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有冷风萧瑟。

    冬天真是个不怎么可爱的季节,连初升旭日都没了朝气,看去惨白惨白的,就像刚生了场大病似的,毫无半点暖意。

    叶席起的有点晚,洗漱完毕后,隔壁房间早已没了动静,离开厢房区域走向前厅时,路上倒是碰见了扛着扫帚等物事的二秃几人,从扫帚上沾染的白霜痕迹来看,应该是刚从前院清扫过来,彼此嬉闹,口中哈着白起,大声呼喊着类似仙鹤亮翅、猛虎下山等威猛拳脚招式,手中却是将扫帚挥舞的满天飞,大有隋唐一位猛将三板斧的威力,活力无限。

    不过想来他们是没有决死沙场、建功立业之心的,他们向往的是刀光剑影、高来高去的江湖梦。只是因为几人头上都戴着一顶毛绒绒的帽子,鼻头通红,让叶席看去更像是几只土拨鼠在打架……

    哦,顺带提一句,那款式一样的保暖帽子是员工福利。作为掌握着医馆财政大权的二东家,小姑娘虽然是财迷了点,但对眼下这几位玩伴小弟还是挺照顾的。

    “你们想死啊!”

    说曹操,曹操到。小姑娘人虽未出现,但霸气狮吼已经从河东传来,几只土拨鼠顿时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的认真清扫地上积霜,端得是一副老老实实模样。

    这时,名唤锅子的少年瞧见了走来的叶席,抬手笑嘻嘻招呼:“叶大夫早啊。”

    “恩,你们早。”

    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几个月的接触下来,橡树道五人帮与叶席的关系早已熟稔,甚而对后者可以说是尊敬。就算是此前偶有炸刺的二秃,也因为最近他们的大姐头正在跟着叶席学习印道,没了后盾,也不敢有什么逾越冒犯之举。

    金斗医馆,或者说是黄宅,是真正的大户人家,有底蕴的。庭院规格甚是标准,几进几出,不缺分毫。

    作别二秃几人后,叶席穿过一道月亮拱门,这才算是踏足了前院区域。

    院落里,一身厚袍的黄老正在打着一套拳,动作虽慢,衔接却行云流水,一看便知是长年累月坚持不懈的效果。

    这当然不会是什么太极拳,看去也无丝毫杀伐之气,应该是类似现世古代五禽戏之类的养生功夫。

    作为杏林中人,黄老也尤善此道。当然,二秃几人应该是不喜欢的,在他们看来,拳头就是用来打人的,而这等慢腾腾的拳头,自然是打不了人的。

    若按照往常惯例,已经起晚了的叶席不会在此多做停留,最多打声招呼,便揣上几个包子赶去上学了。但今天叶席却状似很闲的样子,停步抱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黄老将一套拳完整打完。

    随即,啪啪啪,轻拍手掌,颔首赞叹。

    “黄老,您老这拳架子很正啊!”

    这不是奉承之言,以叶席的眼力,当然能看出若是与人实战搏杀,这套拳是完全不够看的。但若只论舒活筋骨气血等功效,这拳法对于凡人来说就是上乘功夫了。

    “是小叶啊,哈哈,打了几十年,唯手熟耳。”黄老笑着摆手,随即拿起放在一旁的热腾腾毛巾拭去额间汗水,目光瞧着叶席,不由惊异了声,“咦,小叶你今天气色不错啊,伤势痊愈了?”

    叶席闻言不由暗赞了声,这就是所谓的医道大家了,黄老不是修行中人,甚至连江湖中人都不算,但他凭借医术功底望闻问切中的望字诀就能断定一个人的状态如何,这就是实打实的真本事了。

    不过黄老还是看漏了一点,那就是叶席如今饱满的都快要溢出来的大好气色,可不仅是伤势痊愈那么简单,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昨晚他修为两级跳,一举从印师中阶突破至印师巅峰阶的原因。

    修为暴涨,又兼刚刚突破还未能完全稳定,导致叶席现在整个人的状态好似利剑出鞘,锋芒毕露!

    当然,关于这些叶席自是不会与黄老说的,也没必要说,索性便笑着点头应承:“是啊,托您老那几碗大补汤药,小子我总算得以康愈。”

    “哈哈,不实不诚。”伸手点了几点,黄老当然是不信这番话的,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只是奇怪道,“差不多该到上学时候了吧,小叶你今天怎得不急?”

    “以前提过的,黄老你记性可不算好哦。”叶席笑着打趣了句,随即摊手道,“那就再说一次,学院规矩,一月两天假,今天是第一天。”

    恍然抬手触额,“哦,瞧我这记性,这么快就一个月过去了啊。”上了岁数的都会有这样的错觉,总觉得时日无多,偏偏时间又过得飞快。年纪尚幼的则恰恰相反,总觉得这时间过得太慢,慢到无法匹配他们胸中大干一场的豪情壮志。

    不等多感慨,前方,河东狮吼再次发功,“开饭啦――”随即,后方,应和着阵阵雀跃欢呼。

    至此,平凡普通又********的一天,正式拉开序幕……

    ……

    与此同时。

    东城区,一处不贵不富但也不贫不贱、算是城中中档收入人士落户的住宅区。

    一名头顶披肩乱发,形象打扮颇为邋遢,至少是与周遭这环境格格不入的中年男子,行走其间,左右打量着道旁两侧的屋舍,似在寻找确定着什么……当然,这是他自以为如此,在这住宅区早起的人眼中,他的行迹就颇为可疑了,明显一副盗贼事先踩点的模样,唯恐避之不及。

    “应该是这里了,啧,现在流莺暗娼的日子都过得这么好了吗?还是哪家青楼出来单干的名角……”

    停下脚步,望着眼前这栋算是精致的双层阁楼,中年男子有些费解的摇摇头,并未多想,上前敲了几下大门。

    过了会,门没开,但门内明显是有动静的,女子刻意压低的惊呼声,这逃不过中年男子的灵敏耳朵。更何况,这其间还有类似瓷瓶落在地上打碎的声音,很清晰,清晰到有点慌乱的样子。

    中年男子闻声不由再次费解皱眉,侧头想了想,退后几步,望向二楼外窗。那里窗帘微动,其后人影一闪即逝,似乎还有几声咒骂。

    随即,脚步声传来,大门吱呀一声开启。

    “耿捕头,你知不知道大清早扰人清梦很不道德啊,我可以去治印司告你的啊!”

    开门的人语气很冲,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这是可以理解的,从他此时正一边套着靴子,一边手忙脚乱穿戴外衣的狼狈举动,就能看出中年男子来的确实不是时候。

    但中年男子闻言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相反,撇嘴讥讽:“扰人清梦不道德,那为人师表却整天寻花问柳、偎红倚翠又算什么?”

    “怎得如此风雅之举落你口中就这般不中听呢,简直有辱斯文!”

    “嗤,你个假长毛还跟我拽文提斯文?你也配……行了,别废话了。”不耐烦挥手,“我找你有事,没工夫在这跟你斗嘴。”

    这时,开门男子终于穿戴整齐装束,抖了抖衣领,一翻白眼:“什么假长毛,你若嫉妒我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就直说……何事?”

    中年男子抬脚跨向屋内:“进去谈。特娘的想找你出来还真不容易,先给我来杯茶水暖暖身子……”

    手掌触碰半掩木门,若有所觉,中年男子转头,却见对方双手抱着胳膊,倚靠一旁墙壁,丝毫没有跟来的意思,不由皱眉,“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开门男子耸耸肩,“我只是想提醒你,她家男人出远门今天回来,你若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会有两个陌生男子出现在他自己家里,且还是在家中只有一个美娇妻的情况下,那我是无所谓进不进去谈的。”

    中年男子怔了怔,随即,砰的一声带上大门,脸色明显不好看的回转走来,恶狠狠道:“有时我真想把你这混蛋逮进司里牢狱待上几天!”

    “哈,你别吓我,治印司可不管这个……”

    看到这里,没错,那唤作耿捕头的中年男子,正是几天前才与叶席打过交道的治印司耿轻侯。至于那名不着调的开门男子,叶席也认识,很熟悉,正是他的学院导师,里斯特。

    从方才的几句对话就能知道里斯特与耿轻侯是相当熟悉的,至于这两人是怎么熟悉的,在这里就不作赘言了。其实单看外表打扮,就能瞧出两者是有相似之处的,尤其是发型,高度统一,都是披头散发。

    不同的是里斯特散发,是因为他的西方背景经历,习惯如此。在其他方面,他还是相当注重仪表的,这也是他偎红倚翠的资本利器。而耿轻侯散发……那纯粹就是懒得搭理,邋遢惯了。

    场景转到一处早食摊,点了一大堆东西后,里斯特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揉了揉眼睛:“说吧,找我什么事?”

    耿轻侯没有急于问话,而是看着离去的摊主,皱眉:“点这么多东西你吃的完吗?”

    “哈,这你就不用管了。”里斯特懒懒后靠,这种移动摊位自然不会提供什么太师椅的,最多也就几个小木凳而已,但他身形后靠却显得很自然,好似后方真有个看不见的长椅托着,同时手臂前伸,咚咚咚,很有节奏的敲着方桌,“你既然来找我,那是有求于我。求人嘛,那当然得有个求人态度,一顿早餐不过分吧?”

    耿轻侯冷笑:“你若这么说的话,这顿早餐我还真请不了了!”

    “别闹,我没带钱。”

    “叶席是你学生吧?”

    “恩?”里斯特一愣,“叶席……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砰的拍桌,耿轻侯神色狰狞的凑近低吼:“老子特娘的差点被他给阴死了,你说有没有关系!”

    “呃……一顿早餐而已,耿捕头你这理由,略牵强啊……”

    ……

    ……

    这边还在为一顿早餐谁请客的问题争论不休,金斗医馆这里,叶席却是刚刚放下碗筷,心满意足的抚了抚小腹,端起一旁黄老早就沏好的茶水,有滋有味的品茗着。

    修印师其实是很难吃饱的,除非确定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无食物可进,否则很少会敞开肚皮大吃一通。叶席享受的只是这种一日三餐正常作息的感觉,两世孤儿,他很注重这点。

    不过就在这时,早早扔掉碗筷去疯的二秃几人却忽得闯进来,咋咋呼呼道:“黄老爷子,叶大夫,有客人来了!”

    “门还没开,这么早?”

    “是条大鱼!”

    后面这句话是锅子说的,作为橡树道五人帮里面仅有的一个机灵大脑,不像医馆刚开张时二秃几人还会去巷道外做些迎接客人的体力活,锅子一直是留在医馆内迎来送往,充当着大堂经理角色的,嘴皮活泛、脑子灵活,他也确实做得不错。

    环境是可以锻炼人的,外加上有个财迷大姐头时不时的影响,锅子的眼力也算是被练出来了,如一些吃药就能好的普通病症,病人又一副囊中羞涩模样,他会不着痕迹的带着对方直接前去黄老那里开药,免去病人尴尬的同时,也避免了果梨这里枣木印的无谓消耗……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当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过那大多是扮猪吃老虎的低调客人,如今他直说对方是条大鱼,那应该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果梨正在收拾碗碟,不好过去。叶席与黄老便对视了眼,相视一笑。大鱼嘛,那当然得特殊对待,就算现在还未开门,那也不是不能通融的。

    “小叶你今天刚好得空,不若你去如何?”

    “小子去没问题,但没有您老压阵,我心里不妥当啊。”

    “哈哈,小叶你啊……”无奈摇头,“那就同去吧。”

    “如此正好,您老请!”

    这当然不是什么妥当不妥当的问题,叶席给人看病就是枣木印,行就是行,不行就直接坦言说不行,干脆的很。

    之所以非要把黄老带着,是因为金斗医馆从开业到现在,名气虽是打出去了,但范围还仅限于南城区,西城区也算略有触及,唯独或富或贵的东北两个城区,前来瞧病的目前还寥寥无几。

    偶有前来的,大多也是冲着黄老以前的名声来的,所以一听是大鱼,那叶席肯定是要拉黄老的大旗作虎皮的。这点,黄老也是心知肚明。

    不过刚掀开帘子走进医馆正厅,瞧见那在堂中负手而立的身影,叶席心中蓦地就是一个咯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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