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日耳曼昂莱。

    此时天将入夜,太阳已经西沉,路边的淡黄色灯光亮起,连成一条温暖的长河。在这条金色长河中,有一条银色的鱼从远处游来。一辆银灰色的雷诺拉古娜轿车停在了一幢精美的别墅门前。

    别墅坐落于一个方圆三十多米的小花园中央,红色的屋顶搭配米黄色的墙壁,看起来十分柔和。虽然加上阁楼也只有两层,但占地足有两百来平,足够宽敞。

    拉古娜轿车的车门打开,从车上走下来两个男子。正是身穿棕黄色风衣的穆十,以及身穿银灰色大衣的科莫。

    顺着石板小道走到别墅门前,有两个人在门口等待着他们。

    一个身穿白衬衫、外面套着花格子毛衣背心的男子率先迈步走上前来。这男子和科莫一样身材高挑而挺拔,头发比科莫稍长一些,还蓄着浅浅的胡子,面容与科莫极其相似,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有眼睛是独特的棕色。

    穆十走上前去,张开双臂与之拥抱:“多米尼克,好久不见。”

    “久违了,穆!”多米尼克也笑着和穆十拥抱了一下。

    从多米尼克的身后,传来一个微弱又悦耳的、少女的声音:“穆先生。”

    她身穿一件印满了大花的长棉裙,虽然花样浮夸但却不显俗,外搭着一件橙色的小棉袄,在夜晚的灯光下看起来也很柔和,只是穿得有些单薄了。

    十二月的法兰西已经很冷了,街上的行人大都穿起厚厚的羽绒服或者风衣来。室内的光也是温暖的橙色,从门窗里照出来,把别墅周围烘得像个小火炉,在十二月的寒冬中分外安宁。

    她的身材有些消瘦,但妆容却打理得很精致,一头金色的长发披散着,像藏匿于夜晚的阳光,一双细细的月眉,一对灵动的小鹿眼,以及饱满的嘴唇,生在一张心形脸上,像极了童话故事里长翅膀的小妖精。

    她的眼睛是最独特的,一双眸子有着如同绿宝石般的光泽,望着穆十的目光像潺潺的溪流。

    就是这么一个少女,却坐在一张轮椅上。

    穆十缓步走到少女的面前,半蹲下去,和她保持平视并微笑道:“亲爱的卡米尔小姐,你比上一次见面时更美了。”说着,穆十自然地牵起卡米尔的手来,低头行了一个吻手礼。

    卡米尔也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有些苍白:“很抱歉穆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是第一个与先生拥抱的人。”

    “若小姐真的那么想,我会由衷地感觉到荣幸。”穆十没有站起来,而是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直直地凝望着卡米尔。

    他的目光似乎和平常一样,温和又柔软,但却仿佛又不太一样,多了一点难以察觉的热切。

    “小姐,让穆先生进屋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多米尼克开口,于是穆十推着卡米尔走进了屋内。

    片刻之后,几人已在餐桌旁就座。

    各式各样的菜品在桌上陈列着,每个人面前都有几个单独的盘子,既有牛排、羊肉、鹅肝之类的荤菜,也有沙拉、浓汤和常见的面包。

    科莫看着桌上丰盛的晚餐,又看了看多米尼克,开口道:“明明是斯特凡娜准备的晚餐吧,哥哥,您平常可做不出这么多菜。”

    斯特凡娜是多米尼克的妻子,而埃梅利是科莫的妻子,穆十从前到这里来的时候,她们都应该在的。穆十听科莫提到,便随口问了一句:“对了,斯特凡娜和埃梅利呢?怎么不见她们?”

    “嗯……”多米尼克喝了一口红葡萄酒,用餐巾稍微擦了擦嘴说,“菜是斯特凡娜教我做的,她只是回娘家了。”

    “怪不得这牛排烤得这么焦。”科莫小声嘀咕着,把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嚼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埃梅利今天恰好有点儿头疼所以没过来。”

    “科莫先生你又在揭多米尼克先生的短了。”卡米尔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说,“埃梅利姐姐生病了吗?科莫先生不是应该在家里好好照顾妻子才对。”

    科莫感觉自己好像被教训了似的,但他也不恼,反而拿穆十打趣:“卡米尔小姐说得是,我一会儿就回去照顾她。你看穆先生像不像会好好照顾妻子的男人?”

    “科莫。”多米尼克瞪了他一眼,科莫悄悄吐了吐舌头。

    卡米尔顺着话茬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穆十:“穆先生最近很忙吗?今年都没有机会和先生见面。”

    “是啊,很忙。很抱歉我亲爱的卡米尔小姐,我也非常想见您,但工作不允许。”穆十的神色露出一丝遗憾,但他还是笑着向卡米尔举起了酒杯。

    大概真的像科莫所说,穆十不像个会好好照顾妻子的人。

    卡米尔举杯回应穆十:“不,先生不必觉得抱歉。”两人轻轻碰杯并各自喝了一小口。

    多米尼克从旁提醒:“小姐别喝太多了。”

    科莫笑了笑,还是耐不住插话:“只是我们亲爱的小姐呀,今天从中午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接到穆先生要来巴黎的消息,就起床开始梳妆打扮,一直到黄昏太阳将沉,就催着我去接你。”

    卡米尔羞红了脸,苍白的面上好不容易才有了血色,她瞪了瞪口无遮拦的科莫,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多米尼克:“哪有?”

    “也许只是科莫认错了人。”多米尼克憋着笑揶揄道。

    穆十突然放下了刀叉,凝视着羞赧的卡米尔,淡淡地说:“如果没有的话最好了,兰德维迪不希望卡米尔小姐给自己增加负担。”

    卡米尔摇了摇头,露出甜美的笑容,却又不知怎么地,眼眶有些湿润:“没有负担,一点也不觉得那是负担。”

    多米尼克瞟了一眼众人,见卡米尔似乎快要哭出来了,站起身端了一盘面包递到科莫面前:“什么时候能学会堵上你的嘴,你看你,又把我们亲爱的卡米尔小姐给弄哭了。”

    科莫翻了个白眼:“小姐哪里哭了?干嘛?你烤的面包比斯特凡娜的差远了~”一边说着,科莫一边撕起面包来。

    卡米尔摇了摇头,又瞪了一眼多米尼克,眼里的泪花瞬间消失不再:“科莫先生说得对,卡米尔没有哭。”

    穆十看着卡米尔变脸的速度,忍不住笑了出来。

    卡米尔回过头看着穆十,也跟着笑起来。

    晚餐很快结束了。

    门外的露台上,身穿灰蓝色大衣的多米尼克,和身穿黄褐色风衣的穆十并肩站在月光下,无所事事地闲聊。

    屋内只剩走廊的灯还亮着,卡米尔已经去休息了,科莫也才驱车离开。

    “穆,真的,对不起。”多米尼克缓缓说道。

    穆十笑了笑:“你们也尽力了。这种事,我也经历了许多次,早就习惯了。”

    多米尼克平静地叙述着:“如果我们早一点出现的话,卡米尔也许不会病成这样。”

    “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常态,早该意识到的。”不知道穆十说的是多米尼克,还是自己。

    多米尼克的语气逐渐变得有些伤感起来:“你也看出来了吧,卡米尔小姐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和科莫也没法再呆下去。斯特凡娜和埃梅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穆十已经明白了,斯特凡娜和埃梅利的去向,他走向多米尼克,苦涩地笑着拥抱他:“你们两兄弟,真的是越来越像人类了。”

    “你也一样。只是卡米尔小姐不太一样,所以你没法和我们完全一样。”多米尼克回应他的拥抱,并说了一句听起来有些缺乏逻辑的话。

    两人渐渐彼此松开,一同转身望着空旷的街道。

    “我想,是不是如果那时候我不去唤醒她,她就可以永远留在那里,不必经历这些呢?”穆十痴看着街道上那条金色的灯河,目光渐渐飘远,直到被远处巴黎的夜灯所吸引。

    这里的灯光和帝都、魔都又或者地球上的任何一个都市相比,似乎都没有区别。可穆十就是会觉得它格外温暖,不再像地上匍匐着、妄图吞并星空的野兽,更像少女的头发,从仙界垂落的瀑布。

    “穆,你看得到那些星星吗?”多米尼克没有直接回答,他抬手指向天空,小熊座尾端的塞纳久,也就是此时的北极星。穆十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多米尼克接着说:“地轴以两万六千年为一个轮回,每过这么些年北极星就会变更循环一次。而星空也有自己运转的速度,整个银河自转一周长达十亿年,比起龙族统治这颗星球的时间更久。宇宙的生灭往复所需更久,比起这些来说,人类的轮回真的很短暂了。”

    穆十不觉得多米尼克这是在安慰自己,虽然多米尼克安慰自己的时候就是这种口气。

    多米尼克歇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你觉得,已有的历法真的可以解释所有的历史吗?或者说,你所知的历史和时空真的是毫无差池一一对应的吗?”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吧。人类没有这么聪明的。”穆十看着多米尼克,就像看见了银河本身。

    多米尼克意识到了什么,略显抱歉地挠了挠头:“我都快忘记了,我们在属于人类的世界上,已经流浪了这么久。”他笑了起来,像春天的太阳解冻了北极的冰川。

    “你还记得这之前发生过的事吗?”穆十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多米尼克搓了搓手,把手揣进兜里:“太久了,很多都忘记了。”

    穆十耸了耸肩,故作神秘地笑着:“星空彼方的事,不是因为太远了才会忘记。而是因为,它们确实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

    银色的月光和星尘从极高处的天空中撒下,却永远不能触及这座城市,因为巴黎本身就散发着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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