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养心殿里间,光绪一连喝了好几口茶,才算把心中的烦闷给压了下去。他有些疲惫的靠在榻上,心里竟是说不出的茫然和失望。

    失败,真的很失败啊。毕竟刚刚担纲光绪这个角色,经验不够,一不小心就让自己带着点愤青的样子了。其实静下心来后,他也明白今日的朝会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的,毫无意义的火又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从策略上讲是极其不理智的,竟有些走上了前任光绪的老路了。

    外表看,这个朝堂之上站满了因循守旧昏庸无能的官吏,可内里却并不完全如此。像今日忽然冒出来的那个文廷式,就真的很难用是非对错去评价他。朝廷的水很深,很多人做起事情来很无能,但是搞点背后捅刀子的小动作却是下手极很。一部《资治通鉴》早就把这些写得很清楚明白了,可自己今天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把自己的稚嫩和虚弱表现在他们面前,朝廷之上的一片鸦雀无声恰恰说明了,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说什么,因为自己只是一个空架子皇帝。

    终究还是自己没有实力啊,必须要赶快抓权抓钱,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正一个人做着初次临朝的总结时,李鸿章从外间走了进来,疾步上前俯身跪下问安。

    “现在不是朝对格局,用不着那么拘礼,李中堂坐下说话吧。”光绪看着跪在下面的李鸿章,收回自己的心神。还好,今天自己给李鸿章还留了一手。

    早有小太监给李鸿章搬过凳子,待他坐下后,光绪才第一次认真的端详着这位晚清朝廷重臣。高大而瘦削的身材,一双精光内敛的眸子,有些苍老的神情中还没有甲午后的颓唐失意,隐隐的透出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

    “今日皇上对微臣的褒奖,让微臣惶恐万分,臣虽然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松懈,但对于洋务,比起当年的恭亲王来还差着许多……”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李鸿章心里对今日光绪在朝廷之上说出的那句洋务第一人,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放眼天下,除自己之外还有何人能当得起这样的话。

    他只是对光绪今日的表现感到万分的不解,眼前这位皇上今日说出的那番话,全然没有往常的优柔懦弱,而且能够对眼下大清的局势看得如此透彻深远,让他也万万没有想到的。再加上朝廷之上对众臣的奏议置之不顾,反倒对自己恩遇有加,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他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隐隐的竟有了几分戒惧之心。

    光绪似乎也看出了李鸿章心中的犹疑,站起身来淡淡一笑说道,“朕这里有几份折子,李中堂先看看吧。”

    说着,走到一旁的御案前,招了招手,示意小太监润笔研磨,竟自顾自的写起字来。

    刚把字写完。正在端详着前任留给自己地这一手书法。那边李鸿章已经看完了折子。忽然趋前两步跪在地上。神情说不出是恼怒还是惶恐。“皇上。臣治军无方……”

    “看完了?”光绪笑了笑。放下手中地笔走到李鸿章面前。“这些折子朕都留中了。朕让你看地目地就是给你提个醒。像北洋水师走私。扰民。克扣军饷。疏于操演这些个事情。乃至于今日朝廷上那些大臣们说地话。朕以为未必就没有。但是朕不想追究。也不能追究。李中堂。你明白朕地意思吗?”

    “皇上对老臣地眷顾爱护之心。臣……”

    “你错了。”光绪打断他地话说道。“朕不是对你地眷顾爱护。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心里面对每位臣工都是一样地。或许今日有地大臣也是这样看地。认为朕对你有偏袒之意。再往深里说些。你李中堂执掌北洋手握重兵。或许多少也以为朕有刻意笼络地心思……”

    这话有些重了。饶是城府颇深地李鸿章也吓地打了个冷战。赶忙垂说道。“臣断不敢有如此地想法。”

    光绪没有说话。背着手缓缓地走到窗口旁。望着紫禁城内巍峨起伏地屋顶沉思了一会儿。幽幽地叹了口气。

    “朕眷顾爱护的不是你李中堂,朕眷顾爱护的是北洋。满朝文武大臣,有对北洋眼红的,有暗地里使绊子的,也有不服气而欲取而代之的,可朕不糊涂,朕心里明白只有北洋,在支撑着大清的江山社稷,北洋不能乱,也不敢乱啊!

    然则北洋也确实需要整顿了,国家经制之间师居然还闹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不仅是在丢你李中堂的脸,更是在丢我大清的脸面。但是整顿北洋不能让别人去做,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做,只能由你李中堂关起门来做,朕的这份意思你须认真体会,要让你手下的那些骄兵悍将都睁开眼睛醒醒,日本人就快来了……”

    说着,光绪挥了挥手,让小太监把自己刚才写的那幅字拿给李鸿章,“起来说话吧,你这次进京,朕没有别的赏你,就把这副字赏给你吧。”

    一直心神不宁跪在地上,被光绪的一番话揉搓的竟有些恍惚的李鸿章,这才悠悠的站起身来,打开那幅字一看,却又是直直的怔在了原地。

    那幅字上面赫然只有两个字:甲午。

    ……

    “甭琢磨了,甲午指的就是四年以后的甲午,”光绪看了一眼李鸿章的神情,唇角浮起一丝苦笑。“朕不要你把这副字挂在墙上,而是要放在心里,要让北洋的全体将士都牢牢的放在心里。四年以后,最多四年,日本人就会完成战争准备,朕敢断言,四年后的甲午,就是日本人对我大清猝然难的时候。朕不愿看到,那一天到来时,李中堂和你的北洋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室内的空气如同死了一般的沉寂,李鸿章的表情由惊讶慢慢变为凝重,“臣谨记皇上教诲,必当时刻以甲午为警惕,整军修武,愤图强。”

    光绪无声的笑了笑,眼神中有些许不可捉摸的神情闪过。

    今日对李鸿章的这番话是他早就拿捏好了的,一则是要让李鸿章明白,也让他身后的太后老佛爷明白,自己这样做并没有拉拢权臣的意思。

    他心里明镜似的,李鸿章何许人也,太后的心腹重臣。当年同治皇帝驾崩,正是慈禧密令李鸿章带领淮军星夜进京,控制了京城和宫里的防务,才把光绪顺利的推上了皇位。这是何等紧密的关系,岂是自己这样一个空架子皇帝拉拢的过来的。今天把这层话挑明了,也免得大家心里猜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再则今日的一番话,不管有没有效果,都会在李鸿章心中,在汇聚了晚清中国大部分精英的北洋,埋下一粒种子。等到将来的那一天,等到日本人图穷匕见,张开血盆大口狠狠的咬下去,等到李鸿章和他的北洋捂着伤口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将会忽然看到这粒种子结出的果实,一个英明神武、深谋远虑的皇上,像神一样在为他们指引着方向。

    当然,要让这粒种子顺利的芽开花结果,肯定是少不了浇浇水什么的。这水,自然就是ney。

    把混凝土基础浇筑好后,光绪把话题转回到了今天的正题上面,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李中堂,今天在朝会上朕把话说的满了点,要在半年的时间里面找到筹钱的法子,朕心里其实也没有数。召你过来,就是想听听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替朝廷分忧……”

    坐在凳子上面的李鸿章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那一幕中缓过气来,脸色有些青的微闭着眼睛,沉吟了片刻后说道,“臣倒是有两个法子,只是臣心里委实也没有多大把握,只怕会引起朝野的物议。”

    “自古兴一利必生一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法子啊。李中堂但言无妨。”光绪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

    “其一就是举借外债,向洋人的银行借款,只是洋人的银行都要抵押,恐怕翁师傅管着的户部那边先就过不了。”李鸿章犹豫了一下,断然说道。

    对李鸿章和翁同龢之间的罅隙,光绪自然是心知肚明,此刻却并不想点破,只是有些奇怪于李鸿章的法子和自己想的居然是一样的。“举借外债并非不可行,只是目前朝廷的财政制度还有些混乱,关税不能自主,地方财政又是尾大不掉的局面,不到万不得已,朕不想走这一步……”

    光绪说着忽然笑了,眼睛明亮的一闪,“李中堂的第二个法子朕也知道了,大约就是和洋人合办银行吧?”

    李鸿章顿时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像被抽空了一样,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光绪,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历史上,面对日益窘迫的财政,李鸿章曾经向慈禧建议,极力主张和美国人合办银行,只是后来事机不密,被翁同龢做了文章捅了出去,引起了朝野物议和各国的干预,最后被迫放弃。光绪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所以对李鸿章的心思自然是非常明白,其实这也是他这些日子来觉得最为可行的办法。

    他颇有几分满意的看着李鸿章的表情,这种感觉就对了嘛!天威难测,哪能随便让人知道皇帝心里想些什么呢?像今天在朝廷之上,一眼就被那些个老家伙看穿了自己除了火,能奈他们几何?那种感觉就很糟糕,非常糟糕。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光绪仔细的询问了关于开设银行的具体要求后,把自己心中几点想法也告诉了李鸿章,让他尽快拿出一个章程出来。第一,必须要找一个精通洋务,特别是精通银行业的人来出面管理。第二,要选择一个合作对象,美国人是可以考虑的,日本人就滚一边去,死啦死啦的。第三,谁来出钱。朝廷的钱就算了,撑死也拿不出几两银子,还是北洋来想想办法,最好是能够把山西的票号或者江南的钱庄拉进来入股。

    末了,鉴于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惨痛教训,光绪再三叮嘱李鸿章要注意保密,并且暗示李鸿章,太后那边自己会去做工作,但是在事情没有准备好之前还是暂时不要透露,免得节外生枝。

    李鸿章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但还是有些吃不准,今儿的皇上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便试探着问了一句,何时开始着手实施。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乘着你李中堂在京的这些日子,最后是能够把具体的章程敲定下来,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光绪毫不迟疑的向空中挥了挥手。

    现在正缺钱用,自然是越快越好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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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的情节要展开通常都是比较慢的,后面通常就会像农夫山泉一样,有点甜。不急,先养着吧,空闲来浇浇水,投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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