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一个人呆呆坐在沙发上,屋内异常安静,仿佛呼吸和心跳声都被这份宁静所吸收,甚至是让我错误地以为自己已经死亡,不知道愣了多长时间,我被屋外叮叮哐哐的开门声惊醒,是小晓回来了,她手里捧着几个厚厚的文件夹。

    “回来啦?”

    “嗯,你怎么傻呆呆地坐着?连灯也不打开,咋不看电视呢?”小晓问道。

    “不想看。”或许是静得太久,我的声音有些低沉。

    小晓皱着眉走过来:“诶,你脸色不对,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啊,就是有点累。”我笑着回答道。

    “哦,不是感冒就好,这些天降温了,你自己一定要多注意着,别真把自己给弄感冒了。”

    “知道了,别光说我,你自己也是,作为官家的人,更要保护好身体,不然怎么为人民服务呢,呵呵。”我打趣道。

    “你就别取笑我了,喏!就这么几个东西,都够我忙活到深夜了,明早就得呈领导审阅,我不跟你说了,真得忙去了。”小晓指着那一挪文件,然后准备回自己房间。

    “小晓!”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叫住她。

    “嗯?”她转过头望着我。

    “那――那个。”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小晓先是一脸疑惑,然后笑嘻嘻地回到我跟前。

    “没――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我吞吞吐吐地说道。

    “当然喜欢,领导对我特别好,让我看到了广阔的发展前景,美好就在明天!相信毛主席!相信共产党!”小晓作出一副红卫兵的前进动作,令我忍俊不禁。

    “好吧,小鬼,本首长满意了,快去为革命事业奉献青春吧!”

    “是!首长!”小晓对我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军礼,笑嘻嘻地回到了自己卧室。

    每次都是这样,当我在被不知名的问题困扰之时,小晓总会轻易地将我解救出来,只要看到她那张笑脸,其它的一切烦忧仿佛都变成了浮云。

    不知为什么,那段时间,我极度缺乏安全感,总是被噩梦所纠缠,双手手心粘满了汗液,感觉自己每天都是踮着脚尖,生怕惊扰到沉睡的恶魔,搞得自己精神极度紧张,可仔细一想,却又没什么可担忧的事情,难道巨蟹座的人真的缺乏安全感?

    事实证明,我的忧虑并非无缘无故,某些时候,男人也会存在第六感,他们用身体的各个细胞感受着时间和空间的微妙震动,虽讲不出到底会发生什么,却能以一种无以言表的自身感受警惕自己。

    那天是周一,我精神爽朗地来到公司,却触碰了同事们奇异的眼光,所有见到我的人都躲躲闪闪,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这奇异的状况让我感觉莫名其妙。

    “经理,他们怎么能这样!简直太过分了!太讨厌了!”耳后传来高健优柔而愤怒的声音。

    我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什么过分?”

    “就刘总啊,他居然能这么对待你,这简直就是卸磨杀驴!简直就是兔死狗烹!别人不敢说,我可不怕,我就见不得这种不公平的事,哼!”高健仍旧一副娘娘腔语气。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卸磨杀驴?什么兔死狗烹?”我仍旧纳闷。

    “啊?你不会还不知道吧?”他张大嘴巴望着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直接说!”

    高健立马转变了脸色,“没――没什么,对了,我还没吃早饭呢,先去吃早饭了。”说完便灰溜溜地从我眼前消失了。

    公司同事的举动令我不解,我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什么,某些不好的消息正在向我逼近,或许所有人都已知晓,而唯独作为当事人的我,还被蒙在鼓里。

    我心神意乱地走到那间经理办公室,却发现原本我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表情难堪的刘总。

    “哟!刘总,早啊。”我惊讶地向他打着招呼,毕竟他到我办公室来仅有两次,一次是在我升任经理那天,另一次即是现在。

    “来啦?”刘总笑嘻嘻地对我说道,一副客气得有些过分的样子。

    “您,找我有事儿?”刘总一大早来我办公室,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你先坐,先坐。”刘总客气地招呼我坐下,全然忘记这是我的办公室,这出乎寻常的举动反而让我拘谨了起来。

    “小虞到我们公司多长时间了?”他带着微笑问道。

    “从毕业到现在,差不多五个年头了。”

    “小伙子工作能力很强,我们上面都很看好你。”

    “哪里哪里,是刘总将我从土堆里刨出来的,知遇之恩,没齿难忘啊。”我的这番话并非奉承,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所以并不违心。

    “嗯――,那,你有考虑去其它行业锻炼锻炼吗?”刘总突然严肃起来。

    一开始我并没听懂刘总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于是笑嘻嘻地回答道:“我这人比较死板,并不喜欢东走西窜,我钟爱现在所干的这一行,只要能把它做好,我就觉得就非常满意了。”

    “你的个人能力肯定毫无疑问,我是最了解的,其实作为我个人而言,并不希望让你走――”刘总说道这,突然中断了。

    “走?刘总,您什么意思?”我如被一块铁锤砸中。

    “这――这个,是董事会的决议,我反对过,但根本无效,我也不知道那帮肥头大耳的资本家为什么偏偏盯上了你这只小蚂蚁。”刘总说的话非常真诚,并无客套之意,在公司里,他也算是豪爽之人,全凭个人能力登入宝座,这一点也是我敬佩他的重要原因。

    “什么时候的消息?”我低声问道,眼泪在眼眶中转悠,我并不逞强地说自己有多么坚强,因为我是脆弱的巨蟹座,一旦被戳中血肉,便会痛苦万分。但我还是强忍住了眼眶中的委屈。

    “周六紧急开的董事会,针对这一问题作了专门研讨。”

    “为什么要开除我?是因为我哪方面做得不够好吗?”我甚至可怜起自己。

    “我敢保证,绝对不是因为你的个人能力,不过至于董事会为什么会这么决定,我也相当纳闷,可我根本没有知道的权利,我的职责只能通报你。”

    “我知道了,谢谢您,刘总。”我不愿意多说话,因为我怕自己再多说一句,那不争气的眼泪就会喷涌出来。我在这家公司干了五年,从毕业那天起就将所有的精力倾注于其中,我幻想着自己有一个美好的前景,幻想着希望引领着的曙光,幻想着成功后回望过去的辛酸而泪流满面,可,这一切幻想似乎都在今天突然夭折,令我措手不及,我很想大声地对那些决策者们嘶喊出:“凭什么!”,可换来的必定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结果。突然之间感觉自己是一片随风飘荡的叶子,到底是风的抛弃还是树的不挽留?总之,我是被毫无理由地放逐了。

    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刘总没多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我。

    砰地一声,办公室的门打开了,程之初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她见我低迷的样子,投来一束同情与安慰,然后愤愤不平地对刘总说道:“刘叔,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么优秀的人才,怎么说开就开了,他到底冒犯哪位小人了!”

    “我刚才也跟他说了,这件事情很复杂,是董事会的决议,我也不知道内情。”刘总诚恳地说道。

    “那也不能这么胡来啊!”

    “我觉得吧,这事儿,你还是得去问问你爸比较妥当,作为董事长,他不可能不知道原由。”刘总说道。

    “对对对,你看我这懵了头,怎么把他给忘了,我现在就找他去!”程之初说完准备离开。

    “算了,之初,你就别为难你爸了,董事会这么决定,那肯定有自己的原因。”这才是我一句言不由衷的话,其实此时此刻,我才是那个最想知道真相的人,我需要董事会的人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事儿你别管,我倒要向他们讨讨公道,简直是没枉法了!”程之初瞪了我一眼,然后气冲冲地向楼上跑去。她的话让我特别感动,其实有时候男人比女人更容易脆弱,特别是在这种地位悬殊的情况之下,我根本没有话语权,甚至连为自己讨一个说法的权利也没有。公司就是如此,炒鱿鱼是从来不需给任何理由的,而我身边多了一个能帮我伸张正义的人,即便是女人,也令我那颗脆弱的心有了些许安抚。

    刘总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也离开了,只剩下这间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陪着我,至少应该庆幸这一刻它还是属于我的,而下一秒,住在里面的人究竟又会是谁呢?他还会像我一样心肝情愿地为这家公司肝脑涂地吗?玻璃窗外,大厅内,不时有同事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可我却只能一笑而对,不知不觉中,我又习惯性地点起了烟,任烟雾缭绕着这间即将离别的办公室,这,应该算作我的一种祭奠吧。几根烟过后,我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将它们带离这个是非不明、公正无存的地域。

    大约一个钟头过后,程之初一副诡秘的表情走了进来,并无先前那般愤怒,倒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想对我说。

    “说了不要去,你去了也没什么作用,这是董事会的最终决议。”我对她说道。

    “你――那个――其实――这都是我爸的意思。”程之初吞吞吐吐地说道。

    听他如此一说,我倒更觉得不可思议,莫非这程董也属笑里藏刀之徒?因我与他女儿的关系而恨我入骨?采用如此方式先将我的位置提高,然后再让我“享受”从高坠落的痛苦?

    “为什么?”我还是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

    “因为――因为你自己!”

    “我?”我指着自己问道,显然不愿相信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我虽没给公司带来多大效益,却也算不上被公司开除之流。

    程之初点点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傻傻地笑一笑,无奈地说道:“对,我个人能力的确存在不足,令公司业绩受损了。”说完便继续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我不是指这个,你在公司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程之初说道。

    “那到底是他妈什么原因?是我的长相给公司抹黑了?还是我的品行有问题?”我的愤怒突然爆发出来,将手中的文件夹重重地摔到桌上,毕竟憋了一肚子委屈。

    程之处显然没预料到我会如此动怒,毕竟平日里我本是那种不说脏话的本分人,可他们又何尝明白我心里憋着的委屈?

    “不好意思,我有些控制不住。“我赶紧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沉默好一会儿之后,程之处轻声说道:“我爸说,你――你得罪什么人了?”

    这一句话让我突然愣住了,我放下手中整理的东西,走到她面前。

    “什么意思?”我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听我爸说,你得罪了人,必须要开掉你。”

    “这公司上上下下恨我的人不少,我得罪的自然也不在少数,谁他妈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在我背后捅刀子!”我骂道。

    “你觉得公司里的人能左右我爸的看法?”程之初说道。

    我细想也对,公司里属程董最大,权利最高,如果他没开除我的想法,那其他的人即使对我再讨厌,也没有那个要挟他的能力。

    “那――那你是说――是公司外的人?”我惊讶地问道。

    程之初仍点点头。

    我仔细想了想,在这圈内,我很少与其它公司接触,实在也想不出跟谁有那么大深仇大恨。

    “那你爸没说那人是谁?”我问道。

    程之初摇摇头,然后说道:“他只说那个人位高权重,凭借自己的权利便可在商界呼风唤雨,就连我爸也要对他恭敬三分。”

    “位高权重?一个人能有那么大权利”我疑问道。

    “对呀,我也觉得纳闷,所以我感觉这个人应该不像商界的,更像是政界的,可像你这种与政治毫不搭边的人,怎么可能跟政界的人扯上关系。”

    程之初的这句话如同石头一般将我敲醒,我顿时明白了所有的一切。细数我生活圈内的关系,的确有政治界的人,而且只有一个,也属位高权重,或许不用我多叙述,大家也都能猜到是谁,不错,正是刘家二老,刘羽凡的父母,一个月前的那句“如果连简单平静的生活都不给你呢?”突然蹦出了我的大脑。

    “原来是他!”我自言自语道。

    “谁啊?你知道是谁了?”程之初问道。

    “没――没有,我随便说说,对了,我的东西有些多,你可以用车帮我拖下吗?”我赶紧跳转话题。

    “废话,我不拖还能有谁帮你拖。”程之初笑着说道。“对了,我爸说了,待你找到下份工作之前,公司照常预算你的工资,直至你找到工作为止,多久都可以。”

    我本应装出一副无功不受禄的样子,一口回绝这份无理的报酬,但细想一下,我在公司心血那么多年,那些钱根本算不了什么,也就当个遣散费吧。此处不留爷,更有留爷处,我更相信自己能尽快重新开始,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这一切对我来说,或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是当天中午离开公司的,临走时,大厅同事纷纷起立目送我,他们没说一句话,只用那一双双眼神安抚我,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温暖,这世界并非完全尔虞我诈。

    我将东西暂时放到了程之初那里,因为我怕小晓知道我失业这件事,我与她之间俨然成为了一家人,而我也正是这一家之主,成为经济的主要来源,所以我不愿让她为我担忧,毕竟她已操心太多。

    回家休息了几天,只跟小晓谎称我请了年假,在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刚开始时我实在也想不明白这个令人憎恶的世界,我本以为羽凡他爸妈的威胁只是为了恐吓我,可没想到他们真的能下得了手,难道在官场里待太久,他们已被磨砺得心狠手辣、眼红心黑了?一刀置人于死地,连杀人都不眨眼。但渐渐地,我开始接受这个事实,这本是一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蛮荒世界,我如一只毫无战斗力的兔子,上帝赋予我的唯一能力便是奔跑,我只能永远奔跑着,才能躲避其他凶残动物的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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