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哗――

    高悬明月,无垠清辉下,浓烟滚滚,条条火蛇冲天而起,肆意狂舞燃烧。

    当二秃看到这幕时,街对面的火势无疑已经起来,本就不大的三角瓦房,眨眼间的功夫就被刺鼻黑烟笼罩,好在那有些莫名其妙的大火,应是从屋后逐渐燃起,蔓延速度也不算迅捷,目前看来伤害面积还在可控范围内,并没有无限扩大迹象。

    也正是因为如此,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数道身影,正在房屋外围来回奔波积极施救,拎桶浇水、覆土掩埋,不时大声喧哗,乱糟糟忙作一团。紧接着又响起几声震天锣响,旁边几栋被吵醒的屋舍亮起灯来,先是咒骂,随即就是数声走水惊呼!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邻里关系还是不错的,亦或者只是单纯担心火势会连累到自家房屋院落,反正在短短几息后,灭火队伍瞬间得以扩大。

    按道理来说既然火势只局限一处,现在救火的人手又这么多,那在众志成城下一人拎来一桶水浇下去,应该就能做到控制火势,进而逐渐熄灭。但实际情况却完全不是如此,你见过一桶水甚至都无法完全灭掉一根胳膊粗的燃烧木棍?这里就有……此状况扩大到整个火势,便是任凭众人如何施救,那熊熊火蛇虽有所消减,但却依旧妖娆,大有一副不将这三角瓦房彻底烧成灰烬就决不罢休的骇人架势。

    “不行不行,火势已经完全起来,压不住了……”

    “闭嘴!隔壁就是老子家,压不住也得压,快打水……”

    “特娘的到底是谁放得火,屋里还有人吗?”

    “不对啊,我怎么感觉这火越灭越大了呢……”

    ……

    终于有人察觉到了火势的邪门异常,但也不敢肯定,毕竟水克火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所以说出后随即大多都是摇头,只以为是自己错觉,转身便匆匆加入灭火队伍。就在这时,喧哗吵杂声中蓦地传出声大吼,

    “你在做什么!住手!”

    说话之人手拎水桶,全身上下黑若锅底,是第一批参加灭火的人,也是先前埋伏在这的医馆几名岗哨之一。毕竟是有任务在身,多出个心眼,让他在无意间瞧到了街道对面,自家医馆墙外,正有个颇为鬼祟身影举着根燃烧柴火,扬手曲臂,作抛投状。

    不用说,那自然是二秃了,虽然眼下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并不在他先前简单计划之中,但来都来了,什么都不做就走当然不是二秃的风格,于是在回过神来后,二秃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不变,做个有始有终的人。

    当然,毕竟是事情有变,外加街道不甚宽阔,几丈外便是人影憧憧,喧哗热闹,二秃此时的心理压力还是很大的,导致他扔出去的第一根燃烧柴火,在墙头上磕绊几下,撞出点点火星,这才勉强落入墙内。

    即便是抹有猪油,但一根柴火就想烧毁这偌大医馆宅院,无疑还是不大可能的。所以二秃决定再点一根,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熟悉叫喊忽的遥遥传来,“大哥――快跑!”

    三槐子?二秃下意识转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暴露,街对面正有个拎着水桶的‘黑人’大步奔来,气势汹汹,

    “小贼,给我站住!”

    二秃虽然脑子不大灵光,但也不至于到傻的地步,此时当然不会呆呆站住,束手就擒,相反,怪叫一声娘咧,也不管什么计划不计划的,转身撒腿就跑。

    不过他的撤退路线明显有问题,若是反方向跑,说不定还真就让他给逃了,但他下意识选择按照原路返回,那就出问题了,那医馆岗哨只是稍微转变了下方向,形成对角之势,便仗着身高腿长接近追来。

    好在是傻人有傻福,便就在这时,后方传来怒吼咆哮,“蠢货,你要跑哪去?回来救火!”

    “可是纪老……”

    “可是什么可是,你瞎啊!一群废物,灭不了火,我拿你们是问!”

    “是是是……”

    是那个青衣老者,因为手下的及时提醒,他倒是没折在火场中。不过现在的他瞧来也甚是狼狈,披头散发,手捂前额流血不止,一身倜傥青袍被烧出数个黑窟窿,完全不见之前运筹帷幄的从容模样,更像是城中随处可见的落魄流浪汉。

    这是有原因的,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在得知房屋被大火包围后,无论是先前还与他称兄道弟的官差,还是方才对他百依百顺的娼妓,纷纷抛下他不管,一窝蜂的向门口冲去。而他这一把老胳膊老腿的自然是争不过的,额头的伤势以及这一身狼狈,也就是这么来的。

    “没烧死?命很大嘛……”看着下方暴跳如雷、不断组织人灭火的青衣老者,一旁阁楼屋顶上,盘腿而坐、拄着下巴作围观群众模样的叶席,不由挑了挑眉,有些遗憾。

    毋庸置疑,这火当然是叶席放的,他可不像二秃那般费尽周折最后也只丢了个柴火就忙不迭跑路,放把火而已,多大点事啊,随手掐个火信印不就行了?

    没错,眼下这熊熊大火并不是普通火焰,而是那宛若跗骨之蛆的变异火信印。如此也就难怪水土沙石皆是无效了,要知道火信印一旦起来,连修印师都能烧个干净,就更不用说这区区一栋小屋了。

    当然,烧屋子并不是叶席的最终目的,也伤害不到那背后下黑手的青衣老者。

    “既然你如此命大,那不妨再试试这个。”站起身来,叶席轻笑撇嘴,随即双手叠于身前,掐印捏决,向着东北鬼门方向印了三印,轻喝一声,“风信印:生风宝印,走你――”

    话落挥手成扇,向着完全沦为火场的小屋扇去。

    下方兀自施救的众人只听耳旁蓦地呼呼尖啸,尚未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一股巨力便从身后袭来,齐齐就是一个趔趄,惊呼声此起彼伏。

    “哎哟!”“该死……”“哪来的大风?”

    未等惊呼声落,轰的巨响,火光大照,灼热气息四散扑来,原是那小屋似是受不住烈火烧烤,径直分崩离析,倒塌下来。

    这状况没出众人意料之外,毕竟火势如此猛烈,既然没控制得住,那小屋自然是保不住的。但随即发生的一幕,就令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了。

    小屋倒塌,那伴随着的当然是火势散开,这也是最令左右住宅居民担忧的事,谁也不敢保证散开来的火势不会向自家蔓延。当即便有不少人下意识闭眼,向着满天神佛祈求庇佑,或许是听到了他们的乞求,熊熊火势并没有散开,而是依旧凝聚一处,在呼呼劲风下,宛如大军过境,径直压过街道,不偏不移的烧上对面建筑,那有着双龙抢珠屋檐雕纹的宅院。

    这一幕是极其诡异的,火借风势不稀奇,但火借风势过马路就超出众人理解范围了。

    或趴或站,抬头张嘴,所有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呆呆看着对面宅院后门在大火侵蚀下轰然倒塌,一时作声不得。

    半响后,方才有人低声喃喃,“这……不会是遭报应了吧?”

    “那个……好像是桂杏医馆啊……”

    “医馆怎么了?若是没做亏心事,怎会有这等事发生……”

    当正常思维无法理解信服后,人往往就会偏向于一些神神叨叨的猜想。这在现世马老人家的主义光辉下都屡见不鲜,更不用说这个本就有鬼怪概念的时代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想,至少青衣老者不会,后者回过神来,蓦地疯也似的跑过街道,向大火燎燎的后门扑去,若不是一个手下在他从旁奔过时下意识伸手抓住,这青衣老者恐怕真得直直跑进火海,

    嘶声惨嚎,“医馆!我的医馆!快来人啊,救救我的医馆――水?水!快拿水来救火,快去啊啊啊……”

    “纪老?纪老!不好,纪老晕死过去了,快叫大夫!”

    “纪老不就是大夫吗?”

    “掐人中!”

    “浇水、浇水见效快……”

    街道中央,随着那青衣老者忽然软倒在地,场面顿时变得更为混乱。救人的救人,救火的救火,心有顾忌不愿再行帮手就在一旁瞧热闹的也有,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火势燃起医馆宅院后,那阵突如其来的怪风便彻底消失不见,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后方阁楼上的身影。

    唯有肆意燃烧的火蛇,在清辉月光注视下,依然妖娆不可方物,不紧不慢的吞噬着大好事物……

    ……

    次日,旭日微升。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南城区的清晨向来是安静的,比其他三个城区都要安静,这看似与它混乱狼藉的名声不符,但若仔细想来却也暗合道理,在经过那多姿多彩到躁动的夜晚后,又有谁还有精力在这大早上闹腾呢?

    不过今天是例外,一早上大门初开,盥洗买菜的妇人、呼吸晨光锻炼身体的老人、端着饭碗的青壮男子等等,各式人群,自发聚集在巷道各个角落,眉飞色舞的诉说讨论着什么,气氛煞是热闹。

    “……妖风,那绝对是妖风!我表舅就住在兴川街那边,昨晚他还去救火来着,他说当时只听呼的一声响,眼前便什么都看不到了,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月光都照不进来,你想想这是有多邪门……”

    “桂杏医馆啊,唉,我就知道它迟早要出事,那个地段就有问题,坐北朝南,前门直抵路口,生意是红火了,但犯煞气啊。果不其然,现在被烧的什么都不剩了吧……出事的是后门?哦,它那个后门问题就更大了……”

    “……我跟你讲啊,别听他们胡咧咧,就是缺德闹得。否则为什么大火别的都不烧,就烧那桂杏医馆呢,还过街烧,摆明了就是那医馆平时不干人事呗。”

    “对头,我上次去那瞧病就花了不老少银子,结果呢?屁用没有,还是靠我身体好硬抗过来的,你说缺德不缺德……哟,叶大夫出来买早点啊……在聊什么?哦,我们在聊那桂杏医馆的事呢,叶大夫你没听说?”

    ……

    在经过开学礼以及求医告示的事情后,叶席就知道了舆论传闻在这个口口相传时代的恐怖扩散速度,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是对其低估了威力。

    昨晚半夜发生的事情,在场的人也不算多,但现在只过了区区几个时辰,竟然就传遍了周遭区域,还个个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只是出来买些包子,来回没半里地,他就听了七八个不同版本……

    为了避免听到第九个版本,叶席很是客气且坚决的拒绝了热情邻居的相告,匆匆返回医馆,然而等他刚跨进大门,就见拿着扫帚做着日常清扫工作的几个熊孩子,围着他们的大哥二秃,一脸激动的听着更为激动的后者在那发言,

    “……街对面忽然起火这算什么?这算突发事故!若搁在以往我们听说的那些刺客死士身上,那肯定是要取消行动,从长计议的。但我是谁?我是名镇橡树道的秃二哥!我会害怕吗?告诉你们,我一点都不怕……”

    呵呵,没看错的话,你当时手都在抖,点柴火都点错了方向……

    “旁边有那么多人在救火,无论是谁转头往街这边瞧一眼,我就暴露了、就完蛋了!你们说这危险不危险?危险?哈哈,我一点都不慌。因为我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它就是最安全的。结果怎么样?等我扔进最后一个柴火,这才有人发现我,但到那时还有用吗?没用!我早就安全撤退了……”

    最后一个?你不是总共只扔进一个吗?还在墙头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掉下去,而且墙那边就是水槽,你那柴火连个火星都没冒出来就光荣牺牲了……

    “别听外面那些胡言乱语,什么妖风、大火过路,那都是吹牛呢,我放的火我还不清楚?那什么桂杏医馆就是我一手烧掉的,敢算计我秃二哥,反了他了!”

    可以,很强势!第一次听人吹牛吹的这么厚颜无耻,你咋不上天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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