚眼看着口水都快说干了,也是无可奈何,两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却不料如今差距竟如此大。他起身走到姜齐身边,将姜齐搭在身上那已经斜斜下滑的大氅往上拉了拉。

    姜齐身子不着痕迹的动了一下,总算抬眼去看玉渚,他并非是无礼之人,只是事已至此,他无颜诉说自己的苦楚,也无脸面对这个当年对他极为慈善的长辈。

    玉渚又宽慰他几句,终是告辞而去。他辈高位重,岳梁率几名弟子将他一直送出山门外,才反转回了清风小院。

    姜齐已经从院里回了东厢房,坐在房内炉火前发着愣,岳梁回房的动静让他惊一下。

    岳梁上前去抱住姜齐,将下颚轻轻抵在他的肩膀凹陷处,声音充满了柔情蜜意:“师兄,我的话你不听,可真人说的你还是听听吧,你就这么跟我熬着有什么意思呢,到头来苦的不还是你自己吗?”

    姜齐不动声色的握了握手心,掌心中空无一物,适才藏在掌心中的一张纸片已在岳梁进门前化作了炉火中的一点灰烬。他在心里默默唤了一声: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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