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的冰窖的豪华程度与细节,虽然比不上伊府的冰窖,但短暂存放尸体是不成问题的。

    周萋画跟随抬着伊十郎跟小菊子的侍卫走到了冰窖口,就在她要抬腿进入冰窖时,却被卢天霖抬手制止了。

    卢天霖伸手指向冰窖前的小径的尽头。

    远远地,就见周午煜陪同周长治阔步走来。

    周长治的身后,跟随着十几名整装待发的千牛卫,一个个虎视眈眈,不容任何不敬靠近的样子,队伍最后,孙牧背着周萋画的勘察箱跟随而来。

    周长治容光焕发,他站到周萋画面前,没等周萋画福礼,开口道:“周四娘,你不是想为钟姨娘验尸吗?今儿,非但钟姨娘,任何人,只要你想验就可以!”

    他一抬手,冰窖门口的侍卫便打开了门扉。

    冰窖内,一字排开躺着无具尸体,由远及近,依次是昨日已经验过尸的伊刺史、钟姨娘、伊十郎、小菊子还有平姨娘。

    没错是平姨娘!

    周萋画错愣,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卢天霖,“卢少卿,你不是说平姨娘并没有死吗怎么,她……”

    “是我让卢少卿那么说的!”周午煜开口为周萋画接了疑惑,他从衣袖里拿出一支珠花簪子,递到周萋画手里,“你可认识这支簪子?”

    周萋画接过父亲递过来的这支珠花簪子,仔细观察后,点点头,“认得,这是马夫人的!父亲,你是从哪得到的这支簪子!”

    周午煜微微一抬胳膊。道:“你让那个叫春妮的婢子来刺史府通报后,我其实是与卢少卿一起去了伊府,后来,听说卢少卿要去伊三爷的院子,我便也赶了过去,却见那平姨娘已经上吊,桌子上压着一封遗书。而在桌子腿下。遗落的正是这支珠花!”

    “原来父亲也一起去了刺史府啊!”周萋画回答,心中却有点疑惑,既然周午煜与卢天霖一起去的伊府。为什么不一起出现呢,难道他去伊府,还有其他的事。

    虽然有疑惑,周萋画却也知道。现在不应该把重点放在那里。

    周午煜微微点头,“是的。我问过平姨娘的贴身侍婢,这并非是她的东西,却又出现在她自杀的现场,着实可疑!这才让还得回婉粟轩的卢少卿编了平姨娘还未死的话!希望能以此将那行凶之人引诱出来!”

    “父亲你的意思是说。你不认为平姨娘是死于自缢?”周萋画听出父亲话里的意思。

    周长治听到父女的对话,转身看向周萋画,“没错。周都护就是这个意思!”他抬起手,指指平姨娘尸体停放的位置,“周四娘去看看。看看这平姨娘是真的上吊自杀的吗?”

    “是!”周萋画答应,便从孙牧手里接过了自己勘察箱,信步走向平姨娘的尸体。

    平姨娘穿着一条云锦缎面襦裙,竖着一个精致的飞天髻,粉脸细眉,一张被精雕细琢过的脸,如不是那突出的眼球,她看上去就好似是睡着了一般。

    周萋画从头到脚开始检查,平姨娘的喉咙上有一道明显的绳痕,痕迹在脑后分成八字,没有相交,典型的自缢会出现的痕迹。

    下颈椎没有断裂,眼睑有出血,绳索压迫颈部血管,脑补供养不足引起的窒息死亡。

    撸起她的两条胳膊,果然看到遗书上说的,同样也是周萋画昨天看到的那两道抓痕,但比起正常的抓痕从上往下的轨迹,这些抓痕的痕迹的形成却是从下往上,也就是从小臂划向上臂方向。…

    除去这两道在很久之前就形成的伤痕,平姨娘身上再无她伤。

    她左手上涂着玫瑰红色的丹蔻,整齐,完美,五个手指甲上,都有涂抹,但是右手上,却只涂了大拇指与食指,中指指甲只涂了一半,其余两根手指指甲是空的。

    周萋画拿起她的右手,却见这种未涂好的指甲缝里,有一些灰白色的污垢,周萋画挑出这些灰白,放在手上嗅了一下,有胭脂香,应该为女子涂抹在脸上的粉脂。

    检查完平姨娘,周萋画踱步回来时,又再次对小菊子、伊十郎与钟姨娘的尸体做了详细检查。

    一切检查结束后,周萋画才走到周长治面前,盈盈福礼,“她的确是死于自缢,因绳索压迫,窒息而死!”

    “四郎,你确定吗?”没等周长治开口,周午煜却抢先出声。

    女儿验尸的结果,让周午煜难以置信。

    他担心女儿没有注意到平姨娘只涂了一半的指甲,开口提醒,“你可有注意到她的手!”

    说着,周午煜走到平姨娘身旁,指着她的手说道,“倘若说,平姨娘穿得这般整齐是为了死的体面,那她为什么不连同指甲一样涂抹完整呢!”

    “父亲,平姨娘指甲的异常,我有注意到,除去她未涂完的指甲,平姨娘留下的遗书,她胳膊上的伤痕,都存在异常!”周萋画没有否认父亲的话,“但!她的确也是上吊身亡!”

    “指甲、遗书都有异常,你还说她是上吊死亡!”周午煜愤怒出声。

    “父亲,上吊缢死的确是造成平姨娘死亡的原因,无论她是被人抢先挂在白绫上,还是被人威胁强迫将脖子挂在白绫上,真正造成她死亡原因都是自缢!”

    “现在,我们要确定的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正在梳妆打扮的平姨娘突然做出了上吊的举动!是自我主动意识,还是被人胁迫!”周萋画微微凝眉,静静地盯着父亲,眼神坚定,不容半点退步。

    眼看着,这对父女就要吵起来,周长治轻轻咳嗽一下,开口转换话题:“周四娘,刚刚你说,这遗书跟平姨娘胳膊上的伤痕都有异常?详细说说!”

    “平姨娘的遗书里说。她是在掐死钟姨娘时,被钟姨娘挠伤的双臂,钟姨娘自从发生灭门案后,就一直躺在床榻上,若是平姨娘掐她时被挠伤,那么伤痕应该是从上臂滑向小臂!而平姨娘手臂上的伤痕却刚好相反!”

    “而且,我刚刚检查过钟姨娘。她右手指甲里有血色。而左手指缝里的白色粉末其实是墙壁上的粉尘,也就是说,若是掐死钟姨娘的人不幸被她挠伤的话。也只会在左胳膊上留下被挠伤的痕迹,而不会在两支胳膊上同时出现!”

    “如此两点都可以说明,平姨娘不是掐死钟姨娘的凶手!她是被设计成了凶手!”周萋画朝周长治微微点头,而后看向自己父亲。“所以,平姨娘虽然是上吊自杀。却正如父亲判断的那样,绝非她的自我主动!”

    周萋画如此说,周午煜的神色这才微微缓和一下,“那么。平姨娘遗书里说的另一件事呢,是她毒杀的伊十郎吗”

    周萋画目光远眺,看向平躺在棺内的伊十郎。“众所周知,砒霜之毒剧烈。中毒后会立刻出现头痛、头晕等症状,但从伊十郎吃完松花露到他死亡,中间相差足有半个时辰,再此过程中,伊十郎却无任何中毒症状!”…

    “所以,他中毒的时间,不是吃完松花露,而是在吃完冻酥花糕后!”周萋画语速放慢,“也就是说,被投毒的其实是冻酥花糕!平姨娘并未与冻酥花糕有接触,所以,这遗书里说的关于伊十郎是被她毒杀的,也不是真的!”

    “可是!”听出周萋画说遗书是假的,卢天霖出声,“我们已经检验过,伊十郎用的勺子上没有毒,冻酥花糕里没有毒!”

    “那就剩下一种可能了,就是毒只能放在伊十郎吃的那块冻酥花糕里!”周萋画抿嘴说道。

    若是目标杀人,如何确定伊十郎会拿到那块有毒的花糕呢。

    若是无目标杀人,下毒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周萋画陷入了沉思。

    看周萋画陷入沉思,周长治背着双手站短了她的面前,“周四娘,听说,伊十郎中毒身亡时,你就在现场,你心里可有嫌疑人?”

    周长治的声音低沉,周萋画根本没听到,此时的她脑中闪过无数个画面:春妮急如闪电的动作,雪妮非同一般的力量,马夫人出神入化的刀工,蔺公切冻酥花糕前马夫人的消失,还有那出现在平姨娘自杀现场的珠花。

    刺史府灭门,平姨娘的上吊,这一切的一切,都将箭头指向了马夫人、雪妮、春妮三人。

    一个人的谎言很容易识破,若是三个人一起说谎,那再想找出破绽就没那么容易了。

    倘若说,是马夫人造成了刺史府的灭门案,而雪妮、春妮又是共犯的话,那马夫人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就不存在了。

    周午煜见女儿只是愣神不回答太子的话,不禁着急,上前一步,要提醒周萋画,却被周长治抬手制止。

    他不在等周萋画的答案,而是转换话题,“已经把平姨娘未死的假消息散步出去了,那故意将她设计成替罪羊的凶手,势必会采取行动!周都护、卢少卿,就有劳了!”

    随着周午煜跟卢天霖抱歉应声,周萋画从愣神里反应过来,抬头却见太子,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那上扬的嘴角,又让周萋画想到了秦简。

    作为伊刺史系列案的督导者,周长治的话就是命令。

    众人立刻开始为接下来的诱捕任务开始紧张的部署,周长治从千牛卫里,找来一个身形消瘦,个头矮小的千牛卫假冒平姨娘。

    为了逼真,周午煜让刺史府里唯一的女子周萋画,回房拿女装。

    周萋画打量着那个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的千牛卫,虽然担心自己带来的唯一女装会被撑坏,却还是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她轻轻推开门,刚踏进房门,一股浓烈的胭脂水粉香气扑面而来。

    因自己是以男装示人,立刻洛城时,周萋画并未带半点香粉。

    她深深嗅了一下这股香气,垂眸看向前方的石屏,一双女子的云头鞔鞋出现在屏风后。

    房间里,有个女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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