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雨秋平和冈部正纲已经冲到了彼此的面前。目光交汇的那一刻,雨秋平去忽然想起了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和冈部正纲在道馆里的对决。

    当时,自己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冈部正纲击败,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还添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要不是本多忠胜及时出手,雨秋平更是险些出大事。

    今天,绝不会这样了!

    经历了两年多的风雨,雨秋平再也不会用那些想当然地招式来对战了。他在奔跑中看着冈部正纲冲到近前,后者手腕一翻,刀鞘一横,就是一击横劈砍来。雨秋平靠着自身超出常人的力量强行接住了这一击,然后猛地双手握住刀鞘根部,反手一撩,就将冈部正纲的刀鞘朝着反方向推了出去。门户大开的两个人刹不住车,一下子面对面装上了彼此。

    身体剧烈的碰撞把两个人都弹飞在地,雨秋平忍着痛,立刻用刀鞘一撑,站了起来。冈部正纲则是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脚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雨秋平,没有预料到雨秋平居然已经有了如此进步。而且,千鸟的刀鞘是铁质的,他的刀鞘却是木制的,这样一撞,他可是有点扛不住。

    “娘的,有点意思。”冈部正纲低吼了一声给自己提提声势,就再次提着刀鞘冲了过来。这一次,他倒是做了一个十分有趣的姿势——把刀鞘放在腰间的位置,手则摁在刀鞘的根部上。

    “又不是从刀鞘里拔刀,装什么样子。”雨秋平心中一阵腹谤,也迈开马步,双手握着刀鞘,侧摆在胸前,全神贯注地看着冈部正纲的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冈部正纲冲到雨秋平身前半米左右的那一刻,冈部正纲忽然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大吼,把雨秋平喊地一愣神。也就是那个瞬间,冈部正纲的右手猛地发力,把原本放在腰间的刀鞘猛地飞快向前抡出一个弧线,直直地砍向雨秋平的右肩。

    雨秋平在电光火石间,做出了错误的反应。他猛地后撤想要躲开这一劈,不幸却慢了半拍。横劈过来的刀鞘先打中了雨秋平试图格挡的刀鞘,随后,又重重地打在了雨秋平的脸上。

    剧烈的疼痛在雨秋平反应过来之前传来,紧接着鼻腔和嘴巴就涌出了鲜血。雨秋平踉踉跄跄地连续后退了好几步,刀鞘也被击飞,落在一旁。鼻子估计被打伤了,嘴唇估计也被打破。雨秋平用手随意地抹了一把,鲜血立刻就染红了右手。幸好冈部正纲的刀鞘是木制的,不然雨秋平真的吃不消这一下。

    然而,还没等雨秋平缓过神来,冈部正纲却得势不饶人地再次冲了上来,对着雨秋平又是一劈。这次可没有人在一旁帮忙喊点到为止,也不会有人冲过来帮雨秋平接下这一下了。雨秋平全屏本能地猛地向后一跃,将将避开这一击。他扫了眼再次冲来的冈部正纲,猛地向着千鸟刀鞘落地的位置一个前滚翻。他捡起地上的千鸟刀鞘,连着向前颠了好几步,和冈部正纲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再次摆好架势。

    然而,鼻子和嘴巴还是在涓涓地流着血,刺鼻的血腥味让雨秋平感觉很难受。他望向自己一路跑来经过的地方,青草上都沾有一层血迹。

    “他的刀鞘是木制的,我的是铁的。”雨秋平暗自计较道,“只要打中他一下,他就受不了了!刚才开打前,那家伙为了面子,不肯让我换刀鞘,现在要他自讨苦吃。”

    ·

    然而,就是要打到这一下,都是无比艰难。

    冈部正纲就算剑道再怎么平庸,作为武家子弟,也是从小习武。生在冈部家的他,又有着不少颇有经验和水平的剑道师傅教授,从小练得就是童子功。有着童子功的底子,又比雨秋平多掌握了不少剑道的技巧和秘诀,自然可以稳稳地碾压雨秋平。

    雨秋平虽然在力量,身高,和反应等方面有着不小的优势,可是剑道毕竟不是摔跤和角力,还是很讲究技巧的。在刀剑相交的时候,在步伐试探的时候,在出刀时机的选择上,雨秋平这一系列细节都不如冈部正纲。

    果不其然,雨秋平又接二连三地被冈部正纲击中,自己却连冈部正纲的一根汗毛都没有碰到过。这一次,冈部正纲一个转身上撩,就把雨秋平的刀鞘挑飞,然后一刺狠狠地击中了雨秋平的小腹,把后者疼得半天直不起腰来。

    “平!”“殿下!”“小子!”场边的观众看着雨秋平一次一次被击中,鲜血已经染红了衣裳,不由得尖叫出声。

    “垃圾!就你这样的半吊子!这辈子都比不过我们这些从小练武的武士!”冈部正纲意识到雨秋平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后,倒也不急着攻击了,反而别有韵味地享受着在众人面前羞辱雨秋平的快感,“枫鸟马印什么的,想都别想!我们就替家督大殿把枫鸟旗收回去了!”

    说罢,他把刀鞘往肩膀上一抗,就得意洋洋地准备离开。

    “等下。”

    忽然,背后传来了一声连气都没喘匀的喊声。冈部正纲不屑地转过身去,看着勉强靠着捡起的刀鞘支撑才没有倒下的雨秋平,哈哈大笑道:“怎么着了!你还想打不成!你根本打不过我!你已经输了!枫鸟旗别想了!”

    “谁和你说我输了?”雨秋平舔了下嘴唇,咽下了口中的血液,“你不是说,打到一方站不起来为止,才算输么?”雨秋平边说边努力地直起身子,凝视着冈部正纲,“我还站着呢!哪里输了!”

    全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雨秋平在剑道上,绝对不是冈部正纲的对手。这样坚持,不过是再白白挨几下罢了。

    “好啊!”冈部正纲冷哼了一声,转过身来,高高扬起手中的刀鞘,向着雨秋平冲来,“那就成全你!”

    雨秋平闷哼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也握紧刀鞘,朝着冈部正纲冲了过去。两边的距离不断拉近,不断拉近,眼看就要碰撞在一起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雨秋平居然直直地迎着冈部正纲劈砍的角度撞了上去,丝毫不带闪躲和格挡,同时也反手挥出了自己的武士刀。他几乎带着一命换一命的决死气势发起攻击,硬生生地用左臂抗下冈部正纲的一击横劈,右手使劲将千鸟的刀鞘挥向冈部正纲的腹部。冈部正纲措手不及,也被雨秋平狠狠击中,发出一声惨叫后和雨秋平一起跌倒在地。这一击,着实把冈部正纲打得不起,他努力起身,双手撑着膝盖接连磕了好几口血。他根本没有预料到,雨秋平居然会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对待剑道。

    倒在另一边的雨秋平也伤得不轻,刚才那一劈结结实实地砍在了他的左手上,手臂飞快地肿了起来。就算运气好没有骨折,也肯定是伤筋了。然而,他丝毫不顾及浑身上下的血痕和嘴角、鼻子不断淌出的血液,颤颤巍巍地再次站了起来。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血液的腥甜不断涌入胸腔,让他甚至有一些恶心。

    “我还没倒下呢。”雨秋平随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血,“枫鸟旗,你休想拿走!”

    话音刚落,雨秋平就拖着沉重的步子,再次冲向冈部正纲。冈部正纲愣了一下,不再敢想刚才那样进攻了,害怕雨秋平再次用以命换命的方式攻击,于是他老老实实地摆出了防御的架子。

    然而,铁了心的雨秋平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几乎把全身的重量压到了刀鞘上。没有任何顾虑的他抡出了势大力沉的一击,冈部正纲双手握着刀鞘才勉强接住。然而,他看到雨秋平的破绽后,却本能地反手一砍——这正中雨秋平下怀。他再次毫不格挡和躲避,把铁质的刀鞘朝着冈部正纲的肩膀上砸了下去。

    一声闷哼和一声惨叫后,雨秋平和冈部正纲再次双双倒地。冈部正纲捂着被狠狠击中而肿起来的肩膀哀嚎了几声,努力地直起身来。而雨秋平,即使已经快被打得喘不上气,依旧用刀鞘强撑着站了起来,咳着血,直起腰,再次提起刀鞘,毫不躲闪地砍向冈部正纲。

    常磐备的足轻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年,一次一次被击倒,又一次次站起来。即使已经遍体鳞伤,即使已经浑身是血,即使连气都要喘不上来,依旧顽强地站起来,用那笨拙到可以称得上是傻的办法,一次一次地进行着同归于尽的对决。有的时候,他毫无章法的攻击根本打不中冈部正纲,只是白白地挨了一下。可是他却不管不顾地再次爬起来,再次挥出刀鞘——总会击中的,不是么?把好端端的一场剑道比赛,弄成了野蛮人间比拼身体的战斗。

    就为了那面旗帜,为了常磐备的旗帜。他可以付出一切。

    到后来,每一个常磐备的足轻眼中都饱含着热泪。一度担心失败的他们,此刻却充满自信。因为他们明白,为了这面旗帜,为了常磐备的荣誉,他们的主帅,永远都会再一次站起来。

    终于,不知道是第几次粗暴的同归后,冈部正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软瘫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雨秋平单膝跪地,用沾满鲜血的剑鞘撑着地,嘴角不断淌着血。他没有躺下,他没有输。

    他笑了,扬起头,看着那面高高飘扬的枫鸟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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