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齐每每想到岳明熙,心里都如同被刀割火燎,疼得难受。姜齐心想,师父一手将自己和岳梁两人带大,他是这世上最了解他们的人。师父说得真对,他的确不是岳梁的对手。他对不起师父。

    姜齐又回到了清风小院,这里是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也是和岳梁一起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有时命运就是那么可笑,他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去姜宅,可他鬼使神差的去了,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来到青衣山,却仍是逃不过那人的执着。

    东厢房是当年姜齐住的地方,西厢房归了后来的岳梁,如今自然全归了岳梁。不仅是清风小院,这整个青衣派都在他囊中。

    当年的夺位之争在江湖上传了个沸沸扬扬,江湖传闻岳明熙大弟子姜齐在夺位失败后,被岳梁假借师命逐出师门,从此杳无音信,甚至有传言姜齐早已死在岳梁手下。

    姜齐低下头,不管传言如何,他终归是岳梁的手下败将,有何颜面去面对胜利者喜悦的笑容。胜利者却不想放过他,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颌,迫他抬起头来,手冷,心也冷,言语更冷:“怎么,不敢看我?”

    姜齐垂下眼眸,固执的不去看他,那张看了十三年的脸如今不想再见:“岳掌门,请自重!”

    岳梁的手一使劲,在那张白生生的脸上掐出两摸血痕,姜齐疼得皱眉轻呼了一声。岳梁冷笑道:“哼,自重?大师兄如今确实比年少时稳重多了。”

    姜齐听他提起年少时,想着当年自己为有个师弟一心欢喜,不料如今却变成了兄弟阋墙,他不明白从前都是自己纠缠着岳梁,如今怎么情形倒置得如此可怕,心里的愤怒喷薄而出:“岳梁!你给我放手!”

    岳梁要的就是将他那张冷峻的脸上逼出表情,他爱看他喜,看他怒,看他恼,他要的就是当年那个活生生的姜齐,而不是一脸冷漠的姜齐。

    岳梁放开手,走到桌边,提壶倒了一杯茶水送到姜齐的唇边:“这是槐花茶,我命人春天将槐花采下,晒干后再腌制而成的。你尝尝,还有没有新鲜槐花的味道。”

    姜齐别开脸去,道:“你把我放开。”

    岳梁见他不肯喝,也不强迫他,他这师兄性子看似随和,可心性极硬,不能一味强迫,还是得恩威并施。他放下茶杯,温柔道:“我可以把这锁链解开,但是你能保证乖乖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吗?”

    姜齐毫不犹豫,一口答应道:“可以!”

    岳梁摇了摇头,蹲下身,抚摸着姜齐的脸庞道:“师兄,你骗我。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你不要对我撒谎,你骗不过我的。”

    姜齐注视着岳梁的眼睛:“岳梁,你想要什么?青龙剑法?当年师父说过,你性情暴躁,青龙剑法对你有害无益,因此不能将它传给你。”

    “师兄,你又骗我。”岳梁笑了,他无所谓的道:“这天下绝技多如牛毛,我要不要也无所谓。何况,你修炼了青龙剑法,不也输给了我吗?”

    笑着笑着,他冷了脸:“师父给不给我,我都无所谓。我要的,总可以自己去夺得!”

    姜齐心中一紧,岳梁的确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只可惜……他们终归成了仇人:“恭喜岳掌门,既然你已经有所成就,掌门之位也已经坐稳,又何必死揪着我不放呢。你我曾经师兄弟一场,就算师父生前偏爱于我,对你不公,可都已经成为过去了。还请岳掌门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岳梁听他一口一个岳掌门,显然是要与过去的情谊一刀两断的架势,怒道:“别叫我岳掌门!”

    姜齐冷笑:“那你想我怎样叫你,师弟?我早已经被师父逐出了师门,你这一声师兄我可担待不起。”

    “姜齐!”岳梁啪的一声重重扇了姜齐一耳光,喝道:“你口口声声师父,却不愿意认我这个师弟,你想逼我吗?”

    姜齐从昨日被绑在这里,没吃没喝还挨了一巴掌,怒火到达极点,当下也不再忍气吞声了,针锋相对的怒道:“那你想要怎样?我逼你?笑话!你他妈的把我解开!”

    岳梁见他发火,反倒冷静下来笑了:“师兄别动气,我只要想听你说实话。”

    姜齐道:“我说的就是实话,你还想听什么?”

    “师兄,你不要装傻。当年师父为什么不传我青龙剑法,你知道,我也知道。”岳梁端起桌上半冷的槐花茶,抿了一口,清香扑鼻,他缓缓道:“你离山那日,师父和你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姜齐猛的抬起头看着着岳梁,心神大乱,他知道,他全知道了?姜齐是真的慌了神,他图秘诀,图掌门之位,姜齐全不在乎。可他要的不是这些,他要的——他给不起。

    岳梁一击即中,本想乘胜追击,可他按捺住了,对这人不能逼得太紧,他给他时间,让他自己去想,让他自己落进他的掌心。

    岳梁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从中倒出一颗红色药丸递到姜齐唇边:“师兄,我只想你陪着我,我不想伤害你。你吃了它,我就解开锁链,让你休息。”

    姜齐狠狠看着岳梁,不说话。

    岳梁解释道:“这是散功丹。不过你放心,这药只有十二个时辰的功效,只要你听话我就……”

    姜齐避开他的手,冷笑一声打断他:“岳掌门可真是仁慈。”

    岳梁见他顽固不化,起身将白玉瓶放回怀里:“你不愿意就算了。今晚就这样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姜齐转头看见窗外的月亮,月明如雪,心冷如冰。

    第二日,岳梁果然再次来到清风小院,带着一个服侍的丫头,竟是当年服侍过岳明熙的清水。清水提了一个竹篮,岳梁令她将篮里的食物放置在小桌上,随后又取出一条银晃晃的铁链。

    姜齐眼见他将铁链的一头扣在自己脚踝上,另一头扣在墙上的一处铁环处。那铁环是岳明熙做的,原是为了将木柜固定在墙上——当年的姜齐太过顽皮,岳明熙怕他被攀爬时倒下的木柜砸伤——如今却恰好成为禁锢姜齐的有利刑具。

    将铁链扣好后,岳梁才解了将姜齐合身绑缚在椅子上的锁链,让他可以稍微活动一下:“师兄这两日都没怎么吃喝了,我令人做了些清粥小菜,你将就着用些吧。”

    姜齐一身肌肉酸麻疼痛,几乎已经没有了知觉,缓缓扭动了一下手腕,却不动筷子,只是冷笑道:“怎么,你想把我像狗一样拴在这里?”

    岳梁将姜齐最爱吃的两样小菜移到他面前,自己拿起一副碗筷,一边吃饭一边说道:“师兄不要生气,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想强迫你,我只希望你能像小时候那样和我一起,小时候我们师徒三人不是过得很好吗?”

    “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师父已经死了。”姜齐冷冷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的碗里夹了几样小菜,都是自己过去爱吃的:“岳梁,你忘了从前吧。”

    岳梁泰然自若道:“师父不在了,可我还有你。”

    姜齐道:“当年师父严令,我已被逐,此生不得再回青衣派。”

    岳梁最恨这句话,当年就是因为这句话,让他和姜齐失散了四年,当下摔下手中的筷子喝道:“别跟我提师父!他已经死了,现在我才是青衣派的掌门人!”

    姜齐见他胆大妄为,竟然不把师父遗命放在心上,当下口不择言的道:“岳梁!师父是怎么死的,只有你才知道!”

    “你说什么?”岳梁失望之极,他双目通红,恨得快说不出话来:“好……好,好!姜齐,原来在你心目中我竟然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以为是我害死了师父?”

    姜齐也是气得发晕了,当年他下山时岳明熙已经病入膏肓,岳明熙的死自然与岳梁无关,可姜齐对自己没能陪伴师父到最后,一直耿耿于怀。如今,这笔账自然而然的算在了岳梁身上。

    两人都气得不再说话,静默得连空气都凝结了。

    半响后,岳梁却是笑了,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了,不管怎么样,师父都死了,现在谁也阻止不了他了,何必跟姜齐置气呢,这人迟早还不得是自己的,他缓了口气道:“师兄,我不想与你争吵。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你知道我要什么,你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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