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已经带着花香,但徐夫人看着跟在身边的两个孩子,却总觉得不能安心,这几日她做了不少梦,梦里总是些不好的东西。

    “听闻国寺的方丈很是灵验,不若请她来给您做做法事吧。”

    徐昭昭陪着徐夫人坐在亭子里,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道。

    徐夫人只看着正在花园里玩闹的两个小小身影,觉得担心:“皇上说不让我把两个孩子送回宫去,可最近皇后娘娘屡屡生病,想要见孩子一面都不行,我如何放心离开。”

    徐昭昭干脆道:“要不瞒着皇上,让皇后娘娘见见孩子?不然她也太可怜了,皇上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不肯让孩子去他们娘亲身边。”

    袁绍站在一侧,摇摇头:“我相信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如此。”

    徐昭昭转头看他,一年过去,他又长高了些,褪去稚气,浑身都是少年的意气风发和清俊,如今蓝袍加身,也越发显得俊朗起来。

    她弯眼一笑:“你总是知道的多些。”

    “嗯。”袁绍见她朝自己笑,略有些羞涩的垂下眸子。

    徐夫人看他们小夫妻如此,也跟着笑笑,道:“迟些我会亲自去宫里见见皇后娘娘,孩子还是暂时留在府中吧。”

    “好,这几日刚好袁绍也要陪我留下来,我便看着小太子和小公主。”徐昭昭笑眯眯道。

    徐夫人笑笑,深深看了眼还不知事只玩得开心的孩子,轻轻叹了口气。

    徐府外,徐程青打发走宫里来传旨的人,也沉了脸。

    林锦澄就在一侧,不解问他:“为何徐府不肯送孩子入宫?”

    “难道你忘了陈阿妙之事吗?”徐程青反问他。

    林锦澄自然没忘,闻言,惊讶看他:“你们现在是怀疑,锦婳也是被人所顶替了?”

    徐程青看他震惊的样子,知道他定是从未怀疑过,只能点点头,道:“我虽是这样怀疑,但还没有证据。这段时日皇后娘娘的行为虽然有些反常,但你发现没有,她再没召见过我们,或是说曾经她身边亲近的人,如今都离开了。墨风四个丫环也是如此,就连皇上也暂时离开了。”

    说起来,林锦澄想起墨花,也跟着皱眉:“今日下午我便请旨入宫探望。”

    徐程青摇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道:“暂时不必着急,在皇上回来之前,只要好生盯着就是了。”徐程青没告诉他,他已经跟墨雪联系上的事,也不能告诉他。

    林锦澄看出他有事在瞒着自己,却也没再多问,他知道自己如今有些优柔寡断,若是掺和进去,说不定还要添乱。

    想到这里,他只坚定的看着徐程青道:“若是有事需要帮忙,一定告诉我!”

    “嗯。”徐程青点点头,等将他打发走,才立即驾马去寻墨雪了。

    此时的皇宫中,辛夷接到徐家人还是不肯入宫的消息时,终于是露出了几分冷意。

    梅儿跟在一侧,轻声道:“如此说来,徐家是怀疑娘娘您了。”

    “怀疑又如何。”辛夷看看自己手腕上新戴的一支翡翠镯子,剔透的光莹润亮泽,可即便这镯子是真的,只要她说是假的,那就是假的,便是假的,她说是真的,那也就是真的!

    区区徐家人而已,还能跟自己抗衡么。

    她看了眼梅儿,才道:“准备马车,本宫要去一趟徐府。”

    梅儿惊讶看她:“娘娘,您现在去,万一被人发现……”

    “她们能发现什么?而且就算发现了,又能如何?”辛夷轻笑。就算发现了,他们永远也拿不出证据,只要真的林锦婳死了,那这天下便只有她一个假林锦婳,假的也要变成真的!

    梅儿看她如此自信,自然不再多说,立即叫人去准备了。

    远处,林锦婳现在的心中已经隐隐开始觉得不安。

    苦莲取了药回来时,便见她在廊下走来走去,十分紧张的样子,不由快步跑进了房间,看见长孙玄隐还活着,才终于松了口气。

    “师父,师姐她怎么了?”苦莲看着他吃下药后,才不解问道。

    “怎么了?”长孙玄隐抬眼朝窗外看去,便也见到了此刻不安的林锦婳,只微微摇头:“去问问。”

    “是。”

    苦莲应下,转身便出来了,等到了林锦婳跟前,还不等开口,林锦婳自己便急急道:“苦莲,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帮我去查查,现在我的孩子们怎么样了。”林锦婳心里不安的很,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似的。

    苦莲惊讶看她,想了想,还是道:“我会托人去打听的。”

    “多谢!”林锦婳认真的道了谢,想了想,到底没有跟他说自己想离开的事,想来自己说了他也不会帮自己的。

    她说完后,转头便回房间去了。

    她仔细想过了,现在番邦依附北燕要跟大齐谈判,说不定大齐会有使臣来番邦,就算没有,番邦的人也会往返于北燕,她若是见不到番邦太后的话,说不定还能去北燕,然后由北燕辗转回大齐。

    虽然路程远了些,可总比一直被困在这里不得脱身的好。

    她打定主意,晚上天黑之后,她便很快睡下了,只等着何时长孙玄隐再带她出去,她再找机会离开。

    夜里,夜风吹起青嫩的枝丫摇晃着,在月光下投下孤寂的身影。

    赵怀琰站在院子里,看着今夜圆月,想着不知在何处的婳儿,心中沉沉。

    很快,新提拔的侍卫阿忠便回来了,在他身侧低声道:“回禀皇上,穆王殿下已经在番邦城外了,似乎要入城来。”

    “如此说来,他一直追踪的人,已经到了这都城?”

    “是。”

    赵怀琰闻言,冰寒的眼底才终于化开了些:“可查到在何处落脚?”

    “最近半月入城的人不多,一共只有十三处,大多是商行的商人亦或是本地的贵族,前阵子番邦的三皇子也请回了一行人,但这些人里,虽有女子,但并未见皇后娘娘。”阿忠道。

    “祁烨难道跟错了?”

    “应该没错,之前穆王殿下过来的客栈里,曾出现过用笛声驱使毒虫的女子,属下怀疑那便是皇后娘娘,可那以后,再不见笛声了,线索也断了。”阿忠看着浑身透露着寒气的他,道:“皇上,要不然属下再将这半月入城的人,一一细查一番。”

    “嗯。”

    “属下这就去办……”

    “另外……”赵怀琰叫住他,似有迟疑一般,可到底还是道:“等穆王入城后,带来见朕。”

    阿忠迟疑的看着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这才赶忙应下退下了。

    赵怀琰的心重新跌落谷底,他已经确定了宫里那个不是锦婳,那么真的锦婳在哪儿,是不是受人欺凌了,现在还好好活着吗?

    想到这里,他负在身后的手死死握紧。

    夜色寂寂,长孙玄隐在迷晕林锦婳后,才将她手边的骨笛拿走了。

    苦莲不解:“师父如此费心,何不直接封存了她的记忆,也省得她一天到晚的想着逃走。”

    “我只是不想她妨碍辛夷。”却并不是要害她。她跟赵怀琰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他无法全部知道,其中一部分也让他觉得弥足珍贵,若是忘记了,多可惜?

    月光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那块红色的疤痕慢慢褪去,露出她真正的模样。

    憔悴了不少,但还是以前那个她,心中有温柔,也有利刃。

    他想伸手去轻抚她的脸庞,可伸到一半,到底是停了下来,浅浅一笑:“城外的人已经寻来了吗?”

    “刺杀的人暂时被挡住了,但不知道能挡多久。”

    “看来这里也留不得了,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他替林锦婳掖好了被子,看她睡得踏实,这才浅笑着转身离开了。

    但睡梦中,许久不曾梦到前世那般血腥场景的林锦婳,好似又回去了。前世的日子并没有结束,她也没有死,而是被打断了双腿,扔在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里自生自灭,没有亲人朋友,没有爱人,只有无穷无尽的后悔和挣扎。

    这个梦格外的真实,真实到她惊醒时,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血腥味。

    她半坐起身子,还在微微喘息着,可她明明记得曾梦到过自己已经被埋葬,是前世的怀琰亲手葬下的她,可这次怎么会梦到这些?

    她想了想,只以为是昨天太过紧张,所以才会如此的,未曾再多想。听到院子外传来说话声,她很快便忘了这件事,穿好衣裳起来了,可要顺手去拿骨笛时,才发现昨晚就放在枕头底下的骨笛和匕首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带着安神作用的药草。

    她皱起眉头,还不等走到门边,就听到外面的人好似在议论她。

    “那位姑娘当真是先生的夫人吗?”韩萧惊讶道。

    “是的。”苦莲浅笑着点点头,才交了封信给他,道:“这是先生让我给皇子的,说皇子看过后,就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

    韩萧见状,露出松了口气的模样,点点头,才道:“过几日,宫里会有宫宴,届时北燕的使臣也会到,到时候希望先生也能出席。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苦莲看着他郑重的样子,点点头:“我会转告给先生的。”

    “嗯。”韩萧应下,看着紧闭的房门,不再多留,很快便离开了。

    等他一走,苦莲的脸就凝重起来,三皇子方才分明是要挟师父过去呢,可那样的宴会,师父怎么能出席。

    他很快回去禀告了,隔壁林锦婳的眼睛却是亮了,若是去参加宫宴,一定有办法能见到太后。可长孙玄隐八成不会同意……

    她正想着办法,就听到隔壁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而后她正想着的长孙玄隐已经走到了她的门前来,还敲了敲门。

    林锦婳起身拉开房门看着他:“何事?”

    “方才你都听到了?”

    “嗯。”林锦婳微微珉唇,长孙玄隐看着她这样,只浅浅一笑:“答应我两件事,宫宴我便会带你过去。”

    “何事?”

    “第一件,在外人问起时,你是我的夫人,第二件事,吃下这颗药。”他说完,苦莲便拿了颗药丸来。

    林锦婳皱眉,看着这黑漆漆的药丸不解道:“这是什么药?”

    长孙玄隐浅笑:“若是一日不服用解药,就会忘记你最爱之人的药。我不是曾与你说过,让你赵怀琰想起你,未必是好事么。因为以你的个性,吃下这颗药后,你注定要忘记他,从此往后,只能留他一个人孤单在这世上活下去,永远也找不到你。”

    林锦婳恍然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面色微微发白。

    她怔怔看着面前的药,若是不吃,必要受长孙玄隐的控制,不能离开他的身边,可若是吃下这药,她就有可能会忘记怀琰,忘记家人,忘记孩子。自己这样的容貌,便是扔到怀琰面前,他也不一定能认出自己来吧。

    “若是不吃这颗药,你就永远不可能离开这里。”苦莲跟在一侧道。

    林锦婳看他一眼,他回望过去,看见她眼底的伤心,心虚的低下头道:“师姐,师父也是为你好,你若是闯出去,不是被那些刺客杀了,就是被番邦的人给抓了,而且你的孩子和家人肯定也会陷入危险。”

    林锦婳眉心拧起,好一个长孙玄隐,竟早就把这一步算计上了!

    她抬手抓起药丸便咽了下去,冷漠睨着长孙玄隐:“你别以为你自以为保护我,我便会感激你,若是孩子被辛夷伤了,我一定坏将她和你碎尸万段!”

    长孙玄隐浅笑:“今日起,没有长孙玄隐,只有无涯先生,和无涯夫人。”

    “师父,那我呢,可有新名字。”苦莲也忙跟着道。

    “苦莲。”

    苦莲苦着一张脸没说话,长孙玄隐瞧见林锦婳强忍着怒意和伤心的样子,侧开身子,道:“前面便是花园,你可以去走走,但我与你说的话,绝无半分掺假,你自己小心。”说罢,便转身走了,半分没有要再盯着她的意思。

    林锦婳看他离开,也提步往前去了。

    他所说的花园四周都是房屋,不见围墙,也有丫环在底下伺候,不过众人一瞧见她的脸,均是惊恐的低下了头。

    林锦婳没多说什么,等到了廊桥上,才低头看了一眼,水里映照出来的人,脸上的疤痕的确十分狰狞的样子,尤其是她这一头白发。

    “夫人,奴婢给您拿茶水来。”

    跟在身侧的丫环惊恐道。

    林锦婳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那丫环见状,逃也似的便走了,仿佛迟一步,就要被林锦婳吃掉了一般。

    林锦婳见状,也不觉得难过,说来,这些人终究只是陌生人而已。

    她坐在凉亭里,看着风吹动树枝晃动,树荫落在地上,也跟着晃动起来,让她觉得心里好似挂上了千斤重的铅锤,风一吹,她便揪心的疼。

    茶水拿来后,她还不及端起来,就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不多会儿就见附近的小道上跑过来一群侍卫,侍卫们手里拿着剑看起来十分警惕的样子,等靠近了看到她,才立即停下了脚步行礼:“夫人,可曾惊扰到您。”

    “未曾。”

    林锦婳开口,声音嘶哑的很。

    侍卫们也都皱皱眉,忙道:“方才府里闯入了刺客,若是没有刺客的话,小的们便先告辞了。”

    “好。”林锦婳看他们一见自己便吓得快要哆嗦的样子,自然也不会为难他们,点头便让他们走了。

    她瞧见丫环们似乎也恨不得拔腿就跑的样子,淡淡道:“你们也下去吧。”

    “谢夫人!”

    几个丫鬟哆嗦着应下,扭头便走了。

    阿忠就在暗处看着,这女子虽然气度不凡,但不论是脸还是声音,都不是皇后娘娘,更加别说她现在的身份,还是所谓的无涯夫人了,看起来她也很安心做这夫人的样子,肯定不会是皇后娘娘。

    这样想罢,他很快便离开去下一家了。

    林锦婳现在一身的毒,完全察觉不到阿忠的存在,等他走后,才开始琢磨起过几日的宫宴了,对于孩子的牵挂也越来越深,可她现在除了等时机到来,什么也做不了。

    很快,便已是到了宫宴之日,这时候长孙祁烨也已经入城了,但可惜赵怀琰先他一步去了番邦皇宫,所以并未跟他碰头。

    侍卫领了他留下后他也安不住心,直接便问道:“这几日城中的药铺一直都开着的吗?”

    “是,穆王殿下要买药?”底下的人问道。

    “不是,只是要查一点东西罢了。”长孙祁烨说完,很快便离开了。

    一路跟来,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发现长孙玄隐的人会去购买固定的几味药材,若是他们已经藏在了这城中,这里的药铺一定也有类似的购买记录,说不定也能由此顺藤摸瓜,找到目前还暂住在这城中的长孙玄隐!

    这样一想,他的脚步又加快了些,却在经过市集时,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他停下脚步,透过带着的帷纱帽转身看去,便只见一辆气派的马车从旁驶过,车帘厚重,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

    “那是谁的马车?”他问道。

    “是咱们三皇子的呢。”有路人开口搭腔,还问他:“这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要不要住店?”

    长孙玄隐刚要拒绝,转头看了看他,眉梢微挑,扔了块银子给他道:“帮我个忙,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公子尽管说!”那人瞧着那银子,欣喜不已:“我家的聚福客栈可是这都城分店最多的,您想住哪一片的都行!”

    “帮我查个人!”与其自己在这儿如无头苍蝇般的乱撞,倒不如找这种时时盯着外地客的人,都城如今封闭,能进来的人不多,他们这种一定很清楚都有哪些人进来了。

    此时的赵怀琰,已经带着面具,跟着韩晋一起入宫了。

    番邦的皇宫不大,顶多也就大齐皇宫的三分之一而已,没走几步,便是设宴的花园。

    花园里的鲜花开了不少,皇宫也特意引了活水做了溪流,跟番邦都城中黄沙漫天的萧条景象仿若是两个世界一般。

    韩晋进来后,便有不少的宫人过来行礼,但言语间,却没有那份毕恭毕敬,反而像是敷衍一般。

    “现在宫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以前皇祖母还没有被父皇软禁的时候,宫人们是绝对不敢这样的,都是皇后把持了朝政,父皇自己也老糊涂了。”韩晋一面说,一面有些颓然,现在番邦要跟北燕一起去挑衅大齐,他觉得是死路一条。

    一侧的赵怀琰没说话,等到了宴会的地方,看到坐在靠近最上首位置坐着的韩萧,正在呼朋引伴,被人围在中间,好不快活的模样,才淡淡跟韩晋道:“你若是想保下番邦,便拿到这个皇位。”

    “可是我……”

    “即便不折手段。”

    赵怀琰冷淡说罢,便提步往宴席最末尾的位置去了,那个位置既能看清整个宴席的情况,又能不被人注意。

    韩晋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惊讶了一下,旋即握紧手心。既然他都说这个位置只能自己来坐,那他就一定要坐上去!

    想罢,他很快也入席了,而且不出所料的被韩萧和他那帮身居高位的亲戚们看到,甚至是其他皇子,见到他也是一副嘲讽的模样。

    他没出声,咬着牙挺直了背脊便上前去了。

    韩萧冷淡的笑了笑,才转身问着身边的人:“无涯先生到了吗?”

    “已经跟他的夫人在路上了,而且先生说,一会儿不出席,就在宴会外的隔间等着,您有任何情况,直接使人告诉他便是。”来人道。

    “他是要保护他那夫人么?”韩萧冷笑一声,倒也不再多提。

    很快,这宴会便开始了。

    林锦婳随他坐在房间中,听着外面异域的丝竹之乐响起,忍不住道:“我想出去看看。”

    “既然答应带你来,自然会让你出去,但不能去宴会上,太后的宫殿从这儿出去后,往左走,绕过两个宫殿便是。”长孙玄隐坐在桌案前,苦莲正在泡茶。

    “你知道……”林锦婳微讶,长孙玄隐却只淡淡笑道:“她命不久矣,你去见最后一面也好。”说完,还给了她一块腰牌:“关键时刻可以用。”

    林锦婳看着那腰牌皱皱眉,也不多留,很快便拿起,独自出去了。

    等她一走,苦莲才担心道:“师父,就这样让她走,能行吗?”

    “她会回来的。”长孙玄隐看着已经泡好的茶,茶香清冽,青绿的茶叶慢慢从水中落下,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他浅浅笑起,抬起头朝林锦婳离去的背影看过去。

    即便现在赵怀琰来了,她也不会走的。他相信她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很快,林锦婳便绕到了长孙玄隐所说的地方,等到了殿门口一瞧,才发现果真是太后的宫殿,只是门口守着四五个严肃的嬷嬷。

    她正犹豫间,便见不远处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了来,冷着脸在门口训斥了几句,才进去了,可进去没多久便快步走出来,出来时面色十分的不好看,那些嬷嬷们想问几句什么都没来得及。

    林锦婳立即在一的拐角躲好,等人经过时,才听得她身旁的嬷嬷们劝到:“皇后娘娘,您别生气,反正太后也活不久了,她不肯把东西交出来,等她死了,咱们一样可以拿到。”

    “她只怕还一心想着把东西都给她最疼爱的皇孙呢,真是笑话。”

    皇后说完,直接甩头便走了。

    林锦婳就在拐角躲着,等人径直离开后,才拿出之前长孙祁烨给了自己的腰牌来,眉梢微挑,他倒真是神机妙算了!

    她很快便转身过去了,系好面纱,遮住脸上那些疤痕,用布裹住编好盘起的白发,倒也与寻常人无异样。

    她走到那殿门口后,不等那些嬷嬷们开口,便拿出了腰牌,道:“奉皇后娘娘之命,来太后这儿取些东西。”

    那些嬷嬷们也多少知道皇后每日来这里是做什么的,闻言,又看了看那腰牌,确定是真的,这才放她进去了。

    林锦婳顺利进来后,立即便找到正殿的方向,很快并走了进去。

    这殿里伺候的人已经不多了,自南疆覆灭后,曾经的南疆公主,如今的番邦太后早已不如当年风光,更何况如今登基的皇上,还不是她亲生。她现在孤寡一人,早已是无所依傍。

    “哀家说过了,你们要的东西,哀家没有。”

    她才说完,便察觉到来人不对劲。

    她侧过身,只看着她的眼睛,便怔住了。

    “你是……”

    “太后娘娘。”林锦婳出声,声音低哑的厉害。

    太后没管她的声音,只看着她的眼睛,笑起来:“赤虹玉还在你身上吗?”

    林锦婳闻言,忽然有些感动,她竟是如此轻易就认出且确定了自己:“留在了宫里。”

    “此番来,可是要寻什么东西?”太后问她。

    林锦婳摇摇头:“此番来,本是想求太后娘娘帮忙。”

    太后笑起来:“你也看到了,哀家如今自身难保。”

    林锦婳看着她的脸,苍老依旧掩饰不住曾经的美人模样,端端坐在那儿,也是端庄而优雅。

    林锦婳知道她帮不了自己后,也只微微咬牙:“无妨,我总能找到办法。”

    “你跟我曾认识的人极像。”太后忽然开口,笑着起了身,从一处看起来很寻常的格子里拿出一卷画卷来,递给她:“既然再次见到你,算是缘分,送给你。”

    “这是……”

    “好东西,要收好。”太后朝她眨眨眼。

    林锦婳顿了顿,再看她,道:“太后可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如今我虽受困,但也非完全展不开手脚。”处理一点小事也还是可以的。

    太后深深望着她,笑道:“从这里离开后,迅速离宫,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来过这里。”

    “为何?”

    “因为哀家要离开了,而你手里的东西,说没用也没用,说有用也有用,全看机缘,你切记收好。”太后笑笑,一侧便走来个嬷嬷,林锦婳认得,她一直都是太后的贴身嬷嬷。

    她知道太后这是下了逐客令了,林锦婳看卡手里的画卷,再看看太后,到底是没有多留,行过礼后,很快便离开了。

    可没等她走出百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她扭头一看,方才的地方已经陷入了火海,宫人们手忙脚乱的要灭火,可没有一个敢往里面冲的。

    她整个人都怔住,难道太后方才说的离开,是这样吗?

    “快点,一定要救出太后!”

    就在她震惊间,之前听过的妇人的声音响起,林锦婳立即躲到了一侧去,等她们走过,看了看手里的画卷,转头便趁着宴会上的人发现之前,很快回去了。

    赵怀琰听到发生大火时,出乎意料的平静,等韩晋手忙脚乱的过来了,才道:“想要皇位吗?”

    “可是现在……”

    “如果想要,就趁现在。”赵怀琰淡漠道。若是不想要,怕是要辜负这位老太后的一番苦心了。

    韩晋的眼泪瞬间泛了出来,看着正跟人议论着什么的皇兄韩萧,咬咬牙,很快便带着人往皇帝的寝殿去了。

    赵怀琰看着这宴会,眉心微拧,难道长孙玄隐当真没来么?

    他正想着,便见韩萧已经亲自起了身,独自往席外去了,想了想,他也提步跟了上去。

    韩萧很快到了长孙玄隐现在所在的小院外,看到廊上快步回了房间的红色身影,知道是跟长孙玄隐一起来的人,未曾多疑,只上前道:“先生,太后宫中失火,我该怎么办?”

    “你来问我,便已迟了一步,去见你父皇吧。”长孙玄隐说完,已经察觉到了就在韩萧身后不远处停留的气息,他也来了么……

    “是!”韩萧说完,微微咬牙,道:“今日宫中大乱,先生怕是出不去了,暂时留在这里休息吧。”说完,转头便走了。

    等他一走,长孙玄隐才让苦莲关好了房门,看着拿着画卷站在一侧微微喘气的林锦婳,浅笑:“见到人了?”

    林锦婳皱皱眉:“今日我们不能留在宫里。”方才出来时,宫外守着的嬷嬷们已经看到自己拿出来的画卷,等事后皇后一问,一定很快就能察觉到自己拿走了她想要的东西。太后死都不想给那皇后的东西,她没道理转手便送出去,而且被那皇后发现,他们可就是坐以待毙了。

    长孙玄隐似乎早就猜到一般,浅笑:“既如此,那你一会儿听我的,不能出声。”

    林锦婳看着他这般样子,总觉得他隐瞒着自己什么,但他瞒着自己的事儿多了,她现在也没有时间来猜,只点点头。

    长孙玄隐这才浅浅一笑,转头看了眼苦莲,苦莲颔首。

    赵怀琰还在外面等着,直到里面出来一个半大的孩子,扶着一个驼背躬身的白发老妇人。

    老妇人带着帷纱帽,白发盘起,一身墨色的长衫,扶着那孩子缓缓往前走。

    “难道这便是所谓的无涯先生?”阿忠奇怪道,明明前儿还见那无涯夫人,虽然不好看,但也还算年轻,这无涯先生却好似七老八十了似得。

    赵怀琰手持玉珠,很快便弹了出去,正中那驼背之人的脚踝。

    那人疼得一趔趄,却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只扶稳了那孩子的手,二人四下看看,才又继续往前离开了。

    “皇上,那屋里还有人。”阿忠感觉到那屋子里忽然传来的凌厉目光,立即道。

    赵怀琰看着那佝偻身影,心里总有些奇怪的感觉,但却找不出这感觉冒出来的任何依据,只能转头朝那间屋子看去。

    林锦婳现在正低着头紧张的跟苦莲快步的往外走,边走还边想是哪个混蛋暗处放招,要不是她咬紧了牙关,方才就要轻呼出声了。

    等快走到宫门口的时候,苦莲才低声道:“再忍忍,还有宫女在盯着咱们。”

    “嗯。”林锦婳不疑有他,只能继续低着头弓着身子往外走,一路走出了这皇宫,上了马车,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可一低头,便发现自己脚踝都肿了。

    “混蛋!”她低低骂了一句,远处的赵怀琰却觉得鼻子都痒了,差点打出喷嚏来。

    “皇上,怎么了?”

    “没事。”赵怀琰才说完,便听到一列脚步声传来。

    他按住腰间的软剑,眸色微微一凛,飞身便朝那房间而去,可房门打开,方才那道气息便已经消失了。

    他微微一怔,难不成方才在这里的人,当真是长孙玄隐?阿忠一直怀疑的无涯夫妇,其中一人便是婳儿?

    他转身便要追出去,可韩萧的人已经围过来。

    韩萧看着带着面具的他,眉心拧起:“来人,给我抓住这刺客!”

    阿忠忙要杀出一条血路带着赵怀琰逃走,却没想赵怀琰浑身杀气一泄,直接杀上前,一把就擒住了韩萧。

    韩萧自己也蒙了,但养尊处优久了,就算身为番邦人,也根本没有对抗扎怀琰的力气。

    他勉强挣扎了一下,赵怀琰已经提着他飞身上了这皇宫中最高的一处楼阁,抓着他的脖子将他拎在屋顶边缘,才寒声问他:“无涯到底是何人!”

    “你是来找先生的?”

    “说!”

    “他就是无涯!”韩萧也不知道长孙玄隐的真实身份,一年前遇见他的时候,他便自称无涯,从未说过自己是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赵怀琰面色冷沉:“他们住在何处?今日来身边跟了多少人?是什么人?”

    韩萧能感受到他冰眸盯着自己时,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好似被凝固的寒冷,他转头看着底下没用的侍卫,再看看面前的男人,咬牙道:“住在城中的私宅,今日他带着他夫人跟小厮,就他们三人,不见跟其他人接触过。”他咬牙道。

    “夫人今年年纪多大,是哑巴吗?”

    “年纪不大,但面貌丑陋,看不出具体年龄,虽然白了头发,但并不是个老太婆,也不是哑巴。”韩萧立即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根本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他今日却是随韩晋一道入的宫。

    想了想,他才道:“你是韩晋的人?你是要对付无涯吗?既如此,我帮你对付无涯,你跟在我手底下如何?”无涯太过神秘而且不尊重自己,倒不如面前这人,强大如他,便是杀了韩晋都不是问题。

    赵怀琰闻言,冷冷睨了他一眼,连废物二字都懒得骂他,直接将他扔了下去,转身便飞速的离开了这宫殿。

    但按他所说,那无涯的夫人方才便是故意瞒骗着自己,假装弯腰驼背的老妇人欺骗自己了!

    她为何要骗自己,她是锦婳吗?

    越想他越觉得疑点甚多,若那人真是锦婳,她知道自己的存在的话,为何不肯出来见自己?难道是受了什么胁迫吗?

    婳儿……

    他面色更沉,速度更快的往韩萧所说的私宅而去。

    阿忠简直追得腿都要断了,不过往后他若是知道他们苦苦追寻的皇后娘娘就曾在他眼前时,不知是如何感想。

    林锦婳现在坐在马车里,发现苦莲将马车径直赶出了城,才道:“我们现在出城?”

    “嗯,师父吩咐的,城中已经不安全了。”苦莲道。

    “不安全……”林锦婳垂眸看了眼手里的画卷,这才终于打开了来,可画卷里,只有一副美人图,那女子模样十分明艳,眼底带着些傲气和清寒,唇角藏着的笑意,可见她那时的愉悦。

    林锦婳不懂,仅仅就是一张美人图,便叫皇后苦心索要这么多次,甚至逼得太后焚宫么……

    “师姐,这画下面写着的是离什么岛……”苦莲瞄了一眼,才道。

    “离陀岛……”林锦婳随口说完,才发现这纸上当真是写着这三个字。

    她眨眨眼,难不成这幅画跟离陀岛有什么关系?

    她细细看了看,这画上已经没有别的字了,她想了想,到底是将画卷先收了起来。

    不过如今老太后这条路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锦婳的马车快速往前走,殊不知此刻长孙祁烨的马车已经疯狂的从后面追了过来。

    从宫里出事后,他便接到了赵怀琰的消息,让他盯着各处宫门城门,没想到还真叫他盯到了。难道前面那马车里坐着的,当真是阿慕吗?

    若是如此,他此番绝不会再让她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阿慕,等等我!

    他飞快的在后面跟着,长孙玄隐独自坐在马车里,如同局外人般的看着,终究只是浅浅一笑,带着些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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