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暗潮三月八日上午四海宾馆后门。

    两个头戴毡帽身着灰布夹袄的中年人推着一辆木头车来到门前推车上放着几个箩筐箩筐里盛着各种各样的蔬菜水果以及肉类食品。

    其中一人嘴里念念有词一脸的不高兴来到门前伸手推开虚掩的木门随后两人把木头车推了进去。

    这是每天上午一定生在四海宾馆后门的风景四海宾馆的厨房就在后门附近那两个家伙是厨房打下手的人负责把采买在菜市上买来的菜拉回四海宾馆。

    半个小时左右那两人又推着那辆木头车从后门出来车上的箩筐已经卸下如今车子上拉着的是四个一人高的大木桶木桶里装着的是昨天厨房剩下的潲水这两人要把潲水拉到专门收潲水的地方把它卖掉。

    比起进门时两人的身上多了一副装备那就是口罩。两人戴着口罩毡帽压得低低的弯着腰显得有些吃力地拉着那辆木头车往北而去。

    四海宾馆后门斜对面的街角有一个补鞋的鞋摊补鞋匠正拿着鞋针缝补一个下力人打扮的年轻人坐在鞋摊旁当那两人拉着木头车离去时他站起身笑着对鞋匠说了两句随后不紧不慢地离去跟在那辆慢腾腾的木头车后。

    眼看那辆木头车就要拐过街角那人加快度赶了过去。

    不料突然有人从街边的杂货铺窜出那人躲闪不及与他撞了个满怀。从杂货铺出来那人手上提着的东西掉落下来满地都是他同时呻唤着摔在地上。

    摔在地上那人是个四十好几戴着眼镜的读书人打扮的中年人他手扶着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拉住那个急着离去的年轻人嘴里抱怨道。

    “你这人好不懂事!撞了人起码也该道声歉啊!再说你把我买的东西都撞坏了也该意思意思啊!”

    年轻人挣了挣没有挣脱那个中年人紧抓住自己的手忙从怀里掏出一些零钱放在那人怀里嘴里告饶道。

    “不好意思!”

    那个中年人这才放开了手嘴里仍旧念叨道。

    “下次小心点记到走路要看路!”

    年轻人早就夺路而走急急前奔转过街角后瞧见那两人仍吃力地拉着潲水车在人群中穿行不由长松了一口气随后放缓脚步尾随而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后从街角的裁衣铺里闪出一人那人的打扮和拉潲水车的其中一人完全一样灰色的毡帽白色的口罩同样的粗布棉衣连身形也差不多。

    准确地说他其实就是从四海宾馆出来的其中一人在街的转角来了个移形换影与从裁衣铺窜出来的一个相同打扮的人掉了个包那人拉车前去他则留在了裁衣铺。

    半个小时后那个人已经换了一副行头打扮得衣冠楚楚头戴藏青色呢子文明帽手上拿着一根黑色文明棍身着铁灰色的唐山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现在谁也不会把他和那个拉潲水车的苦力联系起来。

    那人在人群中慢慢穿行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行走之际非常小心一双眼四处乱瞧前后左右都没有放过待走到一间茶庄前他停下了脚步突然弯下腰假装系脚上的鞋带其实是在飞快地左右张望现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他抬起身走进了那间茶庄。

    “先生想买点什么?”

    “我不买我想卖!”

    “那好啊!铁观音?还是龙井?”

    “我不卖茶叶我卖开水!”

    “您老里面请!”

    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之后那个站在柜台里的伙计指了指通往后间的门随后低下头继续瞧着手中的帐簿。

    那人大步朝前走去掀开门上的布帘走了进去随后通过一条狭窄昏暗的通道走进一个天井。

    那个小小的天井内建有一个花坛如今花坛内的花早已凋谢只剩得几根残枝几枚枯叶野草倒青翠得可爱。

    在花坛旁建有一张石台石台上一壶茶两副茶杯放在一个雕花镶漆的木盘中。石台旁放着那张藤椅这时其中一张藤椅上坐有一人另一张则虚席以待。

    原本坐在藤椅上那人瞧见走进来那位时的第一反应是肃然起立神态恭谨地朝那人点头行礼嘴里轻声说道。

    “非常高兴见到您!陈先生!”

    “呵呵!”

    那个陈先生朝石台笑着走来手往下一压说道。

    “坐!坐!都是老朋友了!不用和我客气!”

    话虽如此那人还是等陈先生坐下之后才小心地把屁股放在藤椅上背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说实话在这里见到你我也很高兴这证明你还没有忘记我陈自立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情谊不错!不错!你很好!”

    陈自立把文明棍放在石台边双手叠在一起放在胸前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着目光落在对面那人身上。

    那人站起身端起茶壶给陈自立倒上茶水然后放下茶壶把盛着茶水的茶杯放在陈自立的面前。接下来他才给自己把茶水满上端到自己身前。

    “你来见我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我是民党的党员我忠于的只有自己的党如果有人背叛自己的党背叛了革命背叛了大总统就算他是我的上司他是我的领路人我也不会与他同流合污的!”

    那人斩钉截铁地说道脸上的神情除了忠诚还是忠诚。

    “呵呵!”

    陈自立笑了笑说道。

    “很好!你真的很好!”

    一朵铅灰色的云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挡在天井的上空周遭顿时暗淡下来。

    与此同时许文强正站在大马路最高的一栋洋楼的顶层站在一扇窗户前瞧着下方的黄浦江滚滚向东瞧着底下大街的行人如蝼蚁一般穿行瞧着云层在自己的前方翻腾卷涌风打在他的脸上他的心一片空灵。

    “许先生!”

    身后响起了一个温婉的女声许文强回过身微笑着瞧着那个一身办公文员打扮的年轻女子。

    “老板现在有时间了吩咐我带许先生进去!”

    “谢谢!”

    许文强继续微笑着向那女子道了声谢紧随她身后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在走廊门前那女子停住脚步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那女子推开门然后扶住房门微笑着望向许文强许文强朝她点点头走进屋去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请坐!”

    冯敬尧笑着和许文强握了握手随后招呼他坐下。

    冯敬尧的办公室非常之大几乎所有窗户的窗帘布都已拉开白昼之光汹涌而入房间显得非常明亮他的办公桌就摆放在一扇窗户前从那扇窗户望去可以瞧见大半个上海。

    许文强坐在一张长沙上冯敬尧坐在一张单人沙上与他谈笑风生。

    一边和冯敬尧扯着闲话许文强一边暗自思量该如何说出自己的来意毕竟他这次冒昧前来是希望冯敬尧能帮自己的忙。

    何文田他们之所以被抓实际上是遭了无妄之灾许文强非常清楚是谁在背后策划的这件事情那是对方给自己的一个小小的警告。

    表面上是法国人负责的这次抓捕行动实际上负责这件事情的是黄金荣的结拜兄弟程子卿要说黄金荣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那简直是笑话。为什么黄金荣要对付自己呢?双方并没有骨子上的厉害冲突再加上自己和杜月笙的关系无论如何黄金荣也不会这样做啊!但他偏偏这样做啊!唯一的理由就是在黄金荣背后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有着强大的权势和黄金荣的关系又非常好所以黄金荣迫不得已只好出头来对付自己。那么这个人是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冯敬尧在租界的势力非常之大整条南京路的大半条街都是他的地产再加上他是法租界工部局的名誉董事他说一句话当得了别人说一辈子所以在不可能走通黄金荣的路子后许文强想求他帮忙把何文田他们解救出来。

    正当他想提到正题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身白色洋装的冯玉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爹地今天中午你不是要陪我出去吃饭吗?怎么还在磨蹭!”

    “傻丫头爹地有客人不要被许先生笑话了!”

    冯敬尧站起身来冯玉瑶挽住他的手转过身来瞧见了同样站起身来的许文强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说道。

    “老板你怎么在这里怪不得我在开创怎么也找不到你连程程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没想到你跑到这里来了!”

    许文强笑了笑说道。

    “我有件事情想找伯父帮忙聊着就忘了时间没想到现在该吃午餐了!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不耽误你们吃饭等以后有时间再说。”

    许文强把手里的帽子往头上一戴就要告辞。

    冯敬尧瞧了身边的冯玉瑶一眼然后望着许文强笑着说道。

    “看来贤侄也没有吃中饭不如和我们一道吧小女年轻不懂事在贤侄那里多亏贤侄照顾这一餐就由我请客当作答谢宴吧至于贤侄想我帮什么忙就在饭后再说好吗?”

    “这个!”

    许文强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老板别婆婆妈妈的就这样说定了!”

    瞧着挽着她父亲手臂的冯玉瑶许文强没有迟疑点头同意了。

    “用不了那么多人阿武陪着我就行了!”

    冯敬尧出门身边的保镖最少也要四五个不过今天因为是陪女儿吃饭他知道冯玉瑶最讨厌一大堆人跟着因此制止了众人的跟随只带了一个最得力的保镖阿武。

    一行四人走出冯氏商社的大门来到街沿上这时司机早把车子准备好了停在门前。

    阿武抢先一步下了台阶伸手拉开后车门。

    冯玉瑶飞快地瞄了身后的许文强一眼挽着父亲的手走下街沿。

    “号外!号外!大新公司大减价啊!”

    一个报童肩挎着一个装满报纸的绿色邮包从对街跑过这边的街沿上两个身着旗袍的妇人嬉笑着朝他们走来。

    就在冯氏父女刚刚踏下街沿离打开的车门还有三四步的距离时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家伙突然从那两个妇人的身后闪出。

    “小心!”

    许文强高声叫道他猛地力飞身而起朝冯氏父女扑去。

    那个戴鸭舌帽的家伙手中赫然拿着一把勃郎宁手枪枪口正对着冯敬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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