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晓走到蚯蚓身后,将她口中的烟拔掉。

    “他妈的,是谁啊,有病啊!”蚯蚓怒斥道,而当她转过头发现身后的人是小晓时,脸色立马变得惨白,那一刻,我从她脸上见到了从未有过的自责和愧疚,但这种充满人性的神情也只持续了数秒而已。

    “干嘛?”小晓再次露出不屑的表情,紧接着,她向我挑衅道:“哟,纯情小男生,你也来啦?”。

    “居然还笑得出来,拿着你的战利品!”小晓将那张成绩单丢到蚯蚓脸上,愤怒到了极点。

    这时,蚯蚓旁边那男人站了起来,怒斥小晓道:“**谁呀?骚娘们儿,敢动我妞儿?”

    现在想来,那个男人应该非常后悔自己当时说出的那句脏话,我本无意挑起事端,但骨子里却有一种雄性动物的血腥,体内存在一套应激程序,一旦被人开启,便无法停止,这或许也就是所谓的冲动吧。见有人对小晓出言不逊,一股气流顿时涌上脑门,促使我立马挥起拳头,一股脑砸在了那男人的脸部。怒气上头,我已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到底使出了几分力,只知道他已趴在地上,满嘴是血,似乎还掉了一颗牙。这场景自然也引来了网吧里众人的围观。

    “她是我姐,你活该!”蚯蚓似乎并不关心那男人,骂他的不敬。

    “好,很好,你还知道我是你姐,那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小晓仍旧非常愤怒,拿起那张成绩单,在蚯蚓面前挥舞。

    “不就是考差了吗?那又能怎样?“

    “你说什么?不就是考差了?说得轻巧,你知道这次考试对你来说意义有多重大吗?“

    蚯蚓别了小晓一眼,喃喃道:“我自己的生活,不要你管!还有你,少他妈在我面前虚情假意。”她转头指着我骂道。

    “我们可都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走上正轨。”我解释道。

    “为我好?过你们的二人世界去吧!少他妈在这里装好人。”

    “那也不关你的事!你管好你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小晓呵斥道。

    “我的生活?我的生活早就被你破坏了,还有你!”小晓怒视着我们。

    “你给我闭嘴,自己不努力,还怪起人家了!”小晓说道。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无耻!肮脏!淫娃荡妇!一对狗男女——。”我实在不知道这些刺耳的词语是如何从她口中窜出的,竟令我目瞪口呆,无话可说,而她放肆的言行最终换来了小晓的一记耳光。

    每次争吵都是以这种方式收场,不过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只是此次蚯蚓的反应与往常却完全不同,她不再露出愤怒的表情,而是以一张邪恶、阴冷的笑脸回应着我们。

    摸着被打的脸,她似笑非笑地说道:“呵呵,好一对郎才女貌,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能走多远!”,说完后便起身气冲冲地离开了。那被我打得满嘴是血的男人甩出一句“给我等着”,也跟着蚯蚓跑了出去。

    只剩下我和小晓,以及网吧里那些网虫异样的眼光,我不敢再像上次一般追出去,因为我的确是恐惧了,被蚯蚓的怨毒表情惊吓到了。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个挺坚强的人,不受任何人胁迫,不畏惧任何犀利的眼神,可如今,从心底来讲,我却非常害怕见到蚯蚓,即便只是她的一个影子,也会令我立马竖起汗毛、全身戒备,特别是她那双变化无常的眼睛,眸子背后的幽邃,更让我不敢直视。

    这一次,小晓并没像上次那样掉眼泪,失望的痛楚或许已浸遍她全身,麻痹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像木头人一样呆在了那里,许久,我才拽着她出了门,打了车。

    “怎么办?”车上,小晓突然问我道。

    “什么怎么办?”

    “她还有救吗?”

    “你是说小晓?当然有,你别胡思乱想,她还只是个孩子。”

    “都已经十八了,今天的行为,你觉得她还像个孩子?”

    “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你的用心。”

    “上不了大学,她能有什么前途!”

    “你这思想可要不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上大学并不是谋生的唯一出路,或许她会在其它方面有更好的造诣。”

    “一个女生,念不了书,将来能有什么用!”

    “好吧,这么跟你说吧,据我看来,目前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回到高三,复读一年,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另一条则是选一所职业学校,学些专业知识,方便自己更快地步入职场。这第一条路嘛,我看有些悬,除非她真的痛改前非,诚心悔过,所以…。”

    “那念这职业学校,毕业后能找到工作吗?”

    “不要以为我们这些大学生有多牛逼,自以为寒窗苦读了几年就应比人高出一等,其实啊,我们就跟那烂泥一样,任人践踏,毫无任何地位,没有任何价值。毕业分配工作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企业用人看重的不是你学历有多高,而是自身能力到底有多强,所以,从这一点上看来,大家都处于同一起跑线,无所谓高低,相反来说,我倒觉得职业学校注重职业定向教育,更能让学生更早满足社会需求。”

    小晓沉默片刻,然后轻声说道:“哎,看她自己选择吧,我真管不了太大。”小晓表面装作无所谓的态度,一副彻底放弃的样子,可实际上却仍旧从心底为蚯蚓担忧着,亲人不就是这样吗,任凭你如何撒野,如何放肆,如何张狂,甚至是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都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离不弃的亲人不肯放弃你,甘愿为你背黑锅,始终为你茶饭不思。

    七月,小晓如愿以偿地进了纪委,当然,她并没有放弃咖啡厅里的钢琴兼职,因为机关内的工作并不是太繁杂,也不需要加班,早九晚五的上下班时间也比较规律,这使得她每天都能准时下班,去从事那份充满愉悦与轻松的钢琴工作。再想想我自己,被公司捆绑着,无定期地加班,看人家脸色乞讨着加班费,最重要的是指不定哪天惹急了老板,就会被炒鱿鱼,卷铺盖滚回家,那我在公司里所累积的一切成绩都将成了泡影,得不到任何人的肯定,累死累活地拼搏好些年,换回的却只是老板送的一张遣返票,想想也的确有些寒心。

    那些日子,羽凡仍旧每晚接小晓回家,而小晓对他的态度却仍旧非常冷淡。可刘羽凡终究是刘羽凡,不会因满路荆棘而择道,是厚脸皮也好,是执着也好,总之,他为自己的爱坚持着。而我,却以表哥的身份,关心着小哓的一切,她的喜怒哀乐似乎都与我共存,其实保持着这种状况也挺好,偷偷地爱着某人,偷偷地关心着某人,时而得到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这总比一句苍白无力的“我爱你”要舒心得多。

    两个月后,小哓再次向蚯蚓妥协,掏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送她进入了一所有点名气的职业学校。入学前的那一大挪人民币,其代表的不仅是小哓的汗水,更是满满的希望。我倒真心祝愿这些钱能物超所值,不愿让小晓的汗水蒸发成为空气。

    我本以为蚯蚓是我人生道路的一个坑,却没想到前路上已经有另外一个更深的坑等待着我的坠入,与蚯蚓比起来,这个坑是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即便我侥幸逃脱,却也得不到好的结果,我只能安静地躺在坑里,成为别人的垫脚石,至少,踩在我身上爬出去的人,他们是幸福的。

    那是国庆节的第四天,刚下班我就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喂,您好,请问您是?”我大脑的第一反应是客户打来的电话。

    “力齐啊,我是刘叔。”电话那头,分明就是羽凡他爸的声音,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刘叔怎么会突然给我打起了电话。

    “哟,刘叔啊,您好,您是找羽凡吧?他现在没跟我在一起。”我客套地回到道。

    “我不找羽凡,叔叔就想跟你聊聊。”电话那头非常客气。

    “啊?找我聊聊?”我诧异万分。

    “对,我安排个地方吧,你现在有空吗?”

    刘叔主动约我,到底所为何事?难道是因为小哓工作的事情我没及时报答他,这让他不高兴?不可能啊,刘叔并非这种小肚鸡肠的人,也并不在乎我这种社会底层小老百姓的报答;那难道是想从侧面打听一些关于刘羽凡的事?也不大可能啊,他们父子俩关系本身融洽,无话不说,更比知心朋友,也没必要从我这个外人身上打听到什么。思来想去也弄不清个究竟,但不论是什么原因,我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刘叔,毕竟在小晓工作这事上我还欠他一个大人情。

    从公司出来,我直接打了车,去了刘叔约好的地点。

    “沁园春”,这是电话中约定的地方,一家茶楼,从名字上就可以读出几分诗情画意,内部装修更是透露出儒雅的气息,那一幅幅端庄的画卷,装载着浓墨淡彩的飞禽走兽,梅兰竹菊;那一笔笔飞扬的文墨,刚劲力道,横稳竖直。淡淡的茶香迎面扑来,令我感觉好生清幽,仿若步入了书香门第,聆听着鸟语花香,大有舞文弄墨、吟诗作对之欲望。

    里面非常安静,茶桌并不多,茶客们年龄都稍偏大,大家温文尔雅地品尝着茶水,平静自若,整个茶楼穿梭着一种成熟的魅力。我很容易便发现了刘叔的背影,他戴着老花眼镜,正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悠闲地翻阅着报纸,我悄悄地走了过去。

    “刘叔。”我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来啦?快坐,快坐。”刘叔摘下老花镜,挥手吩咐服务员送来茶水。

    “嗯,来了,刘叔最近身体还好吧?一直想着抽出时间来看望您,可手上的事儿实在太多,所以。。。。”

    “我可没老!身体好着呢。”刘叔像孩子一样,笑呵呵地秀起他的肱二头肌。

    “当然,当然,刘叔肯定能长命百岁。”

    “哟,什么时候学上羽凡了,油嘴滑舌!这可要不得。”刘叔笑着说道,这弄得我有些尴尬,只傻傻地摸着后脑勺。

    “你表妹,去纪委报道了吧?”刘叔继续说道。

    “嗯,托您的福,这小丫头才能有今天,她还时常嚷嚷着非要找个时间来报答您呢。”我回答道。

    “哈哈,这倒不必,好好工作,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是那是,绝不能给刘叔您丢脸不是。”

    我们闲聊了很久,都是一些不关事由的话题,虽气氛相当融洽,但我哪儿有功夫陪这位老人闲聊那般家常,公司里的繁事足以令我忧心了,况且,这么一位大领导主动约我出来,绝不可能单单只是闲聊如此等等话题,他的时间应比我更匮乏,所以我决定开门见山地与他讲,毕竟并非生人,不必有太多前奏。

    “刘叔,您今天找我来,不会是跟我闹家常吧?”我笑着说道。

    刘叔先是愣住了表情,然后微微一笑:“聪明人还是聪明人。”

    “有什么事您就吩咐吧,我一定尽力而为。”

    “好吧,其它多余的话我就不讲了,叔叔今天来,就想问你几个问题。”

    “几个问题啊?叔叔您还有什么不好启齿的,别说几个,就是几百个,那我也必定会一一作答啊。”我笑着说道。

    “那好,那我可就直接问了,你可不要生叔叔的气?”

    “哪儿的话,叔叔,您问吧。”

    刘叔捧起瓷茶碗儿呡了一口茶,停顿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这个邱小哓,真是你表妹?”

    刘叔的第一个问题让我为之一颤,隐约中我感觉到某些不稳定的因子正在发生聚变。“这——这个。”我吞吞吐吐,不知道如何作答,因为既然刘叔在问,那必定是有原因的,我对他撒谎已毫无意义。

    “我查了一下你们两人的档案,甚至是以上三代的档案,你家里似乎并没有一个嫁到汶川的小姨。”刘叔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令我诧异万分,刘叔干嘛非要弄清我和邱小哓之间的关系?甚至是大费周章翻看我祖上的档案,当然,这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短暂沉默之后,我决定对刘叔和盘托出:“不错,其实邱小晓并不是我表妹,我们只是在偶然的机会相遇,彼此以兄妹相称,至于是如何相遇的,我可以不讲吗?”

    刘叔点点头。

    “但是,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笑着问道。

    “上一次你和她来我家,就对视那个眼神,我一看啦,就明白了,那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兄妹关系,里面包含了男女朋友之间的感情。”刘叔笑着分析道。

    “就凭这,您都能看出来,果然是大领导,明察秋毫啊。”我借机拍着他的马屁。

    沉默些许之后,刘叔突然转换语调问道:“听说,你们俩同居了?”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同在一个屋檐下,虽然双方都有爱慕的意思,但并没有表露出来。”我极力挥手澄清,同时也光明正大地向刘叔坦白我的情感,毫不隐瞒。

    “哦,原来是这样,那现在,你们之间的感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相互之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当是要好的朋友,唉,不对呀,刘叔,您怎么突然关心起我这些问题了?”我突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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