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圆润的脸,粗眉大眼,鼻梁比常人要高些,眼睛竟是蓝的,这长相,大郎就完全没找到有半点和黄祝相似的地方来。

    见大郎的神情,这黄县丞赶紧上前一步:“某不告自来,唐突了。”说完抬脚踹了一下黄祝,“还不跪下?”

    昨天已经跪过了,而且昨天的事也已经揭过,大郎心眼是小,那是指的没解开的仇,对于已经解开的,就大方多了,赶紧拦住:“这又是何苦来?小子不过一介白衣,哪当得衙内的跪?况昨日之事,已经过去了,又没人受损失,既然县丞已经罚跪了衙内一夜,再跪,小子心可就难安了,这可是要折寿的,要折寿的。”

    其实不过是做做样而已,黄祝就等着这句话呢,大郎手一拦,他那虚弯的膝盖就马上挺直了,讨好着大郎:“小郎君真宽宏大度。”

    “汪!汪!”白老大不知啥时候冒了出来,一见到黄祝,就怒了,都是这小子害的,昨天主人连炖了的话都说了出来。一边叫着,一边还拿眼角瞅着大郎,只等大郎一声令下,马上就要扑了上去,给这个可恶的小子来个狠的,一定要见血,一定。

    “哪凉快哪呆着去。”大郎把手挥了挥,白老大牛蔫了,将尾巴夹住了,扭身就跑,才跑没两步,本来夹着的尾巴又竖了起来,左摇右晃的,那个晃的频率之高是大郎没见过的,回头,却见是小丫头在门后露出了半个脑袋,在使劲的给白老大打手势。

    不好。大郎这才醒悟过来。却已经是来不及了,就见白老大连头也没回,就那么凭空跳起有一人多高,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就落到了黄祝的脚下,大嘴一张,啊呜一口就叼了下去。

    白老大的嘴如果和其他犬比起来,那是小多了,但是和人比起来,那又是大多了,这一口下去,直接就咬到了小腿前面,小腿前面可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肉,这咬下去的疼,那就是疼到骨头里去的,就见黄祝猛的一张嘴巴半天也没合上,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缩起脚,双手抱着膝盖,在原地跳起了独脚戏。

    跳了有十来下了,这才喊出了声音:“痛啊~!”

    “该~!”门后的小丫头丢下这一个字,冲大郎吐了吐小香舌,扮个鬼脸,手一招,蹦蹦跳跳的跑开了,白老大一见小丫头跑了,也侧着身子,低低着脑袋,绕开了大郎,出溜一下跑了个没影。

    “果真是该!”大郎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白老大是自己养的犬,自己才刚说昨天的事揭过了,自己养的犬就把人咬了,而且还是有人主使的。就这时候,黄县丞却是说话了,说完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小娘子的气也该消去不少罢。”

    这话像是对黄祝说,提醒他被咬是让人消气,又像是对大郎说,也像是自言自语的。

    大郎的心莫名的就警惕了起来,这黄县丞,要么果真是坦荡之人,要么就是城府极深之人。

    见大郎在那楞着,黄县丞有些尴尬,本来么,以他一介县丞的身份带了儿子前来给一个百姓赔礼道歉,这要放在旁人,那是莫大的面子,好歹他也是个从八九品上的入流官,还是渭南这个重镇的第二号人物,而大郎呢,不过是个小孩子。

    但吊诡就吊诡在,沿途连刺史这样级别的都要巴着来看大郎,虽然是借了劳勇军的名义,但旁人却是瞧得清楚的很的。甚至于昨天大郎父子在码头直接就给蓝田王管家甩脸的事也已经在衙门内偷偷的传开了,都说这小郎子可真有胆色,没准是有倚仗的。

    “咳,咳~!”不得已,只好假装咳嗽两声。

    “失礼,失礼。都怨小子管教不严,这狗被舍妹惯坏了。”大郎从沉思中被惊醒,连忙拱手。

    “哎呀,原来是黄大兄到了,某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前厅用茶,请!”解围的人来了,郭仲达从门内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冲着黄县丞就是长身一揖到地,“当日若无黄大兄举荐,某定还是浑浑噩噩的过着,某有今日,多亏大兄。”

    得,出去散心的计划又泡汤了,本来大郎的本意就是在门口哼哼哈哈跟他们扯几句,然后走人的,没想郭仲达直接就请人进去吃茶。

    大郎自有自己的倚仗,眼睛嗗噜一转,冲郭仲达哼哈一声,“那啥,郭头,你们故旧相见,我就不奉陪了,阿大昨天看上了个琉璃瓶子,我得帮他买去,否则晚了那胡商走了就来不及啦。”不等郭仲达答话,转身冲黄县丞抱了抱拳,“失陪!”三拐两拐的就拐了个没影。

    憨货二妹和三子对视了一眼,挠了挠头,也跟上了,铁塔见二人都走了,他留着就更不对,赶紧的也拍拍屁股,甩开大步喊着“等等俺”,也跑了个没影。

    且不说郭仲达怎么待客的。

    大郎一口气跑出了一条街,然后靠在一家铺子的墙脚,等到后面三个都跟上了,才斜了他们一眼:“跑这么慢。”

    “小神仙,您现在从外表看还是个孩子,您自然是不用顾虑,想干啥就干啥,可俺们不同呀,俺们明面上还是军士,郭大不发话,从军纪上来说是不能随便外出的,所以就犹豫了一下下,就一下下,谁知您跑得恁快呢?”三子作出一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曲曲弯弯的狂拍着大郎的马屁。

    “少来。”大郎嘴上不吃这套,心里却是受用的,毕竟还是个孩子。

    逛到昨天叫卖琉璃的摊位前,胡商正扯着嗓门叫唤得起劲:“向合滴琉璃哇,破死赖的香料哦。”见到大郎过来,赶紧的停住不叫,颠儿颠儿的一溜小跑,绕出了摊位:“下贵银不鸡道看上了嘛?近况调!”

    废了好半天劲,大郎这才明白对方说的是:“小贵人不知道看上了什么?尽管挑。”

    “送我?”大郎指了指摊上一堆绿的蓝的琉璃,又指了指自己。

    “宋!宋!”胡商说话不咋地,但听却是没问题,一听大郎那话,忙不迭的点头。

    “无缘无故的送我?琉璃可不便宜。”大郎不信。

    “您是贵人呢,您能看上我的琉璃那是我的荣幸,我回过头还可以跟那些买家说,小贵人都喜欢我的琉璃呢。”(为省得有书友说有骗字的嫌疑,这里直接就不模拟胡人的说话语调了。)胡商结结巴巴的解释,“昨天的事,我都瞧在眼里哩,那黄衙内也忒可恶,每天尽来讹我的钱,说什么要摊位费,收税了等等,每天要讹我一百文呢,小贵人昨天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后来更他去衙门,我还担心小贵人吃亏呢,却没想,刚就见那县丞押了黄衙内走过,边走还边教训,说是见了小贵人要态度好点之类的,我就知道您肯定是贵人了。”

    “难道你摆摊就不该交费吗?”一听黄祝也只不过每天收一百文钱,大郎方才可以确定,黄祝还真没什么恶名,本心也不算太坏,又见这胡商心疼那一百文,就掉转了枪口,开始偏向了黄衙内。

    本来么,摆摊收费那是该的呀,你占了街道,占了行人的路,还产生秽污,得要有专门的倾脚头来负责清理,倾脚头难道就不要工钱吗?你又不是大唐子民,衙门可没义务免费帮你清理。只不过呢,收费也不该衙内来收就是,哪管那么多呢,反正大郎就是觉得该收费。

    况且这摊上的货物都标着价格呢,才半个拳头大的琉璃瓶,竟然要价一贯,这可是普通人家几个月的花费。要是在火原村,一贯钱都可以花一年!

    “你摆摊占了道,影响行人走路,又遮挡了人家的铺子,还要有倾脚头来帮你清理秽污,这些都应该收钱……。”大郎也不知道哪来的词,一口气就叽哩咕噜的冒出了一大串,听得那胡商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的,若是按了小贵人的说法,自己这卖出的货物,至少一半的钱都该交给朝廷了,那还有什么赚头呀?

    三子和二妹哪管那么多,反正小神仙说一句,他俩就附和一句,憨货还时不时的咧一咧嘴,把他脸上的伤疤弄得更扭曲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模样。至于铁塔,则更简单,什么也不说,板着脸直接双手抱胸,就在那一戳,诺大的身子带给胡商的震慑力一点也不小。

    “我是是知道的,你这琉璃瓶从波斯来,成本不过几文钱,却是要价一贯,卖得了钱,又便宜买了大唐的丝绸茶叶瓷器陶器等到波斯去,又是千倍之利,收你区区一百文又怎么了?”末了,大郎的一句话直接唬得那胡人一个劲的作揖告饶,只求大郎莫要往下说了,要是被唐人知道了,传了出去,见到是胡商进货,直接就把价格抬高了,他可就亏大了。

    “小贵人,您就行行好,莫说了,莫说了,我从今日起,每日往衙门交一百文,不,不不,交两百文。总成了吧?”

    “却还是便宜你了。”见胡商讨饶,大郎也不再难为他,其实绕来绕去的说这么多,大郎是有目的的,只见他手一指:“那个送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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