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成听了双成的通禀后转身走回书房,站在书案前捧起了茶盏,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去悄然扑灭了脏腑间的燥热。

    一盏冷茶喝完,唐成已经恢复了素日的沉稳,放下茶盏后再不耽搁拿起书案上那叠厚厚的记录大步向外走去。

    到了门房,唐成看到韦播派来的人后,笑着道:“新春大吉!王管家,大将军要见我随意派人传个话就是了,何至于要劳你奔波受累”。

    抚远将军府里有头面的下人几乎没有姓韦的,倒是跟大夫人一样姓王的多。门房里坐着的就是如今在韦播身边最得用的亲信长随王顺,上次也是他给唐成安排的宅子。

    “唐公子大吉!”,王顺笑着回了一句后摇手道:“公子千万别这么喊,我就是老爷身边的长随,离着管家远得很,这要让人听见了可是笑话”。

    看到王顺说话及笑容都很自然,是那种装都装不出来的自然,唐成心里轻松了一点儿,“能让大将军这么信重的人,当管家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别人羡慕都还来不及,笑话什么”,唐成嘴里笑说着当先上了外面的轩车。

    后世里到政府机关办事时,明知道眼前是个科员还是喊科长,看跟着上车的王顺一脸受用,显然后世里的这个小法门在唐朝照样好使。

    轩车里就他们两人,马车跑起来之后,唐成从袖中掏出一张飞票塞进了王顺手里。

    “公子你这是……”。

    “年节的喜庆日子,那有白跑路的道理?”,唐成笑着摆了摆手,“这都是人情之常,王管家妥妥的收了吧”。

    “那就谢过公子了”,王顺正要收起飞票时,一眼看到飞票上的数字后双手猛地一抖。“太多了……这叫我如何敢当?”。

    “王管家天天跟着大将军是见惯大世面的,说这话岂不是笑话我”。

    见唐成给的真心,王顺也就顺势收下,再次道谢时比刚才那句就真诚的多了。

    “谢什么。以后还得是我多谢王管家才是”。

    “我就是个下人长随,能帮上公子什么忙?”,闻言,王顺虽还是笑着,但那正装着飞票的手却已停了下来。

    唐成对此只做未见,“都是给大将军办差,以后我请见时若是机会得便,还请王管家指点几句。就比如王管家随意提点一句将军心情不好,我就可以换个时间再请见,也免得凑上去触了霉头”,见王顺手又活动起来后。唐成笑笑道:“至于其它地,就算我不懂规矩,王管家忠心耿耿的也不至于乱了章法”。

    “唐公子是个明白人”。唐成笑,王顺也笑,笑的很舒心,“刚才老爷吩咐来请公子的时候心情不算差,正与七爷议论着什么马赛”。

    “七将军也在!大将军心情好就好,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嘛”,唐成笑着应付王顺,心中念头急转,近日里除了李隆基组织地那场马球赛之外没听说还有其它的。二韦凑在一起说这个事难倒仅仅只是为了兴趣?

    与王顺这也是刚刚接触。许多问题都不能深问,要不吓着他或是引了他的疑心都不好。唐成默默想了一会儿后拿起手中的那叠记录看了起来。还好另五个郎将家的往来记录看着还没什么问题,其中有两个虽然也参加了马赛。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这两个就是李隆基在万骑军中想下手的新目标?

    见唐成在翻看记录,王顺也就没再说话,笑眯眯的叉腿坐着闭目养神,今天这趟没白跑,出乎意料的得了一注大财喜,没想到这个唐成手面这么阔,懂门道,有魄力,难怪年纪轻轻地就能让老爷器重。

    不一时,轩车就到了大将军府。王顺领着唐成一路直接到了韦播的书房。

    “无缺来了呀,上茶”,见是唐成到了,韦播亲自起身迎了两步安顿着他坐下,看着真是亲热的很了。

    “大将军如此,属下如何敢当?”,客套了一句后,唐成又向一边坐着的韦睿拱了拱手,“见过七将

    “好说好说”,韦睿随手从茶盏边地果盒里拈了一块儿果脯丢进嘴里,漫不在意的开口,“听说如今红遍长安的雅正园头牌七织是在你那儿过地年?唐成,好艳福啊!”。

    “艳福好享,钱可不好花,就为了她,我这带到京里来的家底可是折了一大半儿进去,就这还贴上张明之老大一个人情”,唐成掸了掸身上的衫子,看着韦睿摇头苦笑道:“我是既贴人情又破财,饶是这样也只留了她这几天,今天雅正园一开业人立马儿就走了,现在想想,哎……”。

    这话引得二韦都笑了,唐成也从韦睿处扭头向韦播道:“属下原也有事要请见大将军,这下子凑的倒巧,不知将军召属下来此是为何事?”。

    “过了明天的人日节你也就该出任记事的职司了,叫你来就是为通知你此事,也好早做准备;再者嘛,对于你这新职司还有一些事情要一并交待一下。”

    那边坐着的韦睿听韦播说完后,笑着接过了话头,“唐成,这我可又要恭喜你了,帅账记事是替主将处理一切公文的职司,能把这么重要的职司交给你,五哥对你的信任再不用说,你莫要辜负了才好。只要你好生去做,将来还怕没有一个锦绣前程?“多谢大人提携”,唐成起身后,收了笑容一脸严肃地向韦播行了一礼,铿锵有力地沉声道:“属下敢不效死?”。

    信得过你,其他那些要交待的杂事等午后再说不晚”,韦播笑着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唐成坐下说话,“关前裕他们年节都没怎么在家,他们屋里人可没少在夫人面前学嘴诉苦,听说是你给他们安排了任务?”。

    闻言,唐成真是无语了。一个李隆基是这样,又一个韦播还是这样,一再嘱咐过干这样地事情要保密,看他这样子分明是已经告知过韦睿了。

    “他们可跟家人说了是干什么差事?”。

    “那倒是没有。倒是夫人嗦的不行。催着让我找你问问”。

    “是我给他们安排地任务”,唐成点点头,没说话的看了看屋里侍候的下人。

    韦睿地反应度的确是比韦播快的多了,瞬间就明白了唐成的意思,“你们都下去吧”。

    见下人都退了出去后,唐成将带来地那叠记录递给了韦播,“这是左卫万骑诸位郎将十天里的往来记录,一日一记绝无疏漏。属下想请见将军正是为此”。

    播大感兴趣的接过那叠记录之后当即便翻阅起来,但翻了不一会儿,他就被上面单调的一条条记录看烦了。这东西枯燥的很,数量又多,除非静下心来仔细分析。否则就这样随手翻翻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这些记录想必你早就看过的吧,说说”。

    韦播刚将记录放在身边的案几上,已被韦睿顺手拿了过去,只不过他看的可比韦播仔细地多。

    “属下通过分析这些记录现了一些问题想提请将军注意”,唐成嘴里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韦睿的手。

    “你说”。

    “十位郎将中最反常的就是王标王郎将,短短十天地时间里他曾两度前往与镇国公主府关系极近的宗西平府,且去的时间都是在天色黑定之后,出行时还都换了便装并有意用风氅裹身。形迹十分隐秘可疑。若非七号九号对他看得紧,极有可能还现不了”。

    “竟有这事?”。\///闻报,韦播脸上地笑容顿时就没了踪影。重一拍身边的案几骂道:“这个王八羔子”。

    眼角的余光中,唐成看到韦睿手上抖了抖,随即他从那叠记录中抬起头来看了看韦播,又看了看唐成,分明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没开口。

    唐成心底一笑,脸色沉凝的走到韦睿身边,“借用”。

    从韦睿手中接过那叠记录时,唐成清清楚楚见到他正在翻看的恰好是葛福顺与陈玄礼两人的记录。

    唐成在府门前下车整理记录时有意识将葛、陈两人的监控记录放在了最中间,这么短的时间,要说韦睿是信手翻到的,那也太巧合了吧?就在这一刻,唐成再没有犹豫的打定了主意,这两人地记录不仅要说,而且还必须不加保留地说。

    唐成从韦睿手中接过记录并向他笑了笑后,转身到了韦播身边,找出记载着王标异常的两条记录递给了韦播,“将军请看,尤其是后面七号和九号地标注”。

    这些人都是韦播亲手挑给唐成的,他还有什么不相信地,看过之后,韦播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脸上青,捏着记录的手上青筋明显凸起。

    “五哥莫要生气,兴许这其中另有隐情也说不定”,韦睿含含糊糊的劝了一句后向唐成道:“可还有什么异常?”。

    “葛福顺与陈玄礼两位郎将这十天里也颇有异常”,眼角余光见到韦睿眼神一缩,唐成终于确定了一点两人的举动果然也被他注意到了。

    闻言,韦播面无表情的沉声道:“说”。

    “十天时间里两人先后两次结伴去过与相王府关系密切的刘幽求家,并与刘幽求三次在外面酒肆聚会;除此之外,在年二十八,即王标私见宗西平当日到过相王府并在除夕次日的元正节又去过一次,初三初四初五,两人又全程参加了由相王府主持的马赛”,言至此处,唐成停顿了片刻后道:“综上所述,属下以为葛、陈两人与相王府来往过于密切,请将军加以注意”。\///

    韦播听完葛、陈两人的事情后,什么都没说的侧身过去看了看韦睿。

    缺果然是干才,短短十天就能现这么多事来,尤其是葛、陈两人的记录倒比我那属下报上来的还细。五哥,我还真有些后悔当日不该把他给了你,有这么个臂助在,军中之事何愁不能了如指掌?”。韦睿起身绕着唐成走了一圈后突然道:“若是本将军没记错的话,雅正园张亮也与相王府颇有渊源吧”。

    “明之是明之,相王是相王,对属下有旧恩的是张明之”,唐成迎着韦睿的目光,语调跟刚才毫无变化,“张明之与属下是私情,大将军交办地是公事。某虽不才,但既得大将军如此信重,则公私分明四字不敢有一日或忘”。

    有刚才的事实垫底儿,唐成这番话说的韦播脸色好了不少。韦睿伸手重重一拍唐成的肩膀,“说地好,有这份心在。你的前程我都敢替五哥给你保了。”

    韦睿说完之后也没再坐,“五哥,弟弟走了,中午在弟弟府上的也都是宗族,没什么外人,就一起吃个酒又能怎的?要不五哥你再想想!我这都亲自来请了,就当是给弟弟个面子”。

    “此事无缺来前我就跟你说过,不去就是不去”,韦播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起身送韦睿出去了。

    等韦播再回来时已经是两柱香之后了。算算时间他兄弟两人在外面该是说了不少话。

    “无缺。做的好”,韦播的话却引来唐成躬身一礼。“属下能力有限,监察军中之事还请将军再谋合适人选”。

    “唐成是什么意思?这事别人都没做过,让我找谁换手儿”,唐成突如其来的这一出让韦播有些不高兴,“怎么,本将军委屈了你不成?”。

    成对韦播沉下来地脸视若未见,理直气壮道:“年前接手时,属下曾向将军进言监控之事最重一个密字,将军当日也答应过属下必当保密,但如今不过十日,此事不仅七将军知道,就连夫人也在动问,如此,以属下浅薄之才实在难以再承担此事,还请将军另觅贤才”。

    听唐成说到这个,韦播颇有些尴尬,们也不是什么外人缺莫要太在意”。

    “觥筹交错之间,内闱闲话之时,自古以来多少秘密就是这样传出去的。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这等大事一旦传出,且不说诸位郎将会对属下恨之入骨,便是对将军也会离心离德,若真是如此就是弄巧成拙,属下万死莫辞”。

    韦播是真心诚意想办好这个差事的,这番话尤其是最后那句听得他悚然一惊,“本将军疏忽了,此事我再不会告知第四人,就是夫人和老七那儿我也必将严加叮嘱。无缺的意思我已明白,你就安心去办吧”。

    饶是如此,唐成也不就此退让,“敢请将军立誓”。

    面对唐成异乎寻常地认真,韦播不仅没生气,反而哈哈笑了起来,你呀你呀,笑过之后,韦播还真立了誓约,“怎样?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唐时去古未远,鬼神之说甚为兴盛,誓约不像后世那样不被人当回事。至此,紧绷着脸的唐成终于笑了出来,“属下僭越,还请将军莫怪”。

    “怪你什么”,韦播满带欣赏的拍了拍唐成后叹息声道:“若是万骑诸将士都能像你这样对公事认真,本将军又何愁办不好差事”。

    唐成闻言笑笑后问道:“将军,年节里钱刚与周杉两位郎将可来府上拜会过?”。

    “没有,怎么了?”。

    “没怎么”。

    见唐成有些吞吞吐吐地,韦播又追问了一句,“有什么就说”。

    “属下就是随便问问”,唐成随手拿起那叠记录翻到他两人初三的那天,“钱郎将与周郎将曾于初三去七将军府上拜会过,属下想着他们既然到了七将军府,必定也是要来大将军府的。但这上面却没记载,属下就想着是十一号和十三号监控不力。因就随口问问以作求证,如此处罚起他们时也好让他们心服口服”。

    听着唐成的解释,看着那两条记录的韦播脸色沉了沉。

    唐成没看韦播的脸色,继续道:“根据这十天来看,属下想对葛福顺,陈玄礼及王标三人加强监控,过两天苏灿就能抵任,有他这刑部老手儿指点,属下有信心必能从这三人身上挖出些东西来,尤其是王标。”

    “把王标的监控撤了吧,他的事由老七负责”。

    成闻言一即什么也没问的点头道:“是”。

    唐成越是不问,韦播越是有些不是滋味,自己的属下被别人管着,即便那个别人再亲也不是什么有面子地事情,何况还有另一个很看重地属下当面。

    想着王标的事情直到唐成现异常后老七才跟自己解释,再看看手中关于钱刚及周杉地这两条记录,一个此前没怎么在意的想法突然涌上了韦播地心头。

    老七,你这手伸的有点太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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