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许氏看了下东西,抬眼道:“我东家说了,你的东西出佻,让我价格给高些,这样吧,这些东西,我算你一两银子。”

    “太……太多了吧。”麻齐风没想到这些东西能卖一两银子。

    “图郎君下次生意。”吴许氏高兴的说道。

    “多谢大嫂了。”麻齐风道过谢:“我想买些细麻布,麻烦夫人按三个孩子,两个大人扯些布匹。”

    “好的,郎君你等等。”吴许氏连忙让伙计拿了几种颜色的布匹出来,“你要什么颜色?”

    “三个孩子扯青绿色,两个大人扯些灰色。”

    “好咧!”吴许氏让小伙计扯了布匹,最后算了麻齐风一百二十个铜子。

    “夫人,你是不是收少了?”

    吴许氏笑道:“没少收,也没多收,郎君你就拿着吧。”

    “多谢大嫂,那……那再拿些绢头绸布,我再让我女儿绣些帕子过来。”

    “郎君,这次帮我绣些团扇扇面吧。”吴许氏笑道。

    “行。”

    “折扇扇面也可以。”

    “好,我让女儿试试。”谎说多了,果然就习惯了,麻齐风现在左一口女儿又一口女儿,一点也不觉得心虚了。

    “那就多谢郎君了。”吴许氏说:“这次给你布料、丝线不收钱,等你做好了,按绣品给酬劳,你看怎么样?”

    “那真是多谢大嫂了。”麻齐风正愁买了这些东西,没钱给施老爹等人发工钱呢,听说这绢丝不要贴本钱,如何不喜。

    包好布匹、布料离开绣铺,为了不让赌坊的人看到,他走了绣坊后巷,绕过主街,买了些日用品,走了远一些的南城门出城了。

    回家后,天已黑了,女儿已经做好晚饭正等着他回来吃。

    “爹,怎么样?”

    “还不错。”麻齐风高兴的回道:“买了布料、日用品,施老头他们的工钱也够了。”

    “太好了,爹,你太能干了。”

    麻齐风总是被女儿的马屁拍得忍不住嘴角上翘,“你不是说一直没衣服换洗嘛,爹今天买了布料回来,一人再做一身,就可以换洗了。”

    “哇,爹,你太太太好了。”

    “就你嘴甜。”麻齐风高兴的接过女儿递过来的布巾擦了脸手,一起跟孩子们吃晚饭,好快点吃完,给孩子们做衣服。

    晕黄的油灯下,一家人面上都是笑意盈盈,吃饱喝足,还有新衣服,真好!

    麻齐风赶了两天,做好了一家人的衣服。

    说真的,要是放在现代,麻敏儿觉得他爹能成一个服装设计师,可惜在古代,衣匠是个不入流的职业,好吧,她也就想想。

    穿上青绿的衣衫,麻敏儿感觉自己比镇上亭长家的孙女都穿得好,虽然是细麻布,不是绢绸,但他爹做的真是好,小窄袖襦裙,衣襟不仅滚边,还绣了几朵简单的缠枝纹,细绦腰带也一样滚边绣了缠枝纹,穿上身,整个人都感觉清新,娘呀,终于告别了只有一套衣服的时代。

    “二姐,我的花没有你多?”小悦儿低头数了花朵说道。

    “你人小,衣服小,所以爹才少绣了一朵。”

    “哦!”麻悦儿仰起小头,露出一口小米牙,再加上最近有吃有喝养起来的肉肉脸,真是可爱极了!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二姐,你坏!”

    “哈哈,二姐是喜欢你呢!”

    麻家的三个男人原本都生得清秀,换上新布衣,一下子就让灰秃秃的景致变得不一样起来。

    “爹,大哥,你们真好看。”

    “二姐,那我呢!”三郎连忙叫道。

    “你当然更好看啦。”麻敏儿笑道。

    麻齐风宠溺的看着孩子们,许久都没有打扰孩子们嬉闹。

    闹过之后,麻敏儿说道:“爹,我答应他们十天结一次账,咱们去给他们送铜子吧,顺便看看菜,要是能摘了,咱们每样都弄些送给章将军。”

    麻齐风点头,“应该的。”

    麻齐风带着麻敏儿去了十五亩地,给雇工送工钱,施老爹和付老爹都推着客气着不好意思收钱。

    “拿着吧!”麻敏儿说道:“我和爹都不会种田,以后离不开大家相帮,要是不过意,就把我家的田伺弄的好些就行。”

    “那肯定的,那肯定的。”施老爹和付老爹齐齐说道。

    麻齐风也不会说什么套话、客气话,拿过铜钱袋,让女儿发工钱。

    麻敏儿说道:“现在就给大家少些,等我家的菜起来了,能卖到钱了,我就给你们加工钱。”

    “二娘,你太客气,有这些钱,够了够了。”付老爹连连说道。

    麻敏儿笑道:“只要我家锅里有了,肯定也让大家的碗里有。”

    施老爹在内心暗暗感慨,这小娘子咋这么会说呢,这么讨人喜呢。

    每家五十铜子发好后,麻敏儿说道:“两位老爹,能摘的菜摘一些吧。”

    付老头惊道,“东家,菜还嫩着呢,可舍不得。”

    “老爹,要拿菜去还人情。”

    “原来是这样。”付老爹还是感觉舍不得,庄稼没成熟就动,对他来说就是浪费,可谁让人家是东家呢。

    麻敏儿正准备去郭婶那里送工钱,突然发现渠头小路上来了一大拔人,其中就有麻家人,不要感叹她视力好,实在是麻家人跟村里人不一样,他们走路都跟螃蟹似的,真不知横的什么。

    “两位老爹,你们看着摘,只要能吃的,每样搞个十斤。”

    二位老爹还没来得及回话,东家小娘子就拉着他爹走了。

    “这娃儿每天心痒痒要摘菜,真想让她跟着一起摘呢,怎么走了?”施老爹有些不解。

    付小有站在他爷爷身边,顺着麻二娘的目光看过去,知道为什么,不过他不会说出来。

    施大娘别了自家老伴一眼,“就你话多,赶紧给东家干活。”

    麻敏儿就请了施老爹、付老爹,但是施老爹的老伴,甚至住得的近儿子女婿都来帮忙,就更不要说付小有了,她要给他们工钱,他们不要,说是偶尔帮帮忙,不值当给钱,真是朴实啊!

    却总有人不朴实,比如麻家住在罗家大院里的庶子们,他们一定是听到村里人说什么了,知道自家的菜长出来了,来打秋风了。

    投人投钱,让你们来打秋风,怎么可能!麻敏儿边走边看了看十五亩周围,几个巴掌大的茅草棚子,有施老爹的,有郭家母子的,他们都尽心尽力的看守着十五亩地上的蔬菜、旱稻。

    可是随着这些菜越长越大,麻敏儿感觉就凭施老头等人怕是守不住,该怎么办呢?她愁上了。

    麻家庶子兄弟外加妯娌孩子,人数不少,站在田梗头,乌压压一片。

    麻敏儿已经走到郭李氏的棚子边上,“郭婶——”

    郭李氏正在田里薅草,看到麻敏儿叫她,连忙上了田埂头,“二娘——”

    麻敏儿啥话也不说,把五十个铜子塞到她怀时,“麻家人来了,我得走了。”说完,就拉着他爹走了。

    “哎——”郭李氏连客气的时间都没有,“这二娘……”伸手摸了摸怀中的铜子,乐得嘴都合不上,跟着二娘就是好,有吃有喝,还有钱。

    “娘,你别发呆了,看那边麻家人想干嘛。”郭大平提醒。

    看到那些人,郭李氏气得扔了手中的草,“走,咱们去看看。”

    老姨娘看到麻老六走了,避开了他们,装着没看见,指着芥菜就道:“阿菱,下地拔几斤。”

    “是,姨夫人。”

    老嬷嬷阿菱居然提着裙裾就下田,付土根怎么会答应,麻家的是是非非,他早就从小跑腿孙子口中知道了,连忙上前把人推上了田埂。

    老嬷嬷阿菱可是在大宅门混过的,那里能让乡下土瘪得逞,歪着身子就要朝付土根身上倒,“非礼啊,非礼啊……”

    付土根一个老实巴交的农人那里见过这场面,吓得不知所措。

    施老爹夫妻俩也被麻家人吓住了,他们记起老姨娘母子跟东家掐架的事,本能的朝田埂头站了站,势要挡住这些摘菜的人。

    只有十二岁的付小有小眼珠子转了下,突然叫道:“爷爷你娶了这婆娘,给我做继祖母。”

    ……

    一群人被小屁孩的叫声吸引住了,有惊有怪,但更多的是好笑。

    “哈哈……”赶过来的郭李氏大笑,“付老爹,你孙子说得对,娶了她,你不亏本。”

    施老爹夫妻俩相互看了一眼,知道郭李氏这是挤兑麻家人,也跟着起哄笑起来,他们可不希望菜被这些不劳而作的人摘去。

    老嬷嬷阿菱觉得老脸挂不住了,也不为主人冲锋陷阵了,连忙爬上头梗头。

    付小有抬起下巴,“你们擅闯民田,我们要报官。”

    付土根觉得自己活了快五十年了,从没被妇人这么恶心使坏过,气得跟着孙子叫道,“对,报官!”

    “大平——”

    “娘,我在。”

    “去报官!”

    “报……报什么官啊,我们又没怎么的?”麻齐光朝郭李氏等人瞪眼叫道。

    “我们要是不报官,你们就能怎么的了。”

    “你……泼妇。”

    郭李氏大嚷:“泼妇又怎么了,总好过没脸没皮偷吃人家东西。”

    “谁偷了,谁偷了,你这贱妇给我说清楚……”老姨娘恶毒的骂道。

    “哎哟喂,倒底谁贱啊,人家都没请你来,自己跑过来才叫贱呢?”郭李氏也是吵架的一把好手。

    “贱……”

    “姨娘……”麻二夫人扫了眼田埂头,越来越多的村人聚扰过来,她是要面子的人,叫住了要撒泼的老姨娘。

    “老二媳妇……”老姨娘还想闹,可现在老二当家,她得给老二媳妇面子,压下了心气。

    “姨娘,今天的风景也看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麻二夫人边说边示意姨娘,人多广众,闹了不好看。

    老姨娘消停了,哼了声转过身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回去纳凉。”

    妇人们带着孩子转身回头。男人们看了看绿层层的田地,稀稀拉拉的,也没觉得什么,菜不菜无所谓,有肉吃那才叫一个好。

    到底是世家大族出来的,还要几分面子,麻家人乌压压的又回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施老爹感慨,“东头大片大片的良田荒草连连,真是可惜了。”

    “那有什么办法,人家不屑种田,听说都在啃老本。”郭李氏说道。

    “能有多少老本够这样啃的。”施大娘也感慨。

    付小有一直在镇上打听消息,说道:“他们把田佃出去了,收租子。”

    “荒年能收到什么租子?”

    付小有道:“他们说自己是富贵人,反正不会亲自下田种地。”

    施老爹道:“可以跟我们东家学啊,自己学着做些,再雇人做些,日子不就起来了?”

    付小有摇头:“他们嫌种田又苦又累,又不体面。”

    “那他们想干什么”施老爹不解的问。

    付小有摇头:“不知道,反正现在每天看他们不是躺在家里藤椅上,就是去镇上麻宅,或是到镇上唯一的茶楼里喝茶水,那麻九、麻五还跟镇人小赌几把,经常赢,搞得镇上人都不跟他们玩了。”

    施老爹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感慨:“果然是京里的气派人,竟然在茶楼里喝茶水,没事小赌赌。”

    郭李氏道:“要不是姚大人是麻老大人的学生,我猜早就有地痞流子打他们家主意了。”

    付小有贼贼一笑:“你以为没有啊,根本就是外面亮堂里面虚黑,没钱。”

    “啊……”

    事后,麻敏儿知道是付小有机智赶走了打秋风的麻家人,笑着对他说:“小有,要是我家发了,我聘你做我家大管事。”

    “真的呀!”付小有高兴的眉毛都飞起来了,“做大管事可神气了。”

    “哈哈……”麻敏儿被他的话逗笑了,“我跟你讲,等那天你真成了大管事,你就不会说这话了。”

    “啊……难道不是吗?”付小有不解的说道:“可我看到的大管事都趾高气昂啊!”

    麻敏儿心想等你的人生阅历到了,就会明白站得越高、走得越远,越是谦虚、低调,微微一笑道:“小有,你跟我哥学认字吧。”

    “啊……”

    “啊……”

    不仅付小有被惊到了,送菜过来的付土地也惊到了,“学……学认字。”

    “对——”麻敏儿点点头,看向郭家兄弟二人,“你们也是一样,每天下午过来跟我哥学认字,学会认字,以后就算到外面做学徒都比别人机会多。”

    “二娘说得没错。”郭李氏放下菜筐,高兴的抹了把汗,“婶也没别的出息,就是看到铺子里的账房先生,觉得人家特别牛,要是我家大平识了字,将来能做账房,我这辈子也算对得起老郭家了。”

    “娘……”

    郭大平先是被麻二娘待付小有的态度惊住了,心里真不是滋味时,又听到她让自己跟着一起学习识字,低沉的心又立即喜悦起来。

    听到娘让自己做账房竟有些迷茫,本能的就在内心叫道,我不要出去做账房,我只想帮二娘干活做事。

    施老头两口子放下菜筐,相互看了一眼,觉得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二……娘,能……能让我家小孙子来认几个字吗?”

    麻敏儿点头:“当然可以啦,施老爹。”

    “太……太好了。”施老爹高兴的眼不见缝。

    菜送过来了,几家人又得到了意外之喜,个个都高兴的离开了麻家小院。

    平柳条编的筐子齐齐整整的摆了七、八个,摘的菜码在里面水灵灵的惹人喜。

    “爹,等送给恩人后,我们可以卖菜了。”

    “是啊,想不到都长出来了。”麻齐风颇感慨,可是在孩子们看不到的地方,他内心有些茫然,还有些慌乱。幼年时与姨娘相依为命,跟族里的兄弟们一起读书,由于资质平庸,十四岁后他没有再进一步,出了学院,没人为他的将来打算,任由他呆在家里。

    无聊的他,在市井巷里跟着人混,学会了赌钱,姨娘以死相逼才把他拉回了家,他才收了心,却没想到,姨娘的身子还是在操劳中垮了。

    她拖着生病的身子给自己寻了一门亲事,看着自己成家才松了口气,没想到这口气一松,她竟去了。如果不是娘子陪着自己,他也许就跟姨娘去了。

    让他卖菜,麻齐风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下手。

    麻敏儿觉得父亲对卖菜的兴致不高,难道是因为出身显族,不屑行商人之事?还真有可能,麻家可是帝师出身。

    不过不管怎么样,此刻,爹再怎么不感兴趣,也得站在自己前面,要不然,她这个九岁的小姑娘可不好做事。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暗,麻家大大小小都起床了,洗漱的洗漱,准备早饭的准备早饭,个个都忙得不亦乐乎。

    麻敏儿刚做好野葱鸡蛋饼,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连忙出了厨房。

    施老爹见小娘子过来,连忙笑笑,“二娘——”

    “老爹这么早?”

    “是……是这样的,上次我看东家不怎么会推板车,我家大宝会推,我让他过来帮东家推。”因为自作主张,施老爹说得很忐忑,怕东家不给面子,自己难为情。

    “施老爹,你……太客气了!”麻齐风不好思的推辞。

    “没……没事!”施老爹有些无措。

    麻敏儿看了眼木纳枯瘦的青年人,见到大伙都看向他,害羞的头都快低到膝盖了,暗暗叹口气,施老爹是明帮忙,实际上为他谋事哪。

    也罢,以后卖菜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下去天天有得卖都有可能,让爹这个文弱书生一直推,也不太现实,麻敏儿做了顺手人情,“爹,我们雇了这位大宝叔吧。”

    麻齐风点点头:“行。”

    “爹,每个月先按一百个铜子给工钱。”

    麻齐风是个好爹,也是个好人,但不能否认,他确实是被大家族养残的庶子,无论仕途还是庶务,都没人指引过,更不要说手把手教了,很多事他都不太懂,比如说雇佣人工,他都不知道怎么给工钱,自从十五亩地开动以来,一切用人结账都是麻敏儿决定的。

    麻齐风别的不会,但听得懂女儿话中的意思,听懂后负责点头,余下的由女儿定夺,就像曾经在京城里一样,大小事情先是姨娘,后是娘子,现在又是女儿。

    不得不说,有些男人天生好命,他们背后总站着无怨无悔付出的女人们。

    “东家,使不得……使不得……”施老爹是有小心思,是想为小女婿谋事,但他准备做几次再开口,让人家先看看小女婿做事行不行,那曾想,东家也太利索、太干脆了,当下就用上了。

    这不是麻齐风干脆,而是麻敏儿干脆,在现代就以雷历风行出名的她,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既然施老爹想自家给这个人情,她就给个干脆,既方便了自家,也给别人饭吃,何乐而不为。

    麻家父子还没来得及搬上车的菜筐,牛大宝抢着搬上了车。

    麻敏儿搬出小桌子,摆上了早餐,请施老爹翁婿一起吃,施老爹逃也似的走了,牛大宝死活不肯上桌,最后,塞了一块鸡蛋饼给他,他宝贝似的塞到怀里。

    塞得麻敏儿眉头直皱,身体本就有体温,天气又热,要不了一会功夫还不都馊了,走到他面前,“现在就吃了。”

    “啊!”二十大几、快三十岁的牛大宝被吓得一哆索。

    “现在就吃。”这么脏的衣服,也把吃的往心口塞,这卫生可真……麻敏儿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牛大宝被麻敏儿吓得连忙掏出鸡蛋饼就往嘴里塞。

    “好好吃。”麻敏儿转头,“三郎给他端碗热凉水。”

    “是,二姐。”麻三郎连忙进了厨房,端了个小木碗出来。

    牛大宝一手塞饼,一手连忙小心的接过水,等他喝了一口水后,发现东家的人都吃饭了,没人看他了,他紧张拘促的心才慢慢放下来,蹲在一边,宝贝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吃早饭。

    吃完早饭后,麻家五口人连同牛大宝一起去了县城,九点到时,他们到了县城,一路打听到了守备衙门。

    章年美刚从训练场上下来,听说有人找自己,那一点也不希奇;听说有小娘子找自己,那也是常有的事,谁让咱长得俊呢?

    可听说是京里来的小娘子找自己,那就稀奇了!

    众人调笑,“章条子,去年冬你跟小将军进过京,厉害了,都让小娘子找到我们平定了。”

    “去去去,乱说什么!”听到京城,章年美估计是谁了,连忙狗腿的跑到夏臻跟前,“将军,属下有些私事,想出去一下。”

    夏臻皱眉。

    “将军,属下知道你没食欲,托人给你弄几个开味菜呢。”章年美讨好的说道。

    “嗯!”夏臻几不可声的点了一下头。

    章年美欢喜的蹦了出去,到驻军衙门口一看,果然就是那个有趣的京城小娘子。

    “章大哥——”

    “妹子,你咋来了?”章年美笑嘻嘻的问道,仿佛他们已经认识很多年。

    麻敏儿漂亮的眉眼弯弯:“我答应过章大哥,等菜长好了,第一个送给你吃啊!”

    “哇,你还当真了?”

    “当然是认真的。”麻敏儿一本正径的回道。

    章年美走到板车前,看到水灵灵的蔬菜,笑得眼不见缝,“这么嫩的菜,可惜军中的糙爷们烧不出好样子。”

    “不会吧。”

    “那当然,害得小将军都多少天都没吃好饭了。”章年美脸上没了嘻嘻哈哈。

    麻敏儿微皱眉头,“没食欲?”

    章年美点点头。

    “他平时出汗多吗?”

    章年美叫道:“我们是谁,每天训练,汗不要出得太多哟。”

    “哦,那是火旺脾虚,夏天常有的诊状,吃些清淡可口的,慢慢调一下就好了。”麻敏儿想想道。

    “妹子,到底是京里来的,咋跟郎中说得一样呢,那你有什么清淡可口的小菜?”章年美眉毛动动,兴奋的问。

    麻敏儿说道:“我只会说,不太会做呢?”

    “啊……”

    “要不,我把菜谱给你们厨子,让他做行不?”

    “行行行,你跟我到后勤,看着他们做一遍,看看味对不味。”

    “哦。”

    章年美本来是找借口出来见麻敏儿的,没想到她真懂做菜,喜得嘴都没有合过,又省得他到处找食谱了。

    军营重地,如果不是章年美,麻家人那里机会进来,他们跟着他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后勤。

    后勤总务魏礼安看到水灵灵的蔬菜两眼发光,“娘哎,那来的,长得这么嫩乎。”

    “嫩吧!”章年美得意极了。

    “太嫩乎了。”

    章年美大笑:“哈哈,我妹子送给我的。”

    “你那来的妹子?”

    “你管那来的,反正就是我妹子。”

    魏礼安还想说两句粗话,发现有人看他,转了一下头,一个隽永的青年男人立在门口,不似平常人,下意识朝他拱了一下手。

    麻齐风也抬了抬手,俩人无声的打了招呼。

    “雷九……雷九……”

    “章将军,叫小的干嘛……”一个胖硕的中年男人围着灰布兜从厨房内走来了。

    “小将军专用厨子。”章年美向麻敏儿介绍。

    麻敏儿朝对方微微笑笑,算是见过礼了。

    “雷九,看看我给你带来的菜。”章年美转身,雷九跟他走到板车前,“行啊,章将军,这么嫩乎的菜那来的?”

    “别问那来的,你就说能不能做出让小将军开味的菜来?”章年美挑眉问道。

    “当然能。”

    “哈哈……”章年美大笑,“我妹子来自京里,给你这个糙老爷们带来几道精烩的,要不要?”

    “要,当然要!”那有厨子听到菜谱不要的道理,再加上是京里的,那就更向往了。

    雷九听说小娘子有食谱,那叫一个客气,连忙把人迎了进去。

    麻敏儿也不矫情,说了几道适合夏天的清淡菜单,有汤,有清炒,有清脆爽口的小腌菜。

    听完之后,雷九眉头皱了下,“汤汤水水是不是寡淡了些?”

    “雷叔,你先做做看,要是你家将军不喜欢,那就罢了,也没关系。”麻敏儿面带微笑。

    雷九点点头,内心却不以为意,对于军营中的糙汉子,那个不是大口吃肉,而且是浓油重盐的,这些清汤寡水,他听着就没食欲。

    不过也罢,章将军亲自过来,自己总得卖个面子,招呼手下,洗菜涮锅开动起来。

    四个凉拌,六个小炒,两个汤,还有现腌的酸萝卜头,考虑到男人好吃肉,麻敏儿看到厨房里有几种肉,挑了几样,分别是鸡、腌肉、鲜猪肉,猪心,猪肝,清洗过后,一起放到大锅内清水煮。

    “啥也不放?”雷九忍不住问。

    “放了野葱、生姜、盐、白酒啊!”由于没有料酒,麻敏儿只好用白酒去腥气。

    “没放大酱。”

    “这道菜不要。”

    雷九看了眼章年美,憋住没吭声。

    即便厨房里锅多、人多,麻敏儿也忙了一个多时辰才搞好几样小菜。

    “正好午饭了,雷九赶紧安排人把菜给小将军端过去。”章年美看着色香味俱全的汤汤水水,心想这下小将将应当有食欲了吧。

    此刻,雷九已经不嫌这些菜清汤寡水了,每样他都偿过了,看着寡淡却都极鲜、极有味,京城吃的东西还真跟咱们这些粗人不一样。

    麻家从出事到被皇帝发配流放云水,前前后后近两年时间,对于三郎四娘来说,那些繁华的日子已经模糊了,他们已经记不起曾经的日常生活了。

    麻大郎有记忆,但这些记忆又仿佛不能具体到那一道菜上,也许大妹做的菜肴自己都曾经吃过吧。

    如果说这几个都是孩子,苦难磨去了他们曾经荣华的生活,但麻齐风是个成年人啊,他的记忆不会模糊,亦会具体到某道菜上,他确信,女儿做的这些菜,他在京里没有吃过,不管是京里家里,还是京里酒楼,难道女儿在做饭上有天赋?无师自通?

    麻齐风的脑子不自觉的就往深处想,但他拼命把自己拔出来,不……她是我的女儿,是我的敏儿。

    一道一道菜被端到了夏臻面前。幕僚田先生陪坐,入眼都是清汤寡水,他年纪渐长,脾胃已不如年轻人,倒是被这些菜勾动了食欲,“白炒菘菜?还不切断,一片一片的,淋了什么汁水,配上整片白菜还挺好看。”

    上菜的晓文连忙报菜名:“先生,这叫白灼菘菜。”

    “白炒和白灼有什么区别?”

    “小的也不知道,要等先生你吃过才知道。”

    “哈哈……”田先生被晓文逗到了,“小将军,请——”

    夏臻一脸嫌弃的样子,晓文见他这样没敢往他面前小碟子夹菜。

    田先生想吃,暗示晓文夹一块。晓文硬着头皮夹了一块菘菜给小将军。

    夏臻再次皱了眉,不过筷子动了,把菜夹到嘴里,细嚼慢咽,不知不觉把一片菘菜吃了下去。

    田先生等不得问小将军菜味了,连忙伸筷子,吃完后,点头‘嗯’了一声,“我知道白炒和白灼的区别了。”

    “先生,什么区别?”

    “白炒在油锅里盛出,白灼是在开水里捞出,然后淋油。”田先生笑道:“快去问厨子,我说得对不对。”

    “哦,是,先生。”

    晓文走到门口,让小厮赶紧去厨房问菜烧法,不一会儿,小厮就把菜法告诉了晓文。

    晓文笑着进来,“先生厉害,确实是这样。”抬眼一看,白灼菘菜的盘子已经光了。

    “再来一盘。”田先生说道。

    “好咧,先生。”

    灼是烹调的一种技法,以煮滚的水或汤,将生的食物烫熟,称为灼。别看字面上很简单,但您若以为白灼就是用开水煮一下捞出,那就错了,那只是对字面上的一个误解。实际上极为讲究,要求食材鲜、嫩,以及极佳的火候掌握,才能灼出清嫩可口的菜肴。

    这道白灼菘菜,菜是刚长出来的小颗大白菜,正是最嫩的时候,而滚菜的汤,是麻敏儿熬的肉汤,就是上文中提到的有肉有鸡的那个汤,她舀了最清的头道汤,用它来滚菜,让素淡的白菜一下子有了油水,又撇出厨房大酱缸里渗出的酱水(这酱水其实就是现代生抽)淋在码好的白菜上,让白菜的层次一下子丰富起来,又用锅烧油爆香野蒜沫出香味。

    看似简单的一道白灼白菜,实际上花的功夫可不小,能不好吃吗?

    说回到那才那道汤,整只鸡从汤中捞出,切块码齐,洗了几根香菜放在上面,麻敏儿另拿了一只小碟,撇出的生抽倒满了小碟子。

    田先生看了眼什么佐料也没有的鸡块:“小将军,属下就不客气了。”一块入口,皮滑肉嫩,“看着就是一个白水煮鸡,入嘴却咸淡适中,不油不腻,嫩滑无比,好吃,太好吃了。”

    晓文继续报菜名:“白斩鸡。”

    “这菜名还真有意境!”

    “先生,端菜上来的小厮说,这盘鸡蘸着这酱水吃最好。”晓文一边说一边注意自家主子,发现他对白斩鸡也感兴趣,连忙夹了一块蘸了酱汁送到主人面前。

    夏臻仍然细嚼慢咽,不急不徐,吃相优雅贵气。

    晓文暗暗动了动眉文,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发现小将军眉梢的戾气少了些,好像没那么暴燥了,也对,开桌到现在,他还没有摔过盘子。

    “好好好,我来试试!”田先生食指大动,他迫不急待想把每一道菜都偿了。

    晓文不停的报菜名:“清蒸狮子头、爆炒猪心、清切猪肝、三鲜羹,呛酸萝卜……”每报一个菜名,就夹一块到主人面前的碟子里,主人都吃到了肚里。

    哇,主人今天吃了不少,晓文一直发愁的心松了不少。

    对于夏臻来说,他出生贵胄,什么样的菜没吃过,但今天,在内心,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桌子菜用心之至,素荤得当,清口宜人,味道不错。

    “赏——”

    “小将军——”晓文愣了一下,醒过神来才发现,桌上盘子几乎都空了,“是,将军!”他马上去打点。

    田先生拿过布巾擦擦嘴,“我倒感兴趣是谁做了这些菜。”

    刚要跨出门的晓文转头看向小将军。

    夏臻亦在擦试嘴角,没什么表情,但作为贴身长随,晓文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同意了,连忙出门。

    麻敏儿见事情都忙完了,跟章年美辞别。

    “别呀,妹子,到哥这里了,吃完再走啊。”章年美看到小娘子头上汗涔涔的,怜惜之心上来了。

    “这……这不好吧!”

    “哥说好就好。”章年美马上叫道:“雷九,妹子动手做的菜,给小将军端去,你给我妹子按这个再来一遍,顺手也练练手艺。”

    “好咧!”雷九高兴的拿勺子。

    吃,不吃白不吃,麻敏儿只客气了一句,就没再推辞,来到大魏朝,在军营后勤第一次看到了丰富的食材,第一次感慨,原来这个年代也有鸡鸭鱼肉啊!

    “雷叔……”

    “小娘子,啥事?”

    麻敏儿指着墙角说道:“你这几口大酱缸里的头道汁能不能给我?”

    “不瞒小娘子,以前这些酱汁不是倒了,就是被军卒们拿去下饭了,还真没拿它当回事,今天啊经你这么一弄,以后我可要用来凉拌菜,做调味料用了。”

    “嘻嘻……”麻敏儿笑笑,“那你就少给我点呗。”

    “行,没问题。”雷九让手下来拿了个小坛子,给小娘子倒了整整一坛子。

    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忙着,时不时有人叫一声:“小娘子,你看我这样改刀改的好看么?”

    “小娘子,我焯的是不是过头了?”

    ……

    麻敏儿一一过去指正,活像某个大酒店的总厨,挺像那么回事。

    “雷大厨,公子问刚才那桌菜是谁掌勺的?”

    雷九转头看向歪在小桌边吃饭的章年美,他想去呢,可也得看看章将军同不同意啊!

    章年美三口并两口吃了手中的馒头,“知道了,马上到。”说完用最后一口馒头抹了酱炒肉丝,太好吃了,他就差连盘都吞了。

    雷九明白了,章小将军要带小娘子去将军跟前,没自己现眼的机会,转头继续炒菜,要是没人罩着,在上头面前露脸的机会肯定是自己的。

    麻齐风有些担心的看向女儿,麻敏儿给了个安心的眼神,“爹,没事,说不定有打赏呢!”

    吃饱喝足,田先生满足的跟主子下了桌。

    “公子,以后是不是天天可以吃到这样的菜了?”

    夏臻抬了眼,坐到太师椅上,一只脚翘在边上的小兀子上,既懒懒散散,又好像浑身长满了剌,让近身的小厮们不知觉的往后退了退。

    田先生已经习惯了小主人的样子,浑不在意,轻轻的磕着茶盖,悠闲的喝着茶水。

    章年美一脸笑嘻嘻的到了小主人面前,“小将军——”跟着行了礼。

    夏臻再次抬了眼。

    “小将军,人带过来了。”章年美已经习惯主人的不言不语,从他神色中判断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话、行什么事,说完,微微让了让身体。

    麻敏儿出现在夏臻视线里,他仍然漫不经心,胳膊肘拄在边上的桌上,手托着腮,似看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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