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干娘已气若游丝,只是愣愣地看着这妖物。

    “你说过不再追究……为什么……”

    这妖物惨白的眼珠子微微一睁,冷冷笑道:“看来我猜的不错,你的确不是璇玑灵主!你只是侥幸持有此宝,略知皮毛罢了!”

    干娘嘴里流淌着鲜血,呐呐道:“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妖物说:“我原本是准备放弃了,毕竟冒犯璇玑灵主,一个不小心便是形神俱灭!”

    “还有在你甘心为你义子受死的一刻,我心中也的确产生了一丝怜悯,这样的时刻我曾经经历过,骨肉分离算是一件憾事。”

    “可是在离开之时,我突然不能控制自己身体了,无形中似乎有一个极为强大的声音在引导着我!它让我看见了我自己的潜力有多么巨大!”

    “即便那些雄黄药粉全都泼洒在我身上,即便要承受痛入骨髓的煎熬,可当我把兵器刺进你胸膛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过来,即便玉石俱焚又如何?我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不是保全自己,不是怜悯他人,而是为了复仇!”

    这妖物一边笑,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干娘扭曲痛苦的脸庞。

    干娘苦笑道:“你好狠……”

    妖物听了却说:“比起你们这些人,我已经足够慈悲了,你看我没有一刀将你头颅斩下,还留了口气让你说话,你应该谢我才是啊!嘿嘿!”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从地上一跃而起,朝这妖物猛地一扑。

    “妖怪受死!”

    这妖物身形“唰”的一转,已退出一丈外,浑身散发出冲天妖气,它撕裂的大嘴发出了诡异的怪响,如同狰狞的狂笑一般。

    我想上前与这妖物拼个你死我活,可我又见干娘身负重伤,急需有人照看。两难之下我还是回过身来,一个踉跄跪倒在干娘身边。

    此时此刻,干娘心口上的伤真是触目惊心!只见碗大一个窟窿,猩红的鲜血正汩汩而出!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尤其是至亲之人受此重伤,我不知所措,早已语无伦次:“干娘你挺住,我爹他是郎中,他能救你的……”

    干娘气若游丝,冲我摇了摇头:“福生啊!干娘没法保护你了……”

    我手足无措之时,阿兰“啪”的一下跪倒在旁,趴在干娘身边痛哭:“阿娘,你疼吗……”

    干娘看着自家闺女,涌出一股热泪,冲出两道泪痕,但却如同泥牛入海,顷刻便消逝在满脸的血污之中。

    她的目光中有遗憾,有不舍,但似乎更多的却是慈爱,只听她柔声说:“丫头,你今后有哥哥啦!娘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找哥哥吧……”

    阿兰伏在干娘身上,早已泣不成声。

    干娘看着我,发白的嘴唇抖了一抖。

    “福生啊,兰这丫头命苦,打出生前就没了爹,奶奶也没了……但这孩子乖巧,打小就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吃的苦多,她懂事,知分寸……”

    我热泪盈眶,紧紧捂着干娘的伤口,哽咽道:“干娘,我知道,我知道……”

    干娘费力地张了张嘴,早已气若游丝。

    “干娘想求你,日后妹妹找了婆家,你帮衬着些,别让她受了委屈……成吗……”

    我听了这些话,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干娘,你不要死——”

    干娘抬眼看了看天,呐呐道:“这天啊,怎么这么蓝呢……”

    听干娘这么说,我和阿兰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但天上除了厚厚的乌云,什么都没有。

    等我们低头再去看干娘的时候,她已经咽了气了。

    在那一刻,我的内心如同铁锤重击一般。

    即便临走的那一刻,干娘也不愿我们看到乌云蔽日的天空,她希望我们看到的是蔚蓝的天空,是清澈见底的蔚蓝天空……

    我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心中最深的悲痛,放肆地哭出声来。

    “干娘——”

    阿兰在我身边也早已泣不成声。

    在这一天,我曾经有过最幸福的时刻。

    我曾经得到过老天爷最好的礼物。

    我曾经有过内心中最柔软的温暖。

    在这一刻,全都离我而去了!

    干娘,我真的好希望你还在我身边,

    你骂我也好……

    打我也好……

    我真的好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这样悲伤的时刻……

    可就连这样悲伤的时刻……

    妖物也不留给我。

    妖物缓缓滚到我们眼前,发出了阴恻恻的笑:“真是太令人感动了!我看过这么多戏,就这出令人催泪,都赶得上窦娥冤了。”

    我心中早已义愤填膺,噙着泪痛骂道:“你这狠毒的妖物!我要你给我干娘偿命!”

    妖物惨白的眼珠子微微一转:“陆少爷,这话该我对你说吧?”

    妖物话音未落,却突然喷出一股黑色黏液来,这股子黏液突然变长,在半空中如同手臂一般,朝我猛的伸了过来!

    那这条黑色黏液扭了一扭,只一刹那便化出一个蛇首来,血口猛地张开,一下便往我颈部咬了过来!

    我猝不及防,顷刻便被这黏液所化的蛇首咬住,那些细碎的骨刺狠狠扎进我的血脉。

    我的喉结咕噜了一下,只觉得一股子鲜血从脖颈中流了出来,这股子鲜血缓缓淌了下来。

    妖物借着这黏液所化的蛇首猛地吸了几口鲜血,狞笑道:“真甜啊,真鲜啊,真是解渴啊……”

    我双目圆睁,浑身颤抖,可我不甘心命数终结!

    我憋出心底最后一口残存的气,捏出手印,念出干娘教给我的唯一的口诀,我不管不顾地,不断念诵着。

    “摩柯那落迦悉昙……”

    就在这时,那些流淌至颈部的鲜血一触及我脖子上的墨玉,异变顿生!

    原本陷入死寂的墨玉,重新焕发出光芒来了!

    只是此时的光芒不再是幽兰色的柔光。

    而是重如浓墨一般的暴芒!

    黑色蛇头一触及这道墨色光芒,“嘶”的一声尖啸,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妖物惨白的独目更是睁得浑圆,只感觉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浪迎面而来!

    猛地一震,这妖物直接被振出五丈之外!浑身的妖气都被震散了出去,振得七荤八素,乱成一团!

    我心中却是万分诧异。

    只因接下来的事我从未经历过。

    我竟然缓缓升起,悬在半空之中!

    倒更令我心惊的是,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

    我在空中盘膝而坐,而胸口挂着的墨玉已经漂浮了起来。

    这块墨玉,被浓墨一般的寒芒包裹,如同一颗巨大的黑瞳,缓缓浮在我的额前。

    这时候,只见璇玑周围的墨色寒芒猛地一缩,突然化出一股海浪一般的巨流,猛地冲入我的天灵盖之中。

    后来我才从法济师父的口中得知,这股冲入天灵盖的巨流,就是空门的醍醐灌顶……

    渐渐的,我全身被裹入黑芒之中。

    我的身形在黑芒中不断地上下起伏。

    见到我这边生出的异象,妖物顿时爆发出了浓烈的血气,只见一声尖啸,它将全身的黑色黏液凝聚于身前,化为一柄巨刃,那些细碎的骨刺堆聚在刃口,发出阵阵寒光。

    这柄巨刃不作丝毫停留,朝我猛地斩了过来!

    只一息,巨刃掀起的气浪已经往我这边扑面而来!

    眼看就要将我一劈两半!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我周身的黑芒猛的一收,再一抖,“砰”的一声巨响!如同气囊炸裂一般!

    瞬间爆出一股极强劲气浪!

    妖物所化的黑色气刃顷刻被击得支离破碎!

    但一切并未结束!

    这股气浪似乎极热,以至于我的身下瞬间就腾起了阵阵白烟!

    俱是地面积水烤干后化为水汽升腾而起!

    但这股气浪毫不消停,烤干积水又将地面烤至红热!

    外面炙热无比,但这时候我的全身却反而冰冷彻骨,我感觉自己似乎正笼罩于冰霜之中,从骨头里散发出阵阵寒气!

    “好强的阴气!”

    法济和法行异口同声惊叫而出!

    而此时妖物停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它见黑色气刃被我一击而破,似乎恼羞成怒!

    它不作丝毫停留,将全身仅存的黑气凝聚在身前,朝着我猛扑了过来!

    “危险!”

    法济急的朝我大喊!

    但话音未落,这妖物已冲至我身前,浑身俱是狰狞之色!

    当时的我,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就在此刻,周围的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我就看见一副奇怪的情形。

    这种情形,就如同我的身体是别人的一样……

    我看见自己的手指飞快地捏出手印,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奇怪的符文,嘴里一字一顿地念:

    “汝之末那,

    业已离开,

    彼岸遥远,

    过去未来,

    吾人使之,

    魂魄归来,

    摩柯那落迦悉昙——”

    突然间我单指伸出,仿佛柔若无骨,朝着妖物轻轻一点。

    只是,轻轻地……一点。

    妖物猛地一怔,只闻“唰”的一声巨响,我周围扬起猛烈的飓风来了,这妖物在飓风中化为一道黑芒,拼命挣扎似乎想要逃离。

    但最后,黑芒在飓风的撕扯中,仍然破碎成齑粉!

    只一刹那,妖物就被碾成碎末!

    在场的众人全都看的目瞪口呆!

    我感觉自己浑身乏力,昏昏沉沉的,似乎再也无力支撑伸出的手臂,沉重的双臂顷刻间垂了下来!

    这时候,就听到“啪”的一声怪响!

    我在一瞬间失去了奇异的浮力,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我就感觉两眼一黑,再度昏了过去!

    而我昏迷之时,李小花就在法济身边,他看见阿兰当时离我最近。

    “少爷——”

    阿兰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她见我从空中摔落,紧忙冲了过来。

    但是她伸手一碰我的身体,“呀——”的一声惊叫反而坐倒在地!

    “我兄弟怎么啦?还活着没有?快让我看看!”

    李小花跟着冲过来,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可就是啥也不会瞎着急。

    阿兰愣愣地说:“好冷……”

    法济较为镇定,他先蹲下来看了看我颈部的伤口,见创口流血大为减缓了,此时流出的血色殷红,并无黑血流出,面露一丝喜色。

    “伤口无毒,实属万幸!”

    他一手抱着石匣子,再伸出两指一探我的鼻息,脸皮顿时一抖!

    “好冷的气息!”

    虽然此时此刻我呼吸尚属平稳,但从鼻腔呼出的气一遇到空气便结出寒雾!

    我体内似乎正处于一种奇异的阴寒之中。

    “怎么了?”

    此时我爹已经赶到了,他见我双目紧闭昏倒在地,而法行和阿兰均是愣在一旁。

    他二话不说就要把脉,可探出手来一触到我的腕部,瞬间脸色变得铁青!

    “体寒……”

    我爹眉头紧皱,他又深吸了几口气,再度探出两指为我把脉,由于极度寒冷,他把脉之时全身止不住的打颤。

    片刻之后我爹缩手回来,仍是眉头紧锁,只听他自言自语道:“阴气太盛,阳气不得相营也。不相营者,不相入也。既不相入,则格阳于外……”

    “陆老施主认为是……”法济问道:“格阳之症吗?是方才阳气外泄过甚了……”

    “不,不是格阳……”

    我爹沉思了片刻,摇头道:“如此体温,只怕是极阴!”

    “阳尽阴极?”

    法济双目瞪圆,惊讶不已,只听他愣愣道:“极阴之体,闻所未闻……”

    我爹摇了摇头,叹气道:“我只希望我是误诊……”

    法济见我爹面露忧色,又见我面色愈发苍白,提醒道:“陆老施主,既然陆小施主此刻体寒,还是赶紧把他送至房内取暖吧!”

    我爹听了估摸着心里也明白过来了,如今操心也是瞎操心,当务之急还是安顿好我才是。

    他转头吩咐道:“快快将少爷送回厢房歇息,多置火盆和炭炉,房内仍须通风,安排人手小心看护,千万别让少爷着凉了。”

    众家丁听了我爹的吩咐,这才七手八脚的把我给抬走了。

    我娘见阿兰仍在干娘的尸身旁低头垂泪,也是悲戚不已,走上前去好生劝慰了阿兰几句,接着唤了蓝友全过来,吩咐了将我干娘的遗体妥善安置,众人收敛的收敛,清扫的清扫,阿兰这才哭哭啼啼跟着我娘走了。

    我爹又向法济师兄弟二人道谢后跟着去照看我了。

    法济抱着石头匣子,目送我爹远去。

    法行则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而李小花似乎仍纠结于我悬空漂浮结的一幕,他又低头回想了片刻,想起了我口中念诵的“摩柯那落迦悉昙”的七字密咒,令师父都无法克制的妖物,瞬间化为齑粉,如此厉害的一句咒术,这到底是什么法术呢?

    他越想越糊涂,便向法济开口问道:“师父,方才我兄弟说的‘摩柯那落迦悉昙’是个什么东西?”

    法济思量了片刻才说道:“这是悉昙梵文,是最古老的梵文,只存在于古吠陀的《梨俱陀罗》等古册之中,你平日里并未修习过。”

    李小花听了有些好奇,问道:“哦,是梵文呐,那是什么意思呢?”

    “这意思就是……”法济看了一眼李小花,叹道:“成就地狱无量!”

    李小花听了很是惊讶,呐呐道:“地狱无量?这么玄乎……”

    法济左右打量了片刻,见四下再无闲杂人等,才将法行和李小花唤到一旁,小声嘱咐道:“师弟,印智,陆小施主颈部所带的墨玉,十有八九就是璇玑。”

    “璇玑乃密教法箓,又是道门至宝,恐怕牵扯甚广,消息外泄怕是会给陆家惹出是非来!我等受了陆家大恩,岂能做忘恩负义之事?”

    “此事我们三人万万不可声张。谨记,谨记。”

    李小花心知肚明,我是他过命的兄弟,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不该说的话,他半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法行听了也点头道:“师兄所言甚是,只是陆小施主身患极阴之症……”

    法济摇了摇头,叹道:“我等只能为其诵经祈福,只望吉人天相,我佛慈悲……”

    说罢,他低头道了个佛号。

    “阿弥陀佛……”

    法济给我念经祷告时,我正做着一个梦……

    人做的梦有长有短,但大多没有细节,梦中原本记得的事,醒来后都模模糊糊再也想不清楚。

    但这个梦,我却能记得每一个细节。

    这是我有生以来做过的最真实的一个梦!

    只记得当时我昏迷之后,就感觉额头一凉两眼一黑,仿佛顷刻间坠入无尽深渊!

    我只闻耳边风声呼啸不止,强风席卷面部,将我的脸揉捏一团,眼睛睁不开,喊也喊不出,只余满心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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