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这种先请示一下、却不直接问出来的话都很吊人胃口。

    然而看见徐飒扭捏的模样,傅如深不仅猜到了她要问什么,甚至还有一种让她闭嘴的冲动。

    可人家就是闭着嘴的啊,徐飒见他不回答,就老实巴交的继续问了:“我,除去做你的挡箭牌,应该不用做别的事情吧?”

    “挡箭牌?”傅如深挑眉。

    “难道不是吗?”徐飒进一步表达自己的想法:“我见你平时也在拿我做借口,去处理那些平日里不好处理的事来着。”

    “你倒是看出来了。”傅如深收回手道,“好好表现吧。”

    徐飒皮笑肉不笑的冲他点了下头,心速总算稳定了些。

    对于所谓“别的事情”,虽然她没有直白的问出来,但相信她的表情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傅庄主没理由看不出来的。

    而傅庄主选择了视而不见,就证明她还不至于晚节不保……那她就安心做个挡箭牌吧,虽然大材小用了些,但是胜在低风险高回报呢。

    撑住下巴叹了口气,徐飒垂下眸子,秉持着“庄主喜静”的原则,没再出声。

    西椿港口不比陇邺的发达,很难包到合适的船,于是回去的路上,傅如深选择了搭乘客船。

    客船很大,乘客也不少,但少有傅如深这种带着十几个手下一起的。大概因为阵仗太大,还有人认出了傅如深,满脸堆笑的揖礼:“傅庄主久仰久仰,这是随着尊夫人归宁回来了?”

    “嗯。”傅如深朝着那人点头,转头道,“飒飒,外头风大,你先回船舱。”

    语气那叫一个温柔体贴。

    徐飒刚在外面透了会儿气,还不想回去。可听见傅如深这么叫她,她只得点头应下,钻回了船舱里。

    爹娘在的时候,也喜欢叫她飒飒,说是她出生的那天,原本是个晴朗无云的天气,可在她降生之后,不知为何,天边忽然就刮了一阵风,将院里的树叶吹得飒飒作响,悦耳怡人。

    以前被这么叫,她可开心了。现在被这么叫……行吧,庄主又要拿她当挡箭牌了。

    “主子,您这么快就回来啦?”

    一进门就听见心玉惊讶的声音,徐飒耸了耸肩,无奈的往身后一指。

    外面隐约能听见傅如深在和刚才的人探讨着什么。

    “哎,看来当庄主夫人也不见得好,什么都要听从安排。”心玉替她感叹。

    往日里徐飒要出门,不在外面待上一个时辰才不会回来。

    徐飒看着心玉给她整理床铺,闷闷的喝了口茶,心里倒是明白,只要嫁了人,不管对方是庄主还是平民百姓,女人都得听男人的。

    好在她以后都不打算嫁人了。

    “啊诶。”

    “主子您唤奴婢?”

    徐飒点点头,把心玉招到身边,比划着让她去煎药给自己。

    大夫开的药还剩下最后两副,早上走的太急,徐飒就没喝,这会儿船开了,再不喝就要等到中午。

    心玉恍然拍头,拿起药包就出了门。

    徐飒轻声走到门边,落下门闩,这才把西椿郡主早上塞给她的纸条打开看。

    片刻,敲门声响起。

    徐飒过去开门,傅如深站在外面问:“怎么锁上了?”

    她的房间,她还不能锁门吗?徐飒心里嘀咕着,退后一步给她让出了位置。

    傅如深缓步走进屋子,仿佛听见了她在想什么似的,开口道:“我在外面时,你便不要锁了,今夜我与你住同一间。”

    “啊?”

    “很惊讶?”

    已经是惊恐了好吗!?

    徐飒抓住他的手就是一阵划拉:“为什么呀?”

    傅如深吸了口气,揉着眉心坐在桌前。

    “除去你方才见到的,船上还有一位刚刚归回陇邺的兵器商,方才与我打过照面。”

    徐飒给他倒了杯茶,顺势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傅如深捏起茶杯,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像是在等什么,然后才恍然的发现他等不到。

    徐飒瞬间就想到了,一般这时候倾听者会问倾诉者一句“然后呢?”吧,他才好继续往下说。

    话她是说不出来的,徐飒只能撑着下巴,作出听故事的模样,顺带给他一个好奇的表情:“嗯?”

    “……”抿了抿唇,傅如深轻轻一叹。

    “他家有个年龄适嫁,但尚未出阁的女儿。”

    “噢。”徐飒眨眨眼,用眼神示意他“然后呢?”

    “龙行山庄可以做任何生意,唯独不与兵器商打交道,我需避开他些。”傅如深道,“往年不好说破,也不好推拒,今年有你在,便简单多了。”

    这样啊?徐飒点点头,忍不住冲着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傅如深以为她会挖苦他两句“想多了”、“把自己看得太重”之类,没想到徐飒就在那自豪起来了……

    莫名的,他心中就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想听她声音正常起来是什么模样,想知道她会唤他全名还是“傅庄主”。

    接着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期待惊了一下,傅如深隆起眉心,发觉他的想法既伤人又过分,且真是莫名其妙——他好奇这个做什么?

    “我先出去安排守卫。”傅如深果断的站起身子,推门而出。

    早就好奇的偷瞄了他好一会儿,见他表情纠结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徐飒抓抓头,叹着气趴在了桌子上。

    若非看完了西椿郡主给她的字条,她刚才还会觉得傅如深是在夸大其词。

    人家有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就非得是要塞给你的啊?

    可是呢,字条上的内容,却硬是告诉了她一些原本她并不好奇的消息。

    龙行山庄是块肥肉,很肥,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太子与四皇子屡屡向其示好,惹得皇帝看不下去,自己没有女儿就把西椿侯的女儿塞给了傅庄主,生怕自己正值壮年就被轰下了皇位。

    眼下龙行山庄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举步维艰,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和兵器商扯上关系那就是分分钟可能死于非命。

    正是因为这个局面,西椿郡主写了信来,专程叮嘱她,千万不要让人知道“西椿郡主”和傅庄主圆过房,待时候一到就赶紧功成身退。

    因为她那边还有婚约在身,明年初春就要重新嫁出去一次,嫁到远在西边的临在城,拉拢那边的戍边将军。

    不过对徐飒而言,西椿郡主有没有婚约,她还要嫁给谁,这些都不重要。

    身子已经丢了,但再丢一次是不可能的,她比谁都急着离傅如深和他的小表妹远点儿,恨不得眼睛一闭一睁,面前就是休书。

    “徐飒,醒醒,到了。”

    人声响起的同时,身子被人晃了晃。徐飒迷迷蒙蒙的睁开眼,接着身子一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她竟然在马车上睡着了!还梦见傅如深亲手给她递了一封三尺长的休书,她刚想接呢!

    “擦擦口水,下车了。”毫不掩饰嫌弃的塞了张帕子给徐飒,傅如深道,“我在外面等你。”

    徐飒讪讪的接过帕子,心道它是个休书该多好啊?

    可惜距离一月时间还早得很。她只能匆匆整理好仪容,姿态优雅的下了马车——

    “拜见庄主夫人!”

    脚刚落地,就听见了整齐的、比离开镖局时还要洪亮的人声,徐飒腿一软,险些栽个跟头。

    这次的傅如深倒是眼疾手快,一把就扶在了她的腰上。

    “仔细点。”他低声。

    “哦。”她声音更低,忍住了翻白眼的欲望。

    之前嫁过来,因为彼此都知道一到回门就要结束姻亲吧?她全程几乎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连龙行山庄的下人都没见过几个。

    这次就不一样了,在她面前仿佛站了千军万马。千军万马也不知道她差点就不是庄主夫人了,一个个都喜气满面的。

    “行啊大哥,大嫂长得真不错!”为首一个看着比她要小两岁的少年摇着扇子凑了上来,撞了傅如深的肩膀一记,“这下舍得给我们看了?”

    傅如深眯了眯眼,稍带怒气的问那少年:“我不在这几日,你过得很潇洒?”

    韩野拢起扇子敲了敲自己的头,心虚的笑着把视线别了开:“哪有,这几日忙里忙外,可把你三弟我累坏了。”

    傅如深低哼一声,不再理他,带着徐飒向前几步,朝着一个与韩野的面容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揖了一礼:“三叔。”

    徐飒也忙跟着行礼。

    “三叔,这是徐飒。”傅如深介绍道。

    徐飒微微一笑,端庄的姿态里透着明艳妩媚,亦有一股子淡淡的英气藏于眉眼之间。

    “徐飒?是个好名字,女儿英姿飒爽,与大庄主您很是相配啊。”三叔笑着说完,侧了身子道,“来来来,回到庄里慢慢说。”

    “好。”重新将手放在徐飒腰间,小心的托着,前行间傅如深微微低下头对着徐飒解释,“跟在咱们后面那个拿扇子的,是三庄主韩野。二庄主江寻奕外出查账,还要一阵子才能回来。”

    徐飒正好奇的往后看,见韩野冲她阳光明媚的笑了一下,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又听傅如深道:“当然,等他回来,大概你已经不在了。”

    缓缓移回视线,徐飒表情微僵。

    谢谢,请说她已经被休了,不在了这词儿有点吓人。

    先前门口的人群已经散开各忙各的去了,只剩下几个还跟在傅如深身后。往里走出没多久,软糯的“表哥”又冲进了耳朵。徐飒吸了口气,随着声音看过去,云想衣正笑盈盈的端着一盘糕点跑过来。

    “还好赶上了,表哥趁热吃吗?我刚做出来的呢。”云想衣满眼期待。

    徐飒明显感觉到傅如深顿了顿,放在她背后的手也拿了开。

    “先拿进大厅吧,”傅如深说着,继续往前走,“你怎的这个时候做了糕点?”

    “我听韩野说了你和……”话音突地一顿,云想衣无辜的看着徐飒。

    傅如深轻咳:“你,唤她表嫂就行。”

    “噢……好。”笑容牵强了些,云想衣一边端着盘子走,一边继续道,“衣衣不是听见了你和表嫂这会儿会回来吗?怕你们忙着赶路没吃东西,就掐着时间做了些糕点。”

    “你有心了。”傅如深说完,指了个丫鬟道,“你先带夫人回新房。”

    徐飒没觉得有什么,听见这话,那位三叔倒是愣了下:“大庄主,您不带夫人去祠堂走一趟吗?”

    “……”

    “三叔知道你不愿去,可娶妻终究是大事。”

    “……”

    目光比起方才阴冷了许多,傅如深叹了口气,看向徐飒道:“随我来吧。”

    徐飒都准备好回房了,愣了愣,又只得跟着傅如深去往另一个地方。

    身后云想衣还在叮嘱:“记得回来吃点心啊!”

    傅如深却没回应,只迈着极快的在步子往前走。

    徐飒的脚踝抹过药后好了很多,但是前身的伤还没好利索,跟的有点费劲,终于到了祠堂门口,还没等她歇口气儿,傅如深“啪”的就把大门推开了。

    “你进去吧,意思一下便可。”

    “啊……”徐飒愣了,他不进去吗?

    看出她的疑惑,傅如深脸色难看的道:“我不想进。”

    嘴角抽了抽,徐飒怀疑里面不是有什么机关吧?

    只得硬着头皮迈进门槛,面对贡台上的两排灵位……徐飒默默动起了嘴皮子:“龙行山庄的列祖列宗……我不是你们的儿媳妇孙媳妇啊,我就是,就是进来意思意思,你们大人大量,睁……不是,闭着眼就当没看见我吧。”

    她在这无声念叨的飞快,傅如深站在她侧后方,并没看出她说的什么。徐飒出来时,傅如深还问她:“你说了什么?”

    徐飒耸了耸肩。

    别问了,我都没问你为什么不进去呢。

    傅如深看起来是真的心情不好,没再多问,随手又指了个丫鬟带徐飒回房。

    并道:“晚点我再过来。”

    您不过来也没事的……徐飒终于释放出忍了一路的白眼。

    新房已经被人收拾过。喜字全都撤了下去,床幔和被褥也都换成了素雅的花色,看着倒是令人舒心。心玉比她回来的早,已经把包袱抖开放在床上。见她关上了门,立刻不忿的道:“主子,刚才那云姑娘表现的真是……目中无您!”

    徐飒不介意的笑笑,却没告诉心玉,傅庄主交代过,她在这山庄里的地位是不如云想衣的。

    她才不和人家心头的白月光对立呢,安心过完剩下的日子才是正解。

    “不说这些,讲正事!”徐飒两眼放光的拉住了心玉,开始在桌上写字,“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今明两天挑个时候去大牢吧!”

    如果不是为了救人,她也不会被扯进这些麻烦里。救人这件事,徐飒一直记得呢。

    可心玉看看桌上的字,再看徐飒,眼里却写着担忧:“主子啊……”

    “嗯?”

    心玉抓了抓头。

    “其实,奴婢一直在想一件事……”

    有事直说啊。徐飒坐在凳子上,朝着心玉抬了抬下巴。

    心玉犹豫纠结了好一会儿,看了看四周,才小声的问:“您不喜欢大庄主,对吗?”

    “嗯啊。”徐飒毫不犹豫的点头,她怎么会喜欢一个有心上人的人?

    何况是一个不仅有心上人,而且还能在她被打了几十藤条、昏倒在地奄奄一息时问要不要泼冷水的人。

    心玉见她回答果断,微张着嘴又纠结了一会儿,好像这次更难开口。

    半天她才问:“那您喜欢元坤吗?”

    “……?”

    徐飒愣了。

    “嗨呀,这……”

    心玉也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但她对徐飒的关心到底占了上风。

    “其实,奴婢一直疑惑来着,您与元坤相识不过一年,虽说是师徒的关系吧,他却几乎就没承认过您。为了这么一个人,您挖心掏肺的,不惜把自己都给卖了,为什么呀?是因为喜欢吗?”

    “……”

    徐飒张了张嘴,许久才轻舒一口气,摸了摸心玉的头,示意她别瞎想了。

    “元坤是为了救出如意姐才打了巡抚,如意姐一家则救过我,收留过我,人要知恩图报的。”

    “而且,我不是说过吗?我那个早夭的亲弟弟,也叫元坤来着。”

    眼见着徐飒眼里跳动的光芒暗了下去,心玉难为的蹲在了徐飒脚边,双手扒着徐飒的腿道:“主子莫要伤心,奴婢方才只是一时想不通……奴婢现在想通了!明白了!”

    这傻姑娘……徐飒微微一笑,良心反倒不安起来。

    虽说,救人本来就是脑子一热的事情,没时间给人考虑那么多,一旦决定了,走下去了,就不好再回头了啊,否则前面的努力不都功亏一篑了么。

    须臾,门外映出了一个人影。徐飒一惊,赶紧掏出帕子蘸水擦桌子。

    傅如深推开门,看见她的动作,脸上瞬间呈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表情。

    “你在用我给你的帕子擦桌子?”

    徐飒一顿,才发现她手里抓着的灰色锦缎手帕,正是马车上傅如深塞给她的那条。

    “咳咳……”尴尬的把帕子丢在桌上,徐飒站了起来。

    盯着桌上的帕子皱了皱眉,傅如深沉声:“今日我们要和三叔父子,还有衣衣一起用个膳,顺便这院子也该挂匾了,你想题什么上去?”

    还要挂匾啊?这么正式?徐飒想了想,在他手上认真的写了三个字:听风阁。

    “可以。”傅如深说完,又道,“别忘了我嘱咐你的。”

    徐飒点点头,补充写:“放心,我会小心翼翼的做好庄主夫人,也不与你的白月光争抢,心里牢记着,我是平妻!”

    “……那就好。”

    多看了一眼桌上的帕子,傅如深皱了皱眉:“吃穿用度缺什么,你直接和衣衣说。”

    徐飒乖巧颔首,待傅如深离开,转头就吩咐了心玉准备好一切用度自理。

    到了申时,徐飒被人带到了龙行山庄的饭厅,和几位山庄管事一同吃了顿晚膳。

    她正好奇着这满桌素菜到底是在迁就谁呢,韩野先问了起来:“怎的大嫂都不说话?”

    三叔也跟着问:“庄主夫人莫不是怕生吧?”

    徐飒惊讶的看了一眼傅如深。

    他既然提前写了信回来,怎么都没说明她的情况?

    顺着她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向了傅如深。傅如深轻咳了一声,刚欲言语,却听云想衣犹犹豫豫的问:“三伯你们……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韩野探出身子盛着汤问。

    没等云想衣再开口,傅如深便道:“飒飒口不能言。”

    当啷一声,韩野的勺子掉回了汤碗里。

    那位三叔也震惊的睁大了眼。

    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舒服,徐飒微微一笑,朝他们点头,捏着碗的手指加重了力道。

    暗想着这一次总比傅如深喝醉那次,完全不给她留余地的好。

    “虽然口不能言,声音她还是可以听见。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也不必惊讶。”傅如深说完,目光耐人寻味的看了韩野一眼。

    “嗨……”韩野暂缓过来,笑了笑,捞起勺子继续盛汤,“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嘛,反正大哥你喜静的很,这么一看你和大嫂多搭啊!”

    “闭嘴喝汤。”傅如深沉声威胁。

    韩野讪笑着缩了回去,吸溜吸溜的喝起汤来。

    到底是没了胃口,徐飒寥寥吃了几口饭菜,便觉得吃不下了。有了云想衣在,菜也不用她夹,后半场她都在静静旁听着傅如深等人谈论龙行山庄内部的事情,云想衣偶尔也会插一句嘴。

    她就像个局外人。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徐飒微愣,而后抿唇一笑。

    她本就是个局外人。

    “吃那么少,不会饿么。”散场时,傅如深问。

    徐飒心说当然会饿啊,于是撺掇着心玉和傅如深交涉了一翻。

    “出去?也可以。庄里有专门引路的丫鬟,你们随意挑。”

    傅如深得知徐飒想要出门后道。

    徐飒不动声色的在心玉腰间轻戳了两下,心玉赶紧摇头:“不用的,我家主子不习惯被人监视,奴婢与主子会记下路的。”

    “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出了事,我如何向侯府交代?”傅如深拧眉,“山庄里的丫鬟都会些武艺,关键时刻能保护你们逃命。”

    徐飒眨眼,犹豫的托着下巴想了想。

    傅如深不知道她会武,更不知道她才不是西椿侯养在乡下的女儿,而是在楚地生活了十几年的地地道道的东楚人。

    这些事她也不能告诉他。

    啧……反正她也用不着讨他喜欢,徐飒舒展了眉目,又戳了心玉两下。

    “主……”心玉硬着头皮道,“主子觉得不用麻烦您,她自己会注意的。”

    傅如深无言半晌,不悦的看着徐飒:“你怎的不亲自跟我说?”

    这次的答案简单了,心玉赶紧按照徐飒交代的道:“这是在外头,我家主子怕云姑娘瞧见您和她动作亲近,她得照顾云姑娘的感受。”

    “……”

    她们主仆都计划好了?应对起来一套一套的。

    不知道为什么,傅如深竟气的想笑:“随你们吧。”

    徐飒积极答应,拉上心玉就走。

    想要叮嘱她们别走太远、早点回来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傅如深微微眯起眸子,目送那一主一仆越走越远。

    恒远见状问:“主子,要派人跟着吗?”

    “派一个吧。”

    “是。”

    傅如深沉了口气,转身却见云想衣正站在他身后。

    “表……嫂,她出门了?”云想衣好奇的问。

    “嗯。”傅如深应完,又问,“你怎的在这?”

    云想衣笑了笑:“表哥你出去了这么久,送回来的信也就那寥寥几笔,我想多问你些事情,也好与你配合到把郡主送走嘛……”

    顿了顿,她咬了咬唇:“表哥稍后要整理账簿的吧?要不要我给你研墨?”

    傅如深想拒绝,可刚张开嘴,脑袋里便出现了徐飒“体贴并疏远”的做法。

    她都那般懂事了,他也要有所作为才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傅如深抿唇:“也好,左右关于郡主去留的问题,我也该和韩野讲一讲了,免得日后他拿我瞒着他说事。”

    云想衣笑着应下。

    另一头,徐飒拉着心玉出大门后,俩人挑着一个面善的路人,直接问了附近哪里最为热闹。

    离开这七年里,陇邺变样了,徐飒自然也是变了样的。从青涩豆蔻越到双十年华,便是她走进了一家难能撑了七年未倒的饭庄,饭庄掌柜见了她,也只是笑着问:“贵客几位?”

    却再也认不出,面前的女子曾在最为落魄的时候,每天都会在他的饭庄门口拣他施舍的剩菜吃。

    “主子。”

    被心玉唤的回了神徐飒投以疑问。

    心玉满脸莫名:“您在笑什么呢?”

    目光流转,徐飒莞尔着摇了摇头。

    当年徐家灭门,她在外头飘摇了一年,才被如意姐的父亲收养。再过三年收留心玉时,她的生活比起开始已经好了许多,心玉又哪里会晓得她的感叹?

    她也只是感叹,这掌柜一直是个心善之人,能将以前的小饭庄做到如今规模,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不过令她觉得奇怪的是,这家饭庄里,肉菜竟然全都下了架,也只有素菜,仿佛整个楚地都信了佛似的。心玉去替她问,掌柜只支支吾吾的笑着敷衍了过去,道:“咱们这的素菜,味道也是一流。”

    “主子您将就吃吧。”心玉叹气,“早知道奴婢当日多买两块熏肉。”

    徐飒无奈的笑,她又不嗜肉,反正没了傅如深和云想衣在,她的胃口是好了许多。

    半晌,徐飒把西椿郡主给她的玉镯塞到了心玉手里。

    “这东西真要拿去当掉?”心玉保险问了一句。

    徐飒摆了摆手。

    她仔细检查过,这枚玉镯就是成色不错的普通镯子,想来是西椿郡主拿来犒赏,呸,贿赂她的,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的玩意,拿去当了买些别的不好么。

    心玉便没再犹豫了,她贴近徐飒,小声在嘈杂的饭庄里道:“一会儿就按照您计划的办。”

    又过了一会儿,徐飒捂住肚子拐进后院。

    心玉仍然站在饭桌旁,面前是徐飒没吃完的半碗饭。

    悄悄跟在她们后面的龙行山庄随从没有多想,仍旧盯着饭桌——完全不知道徐飒已经悄悄从后院离开了饭庄。

    等到随从发现心玉单独去结了账,又打听了附近一个当铺的位置时,徐飒早就已经跑到了府衙。

    “站住!什么人?”府衙守卫见徐飒要入内,赶紧将她拦住。

    徐飒抿唇,掏出了西椿侯给她的玉牌。

    “您是来找巡抚大人的……西椿郡主?”守卫忆起了约莫十日之前,与巡抚一道抵达府衙的西椿侯府管事说过的话。

    徐飒点了点头。

    她冒充西椿郡主这事极为机密,除去心玉、西椿侯那边以及傅如深恒远主仆和当今圣上,再是仅剩的知情者,就只剩这位巡抚了。

    不过这个巡抚和傅如深主仆一样,并不知道她不仅冒充了郡主,甚至连西椿侯的外室女这个身份都是假的。

    于是,过了半晌,虽然表情极不情愿,暂住在府衙的巡抚还是接待了徐飒。

    并念在她好歹是西椿侯的女儿,手里还捏着玉牌,亲自引着她到了大牢门口:“郡主去提人吧。”

    拿到了牢房的钥匙,徐飒不用他说,自己就焦急的提起裙摆快步往大牢里走去。

    虽然是地牢,牢房内的腐朽味道却也不轻,混杂着血腥和恶臭,饶是徐飒也忍不住皱了眉。

    一路往前,不少囚犯都在咿咿呀呀的朝她伸着手。徐飒闷头往里走,终于在一处牢门外停住脚步:“啊,啊啊!”

    牢房内的男子发丝杂乱,双目紧闭,正以盘腿的姿势坐在木床上。

    听见声音,他微微皱眉,睁开了雄鹰一般锐利的双眸。

    心里一窒,徐飒双手抓在了牢门上,用力晃了晃。

    “啊,啊!”

    “……”似乎是辨识了一会儿,顾元坤才张了开干裂的嘴,“你……”

    真想劈头盖脸的训他一句,你什么你,为师来救你了!徐飒赶紧拿钥匙给他打开了牢门,往牢房里扑去。

    只是动作微微一顿,徐飒站定在了床前,只伸出一只手,双眼气得发热的伸手使劲儿戳了一下顾元坤的额头。

    “你怎么来了?”顾元坤发现真的是她,即刻站了起来,“不是让你不用来吗!”

    她不来,还能等他老死在里头?徐飒咬唇,拉上他的袖子往外走。

    “你为什么能带走我?”顾元坤在她身后追问,“你怎么不说话,你是谁,你到底……”

    “咚!”

    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顾元坤愣住了。

    徐飒眼眶滚烫,强忍着雾气吞了吞口水,指着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眉心一跳,顾元坤死死抓住了她的肩膀:“你怎么了?”

    顿了顿,他又立刻松了手,一张俊脸绷得死紧。

    “你受伤了?”

    嗓子倒是没受伤。徐飒摇头,拉着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蹲在地上划拉:“我中了点儿毒,约莫还要大半个月不能言语。”

    “毒……”表情更加肃穆,顾元坤冷声问,“是为了救我?”

    徐飒抿了抿唇,伸脚把地上的字擦了个干净。

    顾元坤吸了口气,忍着怒问:“你是傻子吗?”

    说谁傻子呢!没大没小的!徐飒气鼓鼓的使劲儿捏了顾元坤脸颊一记。

    这一捏,倒觉出他瘦了。

    想来牢房里的待遇也不会好到哪去,徐飒踮着脚给徒弟拣了拣发丝里的杂草,继续拉住他的袖子,往另一个地方走。

    “我们去哪儿?”顾元坤在后头问。

    “啊!”徐飒回了他一个字。

    顾元坤皱眉:“你……”

    却是硬生生把后面的狠话都咽了回去。

    徐飒是有目的地的,拉着顾元坤一路辨识着左拐右拐,直到站在一座二层的小楼前才停下。

    小楼像是一家店铺,只是装饰十分陈旧破败,似乎很久都不曾经营过的模样。

    “这是哪?”话刚问出口,顾元坤又自行忆起了,“如意楼么?”

    徐飒点头,路上她已经把想哭的情绪憋回去了。此时对着顾元坤弯了弯唇角,转身在商铺紧闭的大门上拍了三下又两下。

    “吱呀”一声,门开了,还落下了几缕灰尘。

    门里的少女看见徐飒,眼前一亮:“飒姐!”

    再看徐飒身后,她更意外:“你把顾大哥救出来了?”

    “嗯。”徐飒简单应下,接着便被少女迎进了铺子。

    大门被少女踹了两脚才关上,又震落了不少尘土。幽暗的铺子里只在四角点着烛灯,一个柔媚的声音自二楼传来:“九儿,你开门了?”

    “如意姐!”九儿激动的跑到楼梯下头道,“飒姐和顾大哥回来了!”

    这一声“回来”说得徐飒心里直泛酸,却忍不住跟着激动的笑了起来。眼见着一身素雅打扮的女子踩着楼梯款款走来,徐飒强忍着没冲上去和九儿如意抱作一团。

    她身上还带着伤呢。

    “飒飒,小顾。”看见门口站着的俩,魏如意也高兴的弯起了嘴角,只是她立即神情一顿,快步走到徐飒面前关切的问:“飒飒,你怎么了?”

    相识十三年、相处七年可真不是随便说说玩的,魏如意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徐飒瞬间觉得自己受的伤都值了。

    “她中毒了,暂时不能说话。”不用她提醒,顾元坤倒是直接说出了答案。

    “中毒?”魏如意脸色一变,“严重吗?”

    徐飒一派轻松的摇头,跟中毒的不是她一样。

    魏如意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咱们上楼说,楼上有笔墨。”

    徐飒点点头,顺道拽了徒弟一把。

    顾元坤冷着脸跟了上去。

    魏如意和九儿都是徐飒的旧识,当年一起从东楚动乱里挺过来的,也曾一同煎熬大半年从楚地走到了长辽,分别后便想尽办法的在用信联系。

    七年了,终于在西椿再次汇合,徐飒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位芳龄二十又五的俏寡妇会在大街上被巡抚看上,要掳她去做妾。

    今日被提及这件事,魏如意仍旧羞臊不已:“行了行了,说正事吧,就知道挖苦我!”

    徐飒嘿嘿一笑,抬起笔,在纸上把自己这几日经历的,以及即将要经历的事情全都叙述了一遍。

    自然省去了她受伤受虐的步骤。

    期间顾元坤一直抿唇坐在一旁,双眼死死的盯着桌上:“我分明说过不用你救。”

    翻了个白眼,徐飒写:“你还想被关到死啊?”

    顾元坤:“……”

    撇了撇嘴,徐飒认真提醒他:“我是你师父,你出事了,我肯定会救的,所以何必再纠结这个呢。”

    顾元坤摇头:“不是纠不纠结,是你自作主张!”

    “哎呀行了行了你们俩,怎么这样都能吵起来?”九儿连忙打断他们,“咱们都能好好的坐在这就行了嘛!”

    魏如意也跟着劝:“天色要黑了,飒飒你还要回龙行山庄吧?我们早些把正事说完,你也好早些回去。”

    徐飒冒险出来也不是纯粹为了救人认亲的,她点点头,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沓银票放在桌上:“这些你们拿来重修如意楼。”

    “这……怎么这么多?”魏如意和九儿惊讶。

    徐飒淡定的写:“是西椿侯给的封口费,拿来修整如意楼应该绰绰有余,剩下的再分两拨,一部分咱们拿来做周转,一部分暂且放着,万一你们组织有需求,就拿出去。”

    “飒飒……”

    魏如意欲言又止了一翻,叹气道:“你能帮忙重整如意楼,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实在没必要再替组织着想的。若不是因为他们,你也不会现在还离不开龙行山庄。”

    “组织也分了会的嘛,我又不是被你这边害的,这些银票咱们悄悄收好,给自己人用就行了呗。”徐飒飞快的写。

    魏如意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真是……为何不肯加入组织,与我们一齐行动呢?”

    徐飒耸耸肩,怅然的笑着写:“如意姐你知道的,我还没弄清徐家当年灭门的原因。”

    家仇未报,哪有心思顾及国恨?

    魏如意抿了抿唇,没再多说。

    可看着魏如意的神情,徐飒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东楚旧部,三个分会,原本是靠昔日东楚侯手下三位大将撑着的。可魏如意的爹在几年前便去世了,这一分会的担子便落在了魏如意这个弱女子的身上。

    魏家于她有救养之恩,只是她背负的东西太多。对魏如意与东楚旧部,她只能是尽些绵薄之力,能帮则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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