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魂不散!”大郎心里淬了一口那老头,懒得理他,对付这种老头的办法就是不理他,在火原村里,那是屡试不爽的,老头子们常常用好吃的好玩的来拿捏大郎,开始大郎是缠着他们要,结果越缠他们越是来劲,后来干脆不缠了,对老头们的引*诱是爱搭不理,结果老头子们呢,上赶着的紧着往他面前塞,就担心他不要。

    郭仲达是五味杂陈,从他本心来讲,这又不是朝廷机密事,只不过是皇族的某位想要见见小神仙而已,犯得着清场吗?但是,在现时的情形来看,似乎清场和滥杀无辜二者之间,前者对自己有利,但却是要背负了骂名,甚至如被御史台的那帮酸客知道了,一本参上去,背锅的就只有他了,流徙千里都算是轻的,这和屠村的罪名几乎就是在一个量级上。

    想到这有些犹豫,却不作声,他倒是要看看大郎怎么个处理法。

    “店家你这是想到哪了?当我们想要灭口么?”大郎的脑子有些蒙,有些画面的碎片在眼前闪过,似乎是一场大火,又似乎是天雷炸起,然后是残垣断臂和支离破碎的肢体,还似乎有个小孩子的声音在撕心裂肺的叫:“阿妈,阿妈。”

    阿妈又是谁?这应该是个称呼吧?

    “下决定吧,小家伙,只要你点点头,说要灭口,他们一定听你的。”有一口气在大郎的耳边吹过,凉嗖嗖的。

    眼前视线有些模糊,好像有一层蛛网结在上下眼皮间,看到的是被一条条泛着白光的线将郭仲达,三子他们的影像分成数块,还有小丫头那一张一合的嘴巴,不知道在说什么。

    深呼吸!

    一下,两下,三下。

    “如果郭队正你们要对店家下手,那么从你下手的那一刻起,你及其他动手的人,就是我大郎永远的敌人,刀枪,是砍向敌人的脖子的,捅向敌人的肚子的,不是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的。”大郎努力的睁圆了双眼,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是因为他们可能走漏消息么?争得一时平安,能争得了一路平安?要杀,先杀我吧。”

    “但凭小神仙吩咐。”郭仲达面无表情,只拱了拱手,对于大郎突然很正式的叫他郭队正一事似乎并不感到惊奇,只是眼中精光一闪即逝。二妹这憨货原来也是愁眉苦脸的,他发愁呢,这不对呀,不对呀,怎么突然就要了人家命了呢?这一听到大郎的话,就嘿嘿嘿嘿的直乐个不停,要不是三子在后面又踹了一脚,怕是就要放声大笑了。

    “那就都吃着,店家辛辛苦苦为我们准备的,不吃就浪费了,还有,这秋芽,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大郎突然感觉浑身一轻,胸头一空,吐出一口长气,眼不花了,阴魂不散的老头的声音也没再响起。

    “小朗君说的可是真的?”店家此刻的心情就如同那本来被风扯断了线的纸鸢,飘飘荡荡没个着落的,突然的,那线又接上了,然后就安逸的在空中飞呀飞的,有底气了,但尤是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听错吧?

    小郎君说谁敢对他家的人动手,谁就是小郎君的敌人,这已经是最大的保证和承诺了,这些个军头,瞎子都能瞧得出来,现在对小郎君说的话那是没半个不字的,这下是欢喜得很,两行泪又不争气的滚了下来,倒是没顾得上擦了。

    “哥哥是坏人,害奴奴的阿爹哭了。”小丫头板着脸,对大郎挥了挥小拳头。小孩子其实对于生死的含义并不能理解,只有经历过了亲人的离去之后,才会懂得什么是死,否则,就只能等其完全的开智了才能从周遭的生活中,自己去领会到,小丫头对刚刚大人们的对话是半懂不懂,但却是知道,自己的阿爹哭了,是在听了那个坏哥哥的话之后哭的,下意识中,就把大郎归为了坏人一类。

    “囡囡不可对小郎君无礼,哥哥岂是你叫得的,要叫小郎君,阿爹这不是哭,是高兴的,是高兴的。”

    “那高兴为啥哭呀?阿爹你骗人。”小丫头却是不依不饶,嘴巴一咧,鼻子一抽,肩膀就开始耸动了起来。

    “喏,小囡囡,给你饴糖吃,可甜嘞,俺都舍不得吃的。”憨货这一见,紧张得赶紧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个纸包来,解开了,里面是十来块褐色的,裹着一层白色粉末的东西,这便是饴糖了,白色的粉末是炒熟了的米粉,不裹一层,用不多久,饴糖就会全融到一起成为一坨。

    “有饴糖吃?”大郎一听,赶紧的冲过来抓起两块塞到嘴里,含糊不清的埋怨二妹,“啥时候买的饴糖,怎么都不拿出来。”在火原村常吃那是相对于其他孩子和廿八而言,但真正论吃到的次数,一年也就那么几回,大郎怎能不馋?

    “阿爹,他抢囡囡的饴糖。”小丫头本来是抽抽答答的,见到饴糖眼睛就亮了,才要伸出手去,却被大郎抢了个先,见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样,一小包的饴糖片刻就去了一小半,这下委屈得受不了啦,直扯着自家阿爹的衣襟。

    对于小丫头没得到她阿爹的同意就理所当然的认为那饴糖就全是自己的了这事,在场的人没一个觉得不妥当,只觉得这天底下的好东西,都该给这小丫头了才是,如此的玉人儿,任谁见了,都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小心的呵护着,惟恐被碰伤了,碰疼了。

    小丫头有些任性,却也不会无理取闹,只不依了一会,在店家几句温言下,就高高兴兴的取了饴糖,又蹦蹦跳跳的往后堂去了,全然忘了她刚是要给她阿爹表演戏法来着。

    夜宵并不大丰盛,但胜在量多,不外是一些粗食,一锅肉汤,再加上一大碟不知道什么烹得的黄黄的东西,说它是菜吧,却又不似大家平日里吃的含汤带水的,而且那黄也不是本来绿色的菜被煮了后变得的黄,似乎本来就是如此的颜色。

    “吃!”大郎吃过了饴糖,心满意足的率先坐了下来,抓起筷子,直接就在那黄黄的菜肴上夹了一大筷,塞到嘴里,“嗯,应该就是这味道,我都忘了多久没吃过了。嗯,要是有鸡油淋上一点,味道更鲜。”

    “都是小郎君的法子,某按小郎君说的,先用滚水烫过捞起,再直接锅烧红了后,上油热过,再将秋芽倒进去,快速翻动,又淋了酒,记着小郎君的交代,这秋芽一软,即便起锅了,自个在后头也先尝过的,味道确实是好,但就担心不是小郎君说的味,现下既然小郎君喜欢,某这也就安心了。”店家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道。

    经历过了过山车一般的大起大落,店家对大郎就更是小心奉承,灭口一事是自己的误会,那自然不提,但光凭这一道爆什么来着,哦,是爆炒秋芽,这以后的日子,只怕是会越来越红火。

    秋芽,遍地都是,就是这云梦泽中,长满了的芦苇的嫩芽,芦芽一年四季都有,春芽因着孕育了一冬,故而是最嫩的最多汁的,再次就是秋芽,因着天气逐渐转凉,芦芽发得也就慢,同样的也是多汁,只不过没有春芽那般的嫩罢了。

    最一般的就是那春后及夏天里的芽了,长得快,嫩是嫩了,汁也是多了,却是淡而无味。

    白水镇也不知道从哪代开始,几乎就是家家户户都以采芽为生,自己也吃,但也都不过是晒干了后放进肉锅里一起煮,晒干后的芽和肉煮有点嚼劲,但却没了鲜味,不似今天这新的烹法一般,吃到嘴里,嘎滋嘎滋的。

    所谓滋味滋味,便是牙齿的感觉和舌头感觉的总称,滋是口感,味是味道,作为客栈主人,店家自小就和这些吃的打交道,深得个中三味,也算是这一带有名的了,自然知道,这一道菜出来,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嗯,嗯。”大郎头也不回,手中的筷子是上下翻飞,嘴巴里的没吞进去,手中筷子上又夹起许多,火原村也是有芦芽的,但火原村虽然不缺水,却也是不多水,整个火原就一条只有几尺来宽的小溪曲曲弯弯的将个火原一分为二,没人知道那小溪的源头在哪,也没人见到过小溪最后流到哪去了。

    水不多,芦苇也就不多,一般都是这里一丛,那里一丛的,每株芦杆发芽的时节也是不同,总有个先后,因而在火原,一年里,大郎顶多也就那么三两次的机会可以一次性的摘到一捧。

    一捧多么?不多,也就三口两口而已,但却是足有几百颗的芦芽。

    哪像这白水,周围的水荡里,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全是芦苇,摘芽也就简单和快了许多。

    “小神仙,这真有那么好吃?”三子和二妹端着筷子,却不大敢动,只有郭仲达在大郎开始夹第三筷子的时候,也不做声,抓起筷子就夹,塞到嘴里,眼睛一亮,也开始学着大郎一样,嘴里的没吞下去,手上的筷子又夹好了准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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