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芳芳的尖叫声引来了整个大殿的目光。

    只见她面上经过精心描画的妆容全花,从头顶至面上此刻正湿淋淋地淌着茶水,不仅如此,她的头顶倒扣着一只茶盏,额上及面上还狼狈地站着几片茶叶,而茶水淌过的她的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红来,可见这茶水之滚烫。

    而坐在她身侧仅是面上被溅到几滴茶水的杜若怜犹觉到清晰的滚烫,更何况整张面都被泼到的徐芳芳?

    这样滚烫的茶水泼淋到脸上,疼痛尚是其次,面容……

    此时此刻,徐芳芳的脸已不仅仅是发红,近在她身侧的杜若怜能清楚地看到她脸颊上骤然鼓出几颗透明的小泡!

    徐芳芳且疼且惊,只见她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端着一杯刚沏好的茶水站在徐芳芳身旁正好整以暇地等着看热闹的小姐震惊地看着被自己手中热茶泼红了脸的徐芳芳,这会儿骇得面色煞白,杵在原地不知所措,慌得语无伦次道:“不是我,不是我……”

    她根本不知道她手里的茶盏是怎么翻倒在徐小姐头上的!她方才只是觉得手背突然针扎一样疼,然后,然后……

    “太医!”还是杜若怜率先冷静下来,急急对一旁已然吓得愣住了的宫人道,“快去请太医!”

    有人紧张却也不乏有人幸灾乐祸,正当杜若怜吩咐宫人的时候,只听有人提醒她道:“杜小姐这会儿把太医请来怕是不好吧?圣上和德妃娘娘可马上就要来了呢!”

    这是在提醒她这可是德妃娘娘的芳诞晏,她却是把太医请来,不妥。

    然这提醒却是带着笑意的,可见并非是出于好意。

    杜若怜又岂会听不出对方的“好意提醒”?

    “你们两人速将徐小姐送到太医署。”只听杜若怜又对宫人吩咐道,同时自席中站起身,“我与你们一道去,徐小姐的烫伤耽搁不得。”

    方才“好意提醒”的女子听得杜若怜这般说,不由低低笑了起来。

    没了杜若怜这个京城第一佳人在此,她不信对面席中各公子的目光不落到她身上来!

    杜若怜心中生怒,偏却不能表现在面上,唯能做出万分关切徐芳芳的模样。

    在她走过徐芳芳的席位时,她脚下踩着了一粒什么东西。

    麟德殿为今日宫宴定然打扫得很干净,地上又怎会有硌脚的东西?

    杜若怜不由低头一看。

    掉在地上硌着她脚底的是一颗剥了一半但未剥完的榛子。

    她起头时,正好对上温含玉的似笑非笑的眼眸。

    温含玉的手里拿着一颗榛子,她正用拇指与食指指腹将榛壳捏开。

    榛壳坚硬,但在温含玉手中,将它捏开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杜若怜眸中有震惊及阴沉一闪而逝。

    杜若怜同徐芳芳离开了麟德殿,方才那“不小心”将茶水泼到徐芳芳头顶脸上的女子手背上的一小抹红印更红了些,像是被什么小东西用力打到过而留下的红痕。

    而杜若怜离开后,温含玉将手中的榛子往短案上盛着果品的浅盘里一扔,不再剥吃,而是转头看向殿门外。

    乔越和青葵还没到?

    “太子殿下到——”不见乔越与青葵,倒是先听得殿门外的公公如斯唱报。

    一时间,女宾席中众人目光尽是落到了不论气质还是容貌都英气逼人的太子乔晖身上。

    独温含玉除外。

    方才她已将榛子扔开,这会儿又拈了几颗到手中来,低着头剥着吃。

    太子乔晖,她在来到这个书中世界的第一天就已经见过,没什么值得她过目不忘的,也没什么吸引得了她,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卑鄙小人而已。

    也不知这原身是瞎了还是怎的,竟将这么个玩意儿当成宝?

    如乔晖这般的小人,只配给她当试毒的试验品。

    感受着众人投来或钦慕或崇拜的目光,乔晖只觉自己心情大好,让他这些日子以来的不快一扫而空。

    他最是享受的便是这般备受瞩目的感觉。

    而当他的目光从低着头只顾剥着榛子的温含玉身上晃过时,他的好心情顿时减了大半。

    那女子是谁人!?即便不被他的风姿所吸引,也当被他的身份所吸引,缘何竟头也不抬!?

    乔晖愈想愈是不悦。

    有人察觉到他的目光在温含玉身上停留,不由也循他视线而望。

    愈来愈多双眼眸注意到温含玉。

    感觉到聚到自己身上来的注意力,温含玉有些不悦地抬起头来。

    看到正盯着她瞧的乔晖,她只当视而不见,只一眼便又垂下了眼睑,继续剥榛子吃。

    好似在她眼里,他堂堂太子殿下都不及她手中的榛子来得重要。

    生来便高高在上的乔晖从来都是万众瞩目,何时受过这般漠视,且对方还是一个女子。

    若在往日,遇此情况乔晖心中已然怒火频生,但此刻,他的怒火却只在温含玉抬头的一瞬间便烟消云散。

    她是,谁家女儿?他怎从未见过?美得不落俗套,似是连杜若怜都不及她。

    按捺住心中的惊喜,乔晖从容入座。

    方才入座,他便迫不及待唤来随行公公,低声吩咐去打听打听那是谁家千金。

    只是还不待这公公退下,便听得殿外之人唱报:“圣上驾到——德妃娘娘驾到——”

    众人起身。

    在德妃娘娘入座时,温含玉瞧了她一眼,大腹便便的她看起来已是八个月有余的身子,身材有些臃肿,不过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倒不见如何变样,瞧着仍是温温和和弱不禁风的模样,正如同她一直以来和善待人的品行。

    只是能在勾心斗角的深宫之中得圣宠三十年不衰的女人心底又能有多和善?

    温含玉又看向殿外方向。

    夜幕早已拢上,乔越仍未到。

    她看向殿外,乔晖却在看她。

    就在这时,只听殿外传来疾疾马蹄声,不待殿外公公唱报,便见一团绯色如风一般卷进了殿中来,紧着是一道脆生生的女子道贺声:“宁平给父皇、德妃娘娘请安!”

    “呵呵,是宁平啊。”来人无礼,皇上非但不责,反是笑了起来,“免礼了。”

    来人正是他的爱女,宁平公主。

    皇上不责,德妃纵是心有不悦,也只能笑着道:“公主还是这般有朝气。”

    “来给德妃娘娘道贺,自是要有朝气些。”宁平公主笑着,扬声道,“来啊,将本宫为德妃娘娘准备的贺礼呈上来!”

    “公主有心了。”德妃温和地笑着。

    有宫人托着一只罩着红布的银盘上前来,宁平公主接过,亲自呈到了德妃娘娘面前,如儿女孝敬母亲般真诚道:“宁平祝德妃娘娘顺顺遂遂,这份贺礼,娘娘可得亲自打开才有趣。”

    德妃深知宁平恼恨自己,但在圣上及百官面前,觉着她也不敢在这贺礼上做什么手脚,即便不情愿,她还是端着一脸温和慈爱之色掀开了银盘上的红布。

    红布掀开,德妃顿时面色煞白,浑身发僵。

    本是面带笑意的皇上也是猛的一愣,而后呵斥宁平公主道:“宁平你这是做什么!?”

    宁平公主一脸无辜且真诚:“前几日儿臣这只猫儿不小心吓到了德妃娘娘,儿臣便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让这只猫儿再不能吓到德妃娘娘,父皇您瞧,儿臣这不是想出办法来了么?”

    只见那只光亮的银盘上,赫赫然托着一只白猫的脑袋!而白猫的眼睛仍旧大睁着,直直盯着德妃的方向!

    皇上气得直发抖。

    乔晖赶紧上前来将宁平公主往后一拉。

    正当此时,忽听德妃娘娘身旁的嬷嬷慌道:“血,血……娘娘流血了!流血了!”

    好端端的宫宴堪堪开始便在德妃娘娘被宁平公主吓得保不住肚子的慌乱中结束。

    与旁人或有或无目的的关切议论毫不相同,温含玉啜了几口好酒,便站起身走出了麟德殿。

    该见的都见到了,她也该回府去了。

    剩下的事情就都是夏良语的事情了。

    书中所写德妃娘娘被宁平公主吓得早产,产婆接生不出,太医署又尽是男人根本派不上用场,女主此时跪请皇上让她一试,在大人孩子都已不保的情况下,皇上只好准她一试。

    而在医学水平低下的姜国,即便夏良语最后只是保住了德妃娘娘而没有保住孩子,她非但无罪,反是一跃成为太医署里唯一的女医,更是成为了德妃娘娘左右之人。

    当温含玉走至麟德殿前的广场时,乔越这才将将到得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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