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草条子上沾了一串串小小的露珠,在月光和篝火的照射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就如同去年赵二去镇上给他婆娘买的那水晶耳坠一样的好看。

    不知道山外的草是不是也会和火原这里的草一样挂满了露珠呢?大概也是会的吧?

    月娘今天起得特别的早,这时候已经在西边的半天上在云后躲藏着只露出了半个脸来,就不知道在山外,能不能也看到月娘呢?

    此刻,廿八家的大郎正呆呆的斜靠着一棵树坐在地上,手脚被一条长长的麻绳给捆了,麻绳的另一头,正系在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褐色皮甲的兵丁腰上,那兵丁正一手拿着葫芦喝着什么,另一手则拎了条兔腿在嘴里啃着,间或腾出手来拉一拉绳子以确认另一头的人还绑着没跑。

    该死的,那是赵大搂的兔子!

    大郎狠狠的淬了一口。

    有些懊恼,若不是自己嘴馋,突然想吃烤兔肉,赵大也就不会带了自己去搂兔子,可秋后的野兔那是最肥的时候呀,自己一说,工地上的人就都起哄让赵大去落搂些来烤了吃,吃了就有更多的力气开路了。

    若不是为了搂到兔子而跑到离工地足有好几里路之外,就不会碰到这帮兵痞子,一根筋的赵大也就不会为了保护搂来的十几只兔子和这些个兵痞子起了冲突,也就不会受伤,瞧那一下,伤得应该很重,就怕他捱不过去。

    指望有人来救是不现实的了,没瞧见正左右手各拿了一半兔子啃得满嘴流油的首领模样的尖瘦脸汉子出手多狠?拔了刀直接就朝赵大的头劈去,赵大慌忙中要不是被脚下的树枝绊了下,估计脑袋都有可能被劈成两半。

    对上这样狠辣的兵士,就是全村的青壮都来了,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倾全村而出,顶多也就是三五十个汉子而已,可眼前这是多少兵?大郎有些数不过来,只知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内心是矛盾的,一会盼着有人来救,一会又希望村里人不要赶来。

    十三岁啦,是个男子汉了,得靠自己,大郎捏了捏拳。

    眼前这帮人应该不至于伤了自己性命,否则没必要在这荒山野岭中带上手脚被捆的一个孩子,没捆了手脚,自己就是这山中的龙,被捆了手脚,也还真是累赘。

    当然捆了手脚的麻绳其实在大郎眼中也是形同虚设,山中野大的孩子眼中,这山上,树林里,草丛中,几乎任何一个可以捡起来的东西都能当工具来用,麻绳而已,而且这帮兵痞也不知道是欺负自己年幼还是怕勒坏了自己的手脚,绑得并不是很紧。以自己还没长开的身躯,真要狠下心来忍着疼的话,都不用什么工具就能挣脱了这绳扣。

    可是不能呀,谁知道自己跑了后这帮兵痞会不会折回去找呢?没找到人却被他们发现火原村的所在,那可就不妙了。

    正是因为从这帮兵痞的言谈中,大郎听出了他们并不知道附近有个火原村的存在,所以这才一直忍着没跑。

    大郎没姓,廿八也没给他取名。原因在大郎听了,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我家大郎,那是有大富贵的,这名我可不敢给他起,至于姓么,我廿八都没姓了,你个小屁孩要什么姓?

    寻常百姓家的,一般也就有个姓,名都几乎没有的,大掋上都按辈份或者排行来叫,比如赵大,那是在他这一辈中排行第一,就叫了赵大,赵大和赵二是亲兄弟,但赵八和赵大呢,则只能算是族兄弟,只是赵八出生得比赵二晚了几天,巧得很,那几天里,赵家接连出生了几个小子,因此晚几天就成了赵八了。

    再晚一辈的,如果是赵家最早出生的,那就叫赵大郎,赵二郎,依此类推,直到某一天,赵大这一辈的全去了,大郎就升格为赵大,二郎就升格为赵二了。

    若是赵大这一辈的还有不少人在,更晚的重孙辈出生了,则赵大就升格为了“阿公”了,只有同辈的还会直呼赵大赵二的,晚辈的呢,这会这么叫“赵家大阿公,赵家二阿公。”

    至于字,那就更不用想了,那可都是有学识有地位的乡绅或文人才有资格拥有的。

    但总归来说,虽然是没名没字的,但一个村的人绝不会叫错的,一听后面带个郎字,就知道你家或是你族中还有大人。

    大体上,一家人四代同堂那是少的,能到四代同堂的,几乎都可以得到县尊的接见,逢年过节的,县上或乡里都会送点米啊面啊的来。天下毕竟承平了百多年了,衙门里这点底蕴还是有的。

    反正不管怎么着,大郎就是叫大郎,没名没姓。这大郎也不是他一出生就有这么叫的,很小的时候,火原村的人都叫大郎为廿八子,意思很直白,廿八的儿子。一直到了村里人觉得他有能耐了后,这才大郎大郎的开始叫了起来,否则一个捡来的无父无母的弃儿,没叫你一声乞儿就不错了。

    大郎总觉得廿八阿大的说辞表面上看起来是合情合理,是呀,阿大都没姓没名,那当儿子的自然也是没姓没名。但廿八几次这么说的时候,听那语气似乎有点心虚的样子,就让大郎犯了嘀咕,只不过是小孩心性,过一会儿也就忘得一干二净,等到某天再想起来,又是一会就抛到脑后去了。

    至少还有一条可以说明廿八阿大似乎是知道点什么的,廿八阿大自己当年的襁褓都收得妥妥当当的不肯拿出来用了或是卖了,那是一条至少有丈来长的,摸起来很是丝滑暖和的褐色的布料,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大约是人家所说的什么绸呀缎呀什么的,听说一丈的绸可是能换来至少一头牛呢。

    但裹着大郎的布料,廿八却说没有,楞说自己就是光腚躺在雪堆里被他捡回来的。怎么可能?大郎有些怀疑,明明记得廿八阿大在自己小时候说过,自己是眼睛还没睁开就被捡了回来的,一个眼睛都没睁开的婴儿,怎么可能光腚呆在雪地里一点病根都没落下?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加上被抓之前为了引开这帮兵士不再伤害赵大,没命的跑了两道山梁,腿脚累得直酸疼,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梦中就见廿八阿大捏着一条烤得焦黄的热乎乎的兔腿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但自己怎么伸手去够,却总也够不着。

    猛得觉得有人举了自己一把,然后手一伸就捞到了兔腿,可这兔腿怎么这么沉哟?楞是费尽了气力也没办法送到嘴边来,急得大郎双脚一蹬就要跳起来。

    “哎哟~!这小崽子还会踢人!”然后“啪!”的一声,屁股上突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原来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睁开眼睛,却见那伤了赵大的瘦脸首领正在在自己的跟前,手里捏着的正是一跳烤的焦黄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兔腿,而他旁边,有一个高胖的和一个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的兵士正眼馋的盯着首领手中的兔腿。怪事,怎么这瘦脸首领突然变得这么矮了?和自己一般高?

    “你个小崽倒是不老实哟。”见大郎睁开眼睛,瘦脸首领嘴角一挑,扬起手中的兔腿在大郎眼前晃了一下:“某家好心好意的给你拿来吃的,你就这么报答的么?”

    仔细看去,却是这首领的右边眼角上似乎肿起了一点,颧骨上还挂着点泥沫子。这首领的右眼角眉框上方有一道疤,一直延伸到面颊下边,将整个的右脸一分为二,本来应该是狰狞的模样,沾了土后反而有点狼狈。

    “该!”大郎淬了一口,“你们若不抓我,我自是天天有得吃的,谁要你送了,再说了,那兔子也是我搂得的,是你们抢了我的,还伤了人。”却是没有心思去想自己怎么就能踢得那么老高的,踢到了这瘦脸首领的眼睛,这么准,解气!

    “是你搂的没错,可却是某等烤熟的罢?你个小崽,若不是因为….”瘦脸首领没提防,一下被大郎淬了个正着,又羞又恼,抹了一把脸,脸上的唾沫星子和泥就混在了一起,将他涂成了个花脸,如同前年老村长大寿,村里特意用了十张火狐皮从县上请来的班子里演的那被抓住的偷鸡贼一样,大郎就有点想乐了,得,以后就叫他偷鸡贼了。

    偷鸡贼却没往下说,而是手一挥:“得,将这崽子捆到马背上去,让他尝尝颠倒乾坤的滋味,紧着点看着,别把人给颠没了。”然后恨恨的将手中的兔腿往那高胖的兵士怀里一塞,“便宜你吃了。”

    “喏!”身后一声震得大郎的耳中嗡嗡作响,就好象头中开了个乐器铺子,什么鼓啊,锣啊的就嘁哩哐啷的响了起来。

    “你娘勒!”偷鸡贼一个转身,抬腿就踹,“声音小点会死啊,要把这小崽震聋了,某可保不了你!”

    然后大郎就觉得身子一轻,仰面就躺倒了,奇怪,身下没那么硬呀?再接着又起来了。

    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是被人提着衣领呢。

    “喏!”又是一声,一样是震耳欲聋的,不过比刚才能好些,没那么难过了。

    回过头来,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小眼睛,厚嘴唇,左眼角上一条伤疤如同蚯蚓一样弯曲着一直延伸到左耳根子,这伤疤在跳跃的火光映射下,更加狰狞恐怖。倒是一对,大郎想到了偷鸡贼右脸的伤疤。

章节目录

大天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小灰雀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四章 被俘-大天湿婆,大天匠,笔趣阁并收藏大天匠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