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成不让她提灯笼伺候,小青就又重回了房里。

    屋里的郑凌意正对着那树灿烂的烛火沉默,神色间看不出是愠怒还是欢喜。

    想想唐成刚才走时的样子和撂下的那句交代,再看到郑凌意这样的神色,小青嘴角动了动后轻声道:“要说姑爷实称得上是个好脾性的,他可是真心疼小姐,成婚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过他跟小姐你红过脸,这回……”。

    闻言转过脸来的郑凌意默然一笑,“你这丫头知道什么!”,烂漫的烛光下,姿容本就出众的她再配上这从心底流出的甜蜜笑容,瞬间的丽色直让灯树都为之一黯。

    小青明白自己想左了,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迈步到了榻边伸手收拾那些空空的汤碗菜碟。

    “放着吧”,郑凌意开口阻止了小青的动作,“让我自己来”。

    小青愕然的看着小姐。

    郑凌意却在看着几上的一片狼藉,脸上那独属于少妇的温婉柔情几乎要溢出来,“小青,你还没见过我洗碗吧……”。

    ………………………………………………

    唐成快步走到门房往里一看,那正坐在火笼边喝茶的人可不就是半年多没见的张亮?

    两年多相处下来。唐成已从心里将张亮接纳为可交之友。此时故友相见怎不令人欢喜。“明之。来得好”。

    自打唐成刚一进来。张亮就一直在打量着他。

    半年前唐成几乎是被逼着赶出长安地。这样地遭遇与他此前立下地功绩实在是形成了很大地反差。紧接着在官职安排上又被配到了这个堪称是大唐最北地荒僻小县。说实话。张亮今晚来地路上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一个意志消沉。牢骚满腹地唐成地心理准备。

    但是他地这些准备功夫一点都没派上用场。眼前唐成看到他时地惊喜地确是自内心。脸上地笑容也一如当日般爽朗。这些绝非刻意做出来地矫饰。这点眼力张亮还是有地。

    看着爽朗而笑地唐成。张亮心底长舒了一口气地同时滋生出一片激赏来。

    落魄出京后又遭配边地。任意一件都是人生大疼。这样地事情即便对于那些宦海沉浮多年地人而言也难接受。更别说以唐成这样本是少年冲动地年纪。更是在立下大功后接连遭遇打击地。能在如此逆境之中不消沉不气馁。不牢骚满腹。这样地心胸与意志又怎能不令人激赏?

    这一刻张亮油然想起了太宗皇帝凌烟阁题诗中的名句,“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唐成,真男儿也!

    “一别半载有余,今见无缺英气不减,吾心甚慰!”,一脸轻松笑容的张亮也没抱拳拱手,有样学样的在唐成肩头重重地擂了一拳。

    “笑也是活,哭也是活,笑总比哭好吧”,唐成哈哈一笑后顺手拉起张亮,“走,内衙说话”。

    闻言张亮摇了摇手,“内衙就不去了,这次来的实在匆忙,又是明天一早就要走的,搅了贤弟内宅实在太缺礼数,还是无缺到我投宿的客栈小坐更好”。

    “怎么赶这么急?”,门房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唐成也没再坚持,嘱咐晚上当值的门子给里边儿报个消息后,便与张亮出来上了马车。

    马车,唐成没再多说什么寒暄地话,直接问道:“明之你这趟来的蹊跷,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情,这个稍后再说”,张亮笑了笑示意唐成不必着紧,“倒是愚兄对无缺甚是抱愧,说来你与殿下……”。

    不等张亮再说就已被唐成打断了话头,“朋友之道贵在知心,明之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此言休提”。

    “倒是我落了俗套,也罢,随你”,张亮伸手过来又拍了拍唐成的肩膀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递过来,“这是此次离京前殿下命我带给你的”。

    这次唐成没再说什么,接过信笺后当即拆开,就着轩车内昏暗摇晃的灯光看起来。

    一页纸地信笺上仅仅只有一段话,一段出自《孟子子》中千百年来被人传的烂俗地一句话: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离京前殿下谴人召我,待我到东宫南书房时,殿下案头废弃的信笺不下四五页,有一页都已行将写满,倒是他笔下地那张纸上依旧空白一片。无缺,愚兄跟着殿下的时日也不短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与人写信时如此踌躇不知如何落笔地。这几句虽少,却诚然是殿下深思之后所书”,言至此处,张亮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近半载以来殿下倒不常提及无缺你,只是两度遭遇艰难之时曾轻言问过愚兄:‘若无缺在,遇得此事又将如何处断?’,贤弟,殿下对你是寄有厚望的,当日长安及授官龙门之事确也是不得已”。

    小小的车厢中,张亮这番充满感情的话的确很有暖意。

    唐成静静

    手中的信笺,但心思却不在这段后世里早就背的乱张亮说到的李隆基写信时的那些情况他信,从扬州到长安,他没少给李隆基做事,而且做的都是使其获益甚多的大事,但相应的他不仅没得到什么回报,反而还被狼狈逼出长安跑到这原本是鸟不拉屎的僻地来做官。只要李隆基还是个人就不能不对此有所愧疚,只是以他如今的太子身份又不便直接把这份愧疚在信里表达出来,所以写信的时候才会那么为难。

    或还该加上一点,对于如今还没坐上皇帝宝座的李隆基来说,他的确还有用,大概这也是李隆基面对他时感到为难的重要原因。

    沉香饵,钓金鳖。要想钓大鱼就得把钩子下的深深的,只要李隆基有这份愧疚在,早晚总得会有大回报。

    “士为知己死,殿下如此,实让我心中难安哪!”,唐成将信笺叠好后郑而重之地收进怀里,“长安之事我也是全程参与的,焉能不明白殿下的苦衷与为难?不管是当日被逼出京还是随后的授官龙门,根子都在太平身上,于这一节上我还是分得清地。殿下与明之若想着我有怨愤之意,那还真是小瞧唐某了”。

    “好!”,张亮明显的激动了,“好一个唐成!”。

    “行了,你也别夸我了。,你怎么这个时候出长安了?眼瞅着年关就到了的”。

    唐成的这个态度的确让张亮轻松了很多,再笑起来时就益的明爽,“要不是李延吉死的不是个时候,我何至于要遭这罪。这次是跟着鸿胪寺赵大人一起下来办差的,要不是赵卿正受不了这天儿实在太冷要在锁阳关那边的驿馆歇马两天,我还得等着从饶乐回程地时候才能来见你”。

    被赐以国姓的李延吉就是现任的奚王及饶乐大都督,前不久才刚死,这事唐成从图也卓那里听说过,因为李延吉属于壮年病卒,从病到死的时间又太快,就没来得及扶植起一个实力绝对占优的继任,导致这些日子以来五部奚的族长为此明争暗斗闹地不可开交。按照朝廷章程,像这些蕃王的后事料理及新王接任之事都需朝廷谴使到场,皇城里该管这类事务的衙门正是鸿胪寺。

    “这是鸿胪寺的应份差事,赵大人是不得不受这罪,明之你又何苦凑着遭罪”。

    “这是殿下的意思”,张亮苦笑着摇了摇头,“本朝边事多在东北,而东北这边蕃族虽多,但不拘是哪一族内寇都绕不过饶乐,它正好卡在东北南下中原的口子上,地理位置太过重要,殿下有心将之收归朝廷手中,如此以来边军防务即可由长城一线北推至松漠契丹南部,如此既有利于直接震慑北部各族,万一有战事打起来时也不至于再殃及朝廷直属州县”。

    “放弃长城险要做攻势防守?”。

    “也不是要放弃长城,就是想将部分兵力前出到饶乐,这样地话万一有事时朝廷应对回旋的余地也大些。这只是殿下一个粗略的想法,派我跟着鸿胪寺跑这一趟也就是想实地看看饶乐的情况”。

    “这事怕是难哪,就不说奚人自己,就连契丹、室韦,甚至是也不会任由朝廷直接掌控饶乐”,口中这般说,唐成心里其实很明白李隆基的想法。

    虽然在李世民当皇帝地时候唐朝廷与北方蕃族有过几次实打实的大战,但那几场战事地性质还是防御性的,唐朝真正意义上地对外扩张战争就是在李隆基手上动的,这一方面跟他想建立赫赫武勋地报负有关,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却在于经过前朝及开元盛世的积累,王朝本身具备了进行拓边战事的物质基础。

    改府兵制为节度使统军,在大唐边境设立十镇节度使府,给予节度使军政统管的绝对权力,将边军扩充到五十五万的规模,李隆基这一系列的布局都是为了拓边做的准备,而这五十五万边军里就有十八万是放在东北边境的,后来的安禄山之所以能在十年间火箭般上升,也绝非仅仅是因为谄媚的好,更在于他准备的把握了李隆基的心思,常主动挑起边衅进而出兵北攻,然后凭借这些“边功”迅升迁。

    如此看来,李隆基现在有这想法并派张亮来饶乐也就不足为奇了,未雨绸缪啊!

    “这只是殿下粗略的想法,未必就会实行的。

    朝局如此,便是殿下想做又谈何容易”,恰在这时马车已到龙门客栈外,张亮挥了挥手,“罢了,不说这差事了,下车”。

    到张亮房中后,唐成撵走了一脸赔笑跟进来的掌柜管平潮,两人闭门对酌而谈。

    邀饮着满尽了一樽,张亮亲自执瓯给唐成添满酒后尽收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无缺,我问你一事”。

    唐成很纳闷张亮怎么突然这么正经了,“什么?”。

    “年关过后殿下有意将你调回长安,你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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