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的交谈还在继续,皇后得了锦安的回答后心情大好,连带声音都开朗了许多,拉着锦安又话了些家常,又叮嘱了锦安些注意身子的言语,锦安顺着皇后说了两句后便推说府上有事,起身离开了。

    不过外间二人接下来的谈话都没有入到薄胭耳中,她此刻仿佛已经置身事外,一心一意的勾画着花样,就连锦安何时离开,皇后何时进来,她都没有发现。

    皇后立在原地,看着书案前颔首勾描的女子,眸色暗了暗,听了刚刚自己与锦安的一番言语后还能如此淡定,果然不是寻常人。

    薄胭提笔在纸上添了最后一抹颜色,上下打量一下确认无误后才抬眸,对着立在身前的皇后柔柔一笑:“皇后娘娘何时进来的,瞧瞧我竟然丝毫没注意。”

    皇后抽抽嘴角,怎么?自觉面上无光便要将自己刚刚同锦安的对话当做没听到?那可不行,自己那话说出来就是为了给她听的,让她做好准备,日后,自己是一定要让锦安再娶的。

    “本宫同斯年也许久未见,一时谈的忘了情,倒是忘了公主在内室了。”皇后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薄胭的神色。

    薄胭依旧挂着温婉的笑意,答道:“并不妨事,母子会面,要说的自然很多。”

    皇后抿唇:她对于自己刚刚在外间的言语倒是一句不提啊。

    “天色也不早了,若是无事旌阳就先告退了。”薄胭福了福身子准备告辞。

    皇后的眉头拧的越发深了,感情自己费尽心思编排了这一出她竟然是装作没听见吗?那可不行,今天她没有表明态度自己总是放心不下。

    “本宫刚刚与斯年所说……”

    “皇后娘娘,”薄胭淡淡的打断了皇后的话。

    皇后一怔,面上隐隐升起了怒气,怎的?还没过门呢,就敢同自己使性子了?

    薄胭默了片刻,转身将桌上的宣纸拿了起来递到皇后面前,淡淡一笑:“皇后娘娘要的花样,旌阳已经画好了。”

    皇后挑眉,不明白薄胭为什么在这个档口提到花样?

    虽然不明白薄胭是何意,但是皇后还是抬手将宣纸接了过来,淡淡的扫了一眼,不由咦了一声:“这是……夕颜?”

    薄胭点点头:“正是夕颜。”

    皇后扯扯嘴角:“倒是第一次有人画夕颜这样的花当做花样的。”笔触柔和,用色浅淡,却是单独一朵夕颜静静的开在画纸上,皇后直觉皱眉,形单影只的,还是如此薄命之花,可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薄胭面不改色,继续道:“夕颜又名月光花,只在清晨开放,烈日凌空之时便会落下,旌阳认为此花甚识时务。”

    “哦?”皇后闻言,面上的犹疑之色更甚:“识时务?”

    薄胭笑笑:“旌阳虽然一届女流,但是一直秉承一句话‘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要能看得清局势,并懂得体恤他人,就如同夕颜花一般,自知娇弱,当不起正午的阳光,便只在清晨开放,也算是全了十二时辰内各有花开,它不过是绽放片刻,并无意与百花争辉,是以,为识时务。”

    皇后眼底精光闪过,拧眉思索着薄胭话中的意思:无意与百花争辉,她这是拿夕颜花自比呢……

    薄胭只是皇后的双眸,眼底一片平和:“此次联姻,涉及两国邦交,非同小可,有些话娘娘不必多说旌阳也明白,而旌阳身为和亲公主,有些话也无法直白的说出来,但是旌阳要说的尽在画中,娘娘聪慧,自然明白。”

    皇后沉吟不语,薄胭说的没错,两国联姻,非同小可,即便自己再看不上薄胭也不会说出什么过分的言语,只能这样暗中示意,以免撕破脸谁都不好看,而薄胭呢,身为和亲公主,她站在一国公主的角度上不可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她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给了自己答案,她的意思无外乎是自比夕颜,有自知之明,并不会阻碍锦安娶旁人……

    想同了这一点,皇后舒了一口气,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面上升起霁色,展露笑意:“公主说的是。”

    薄胭看着皇后由衷的笑意,不由一阵苦笑,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吗,竟然让人嫌恶至此:“旌阳自知是二嫁,还带有一子,着实委屈了太子殿下,不过旌阳生性淡漠,只盼着将言儿养大平安一生,若是日后府中姬妾有了太子殿下的骨肉,旌阳并不会依照规矩抱养到自己膝下,一切全凭太子做主。”这又是给皇后吃了一颗定心丸,表示自己无意操控锦安的后院姬妾,他想娶谁便娶谁,他想同谁育有子嗣自己都不会插手,说白了,自己就是一个挂名太子妃罢了。

    皇后挑眉,心中一喜,面上终于彻底放晴,展颜欢笑。

    薄胭垂眸,这样……可以了吧……

    皇后笑过后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表现的太过明显,敛了笑意尴尬的咳了咳,再次抬眸看向薄胭,竟然生出几分怜爱,只觉得眼前人实在是听话懂事的很,怪道曾经是一国太后,这样一个女子确实可以配上锦安,只是可惜……她嫁过人,还是个九十多岁的老人,自己心中总有一根刺,锦安在自己心中就像是极好的羊脂白玉,是自己一生的骄傲,自己不允许他出现任何污点,而薄胭……就是那个污点,

    “好孩子,你说的本宫都明白了,难为你了,放心,日后在府上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就来同本宫说,本宫为你做主。”皇后拉着薄胭的手拍了拍。

    薄胭扯扯嘴角,点了点头。

    离开皇宫前往驿站,薄胭坐在马车中只觉得身心俱疲,胸口总有种被堵着的感觉,似是要窒息一般,打开车帘想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入目的是完全陌生的街道,人物与服饰,薄胭心头一空,一声苦笑,罢了罢了,这里终归不是自己的归处……

    傍晚,薄胭哄着赵雪言先睡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月上中天却怎么也睡不着,锦安与皇后的连交替的闪过眼前,脑中盘旋不断的是白秋染这个名字,恍惚间又好似猛的看到了严戎立在黑暗中冷冷的盯着自己。

    就在这样思虑与惊吓中,薄胭一夜未睡,第二天自然精神不济,眼看着婚期将近,宫中也为薄胭派来了讲解西晋皇室规矩的,薄胭少不得用心应付,如此紧凑的安排下,便拒见了一切客人,包括百里栀,引得百里栀好一阵失望,但也明白现在薄胭实在忙得很,只得盼着过几日她同锦安成婚后能同自己见面。

    一转眼,七日匆匆而过,薄胭与锦安成婚的日子也到了。

    这日,薄胭早早起身,宫人们便有条不紊的来为薄胭梳妆打扮,薄胭端详着镜中那个身着凤冠霞帔的自己不由觉得好笑,而自己也当真笑出声来。

    “母亲你笑什么?”赵雪言眨巴着眼睛看着薄胭。

    薄胭摇了摇头,却依旧抿唇止不住的笑意,自己是笑,两世为人,别的不说,单单是穿喜服嫁人就经历了三次,试问这世上有谁如自己一般呢。

    赵雪言见薄胭没有回答,也不追问,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薄胭,晃着身子亦是一脸笑意:“母亲真好看。”

    上次封后大典,赵雪言因为齐嬷嬷的挑唆,闹着性子并没有参加,所以这次才是第一次看到薄胭出嫁的模样,实在惊艳的很。

    薄胭笑笑,再次转眸深深的看向镜中的自己,此次是嫁给锦安为正妃,排场与用度自然比不上封后大典,是以自己也没有报什么期待,却没想到今日喜服与头面实在是另自己震惊,太子正妃不能再用凤凰纹饰,所以这身喜服通身都是金线绣的牡丹,单单是花瓣就用金线叠了好几层,每一朵都栩栩如生,想来是费了多少绣娘的心思才制出来的,腰间是白玉扣带,下面挂着两枚金铃,走起路来叮铃作响,好听的很。

    与自己封后大典上那件不同,这件衣裳并没有过于华丽的拖尾,而是用曳地撒花代替,少了些华贵霸气,更显的灵巧温婉。

    一整套头面并非金银,皆是用鸡血红玉所制,中间用金丝连接成花冠戴在薄胭头上,远远望去,竟像是一朵红莲开凿薄胭头上。

    薄胭今日久违的放下了三千青丝垂于腰间,又分出几缕头发由头顶处至发尾辫了几股小辫,其间用南海珍珠点缀,似是点点繁星撒于发间,珍珠的温润中和了周身的贵气,给人舒服之感。

    如果说封后大典上的薄胭是凌空的九天玄女美艳不可方物,那么今日的薄胭更像是月下仙子,静谧温婉,等待人放于手心,珍重收藏。

    薄胭理了理鬓边,心头一软,展出一笑,三次出嫁,自己最喜欢今日的装扮。

    吉时已到,迎亲的队伍已经来了,赵雪言被宫人们带了下去自行前往太子府,薄胭盖上盖头准备上路。

    薄胭并无兄弟姐妹,是以此次来为薄胭送亲的是赵国的一位老臣,那老臣一身朝服,亲自打起轿帘另薄胭上轿,转身对着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的锦安拱了拱手。

    一身红衣,头戴金冠,今日的锦安尤其的亮眼,他对着那老臣拱了拱手,转头有意无意的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花轿,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微笑。

    未曾想到,终有一日,她是自己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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