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织田信长一行到了热田神宫。潘虎和戚小姐已经等在那里,只见他们都顶盔挂甲罩袍束带:戚小姐银甲白袍,手持铁枪银光闪闪,骑着的白龙驹光彩照人;潘虎黑铠红袍手握开山大斧威风凛凛,座下赤虎虎虎生威。两位都是汉将打扮,一眼望去宛如一对天神下凡。

    热田神宫是rb三大神社之一,相传是由rb武尊倭建的妃子宫箦媛所建,用以供奉倭建使用的草雉剑,此剑即rb三大神器之一的天业云剑。但也有说法认为草雉剑已经在源平的坛之浦之战遗失沉入海底,这里供奉的是赝品。

    “赤饭!赤饭!”织田信长在神社的门前大喊道。

    “来了,主公!”这时跑过来的是武井肥后守人道夕庵,他手里捧的不是红色的饭,而是一篇准备好的祷文,“赤饭”是织田信长给他的代号。

    “今川治部大辅义元虽源氏后裔出身名门,但素来暴虐不义,荒淫无道,卑鄙无耻下流,在东海道地区坏事做绝,荼毒生灵,鱼肉百姓,所过之境,寸草不生,闺女老妇,一个不剩,恶名远播于天下。今川率军谋犯京城,剑指天子、将军。实在是大逆不道。织田上总介信长乃平家之后,今日高举义旗,兴仁义之师,望忠义之士能够共讨逆贼,上报皇恩,下抚黎民,请神灵作证!”

    祷文用汉字所写,武井夕庵读得抑扬顿挫、义正词严,把今川义元骂得狗血淋头。他读祷文的时候上嘴唇的小胡子微微扬起、肥肥大大的脸蛋一颤一颤,让潘虎不禁暗暗偷笑。

    “这怎么又扯上源平合战了?”潘虎听着有些蒙圈儿,低声问藤吉郎道。

    “师父大人有所不知,'今川’和‘织田’,只是他们的苗字,他们的姓是‘朝臣’,氏是‘源’、‘平’。我们rb有四大氏是头等名门望族,合称为‘源平藤橘‘,即源氏、平氏、藤原氏和橘氏。源、平、橘氏都是原先的皇族被降为臣籍。藤原氏则是大化改新的功臣中臣镰足的后裔。藤原氏是朝廷中公家的领袖,长期与rb皇室联姻,朝廷的关白和摄政位置被藤原氏族人包揽。平氏和源氏是rb武家的代表,平氏于平安时代末期在平清盛带领下盛极一时,平清盛担任过太政大臣,但之后平家子孙被源氏子孙源赖朝打败,源氏的后人一直把持征夷大将军的官位。当前的将军足利家是源氏的分支,今川家是足利家的分支,也是源氏,而我的主人是桓武平氏名将平重盛之子织田亲实之后,所以这也是源平合战了!”藤吉郎低声答道。

    今川家是源氏后裔这个说法基本上是公认的,他们是足利氏分支吉良氏的分支。但是织田家的出身却众说纷纭,之前说是藤原氏,也有说是古代族忌部氏后裔或者是越前丹生郡织田庄织田神社的神官的,不过现在的织田信长正式宣扬自己是平氏的后裔。

    潘虎听得云里雾里,却也不懂装懂地点了点头。

    武井夕庵读完祷文和织田信长一同走进大殿,潘虎觉得好奇,也悄悄跟了进去。

    织田信长将镝矢和祷文放在神龛上。一位衣着艳丽、身材秀美的神女小心翼翼地端来了一大杯酒,织田信长接过酒一饮而尽,然后紧紧盯着神殿,喃喃道:

    “我织田三郎信长,自幼荒诞不羁,被人们称作‘尾张大傻瓜’,家臣们都不看好我,甚至我的亲生母亲也不喜欢我,但这些我都不在乎!不管怎样,我已经统一了尾张,让织田弹正忠家的领地超越了先父时代!如今尾张国百废待兴,如果上天再给我两年发展时间,打败今川义元根本不在话下!纵然今日我不幸战死沙场,壮志未酬,也不是我的能力不足,只恨上天给我的时间太少,时机还未成熟,信长实在心有不甘!”

    织田信长顿了顿,又接着道:“其实今川义元也不强,先父曾经在小豆坂合战中战胜过他......那我也一定可以做到......如今他的军师太原雪斋已死,虽然敌我双方的军队数量相差很大,但我也是有秘密武器的......”

    织田信长的父亲是织田信秀,人称尾张之虎,与骏河的今川家和美浓的斋藤家争斗多年,他作为尾张国守护斯波氏的守护代织田大和守信友的家老,只是尾张中西南部的实际支配者。如今的织田信长已经击败了尾张下四郡的守护代织田信友和上四郡守护代织田信安,并将尾张守护斯波义银也放逐到京都,在前一年形式上统一尾张国,某种意义上说也算得上虎父无犬子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织田信长平时说话都是大呼小叫声音高亮,此时却一反常态声音低沉,他平日里看着不信鬼神,这次却显得格外虔诚。在门外等待的人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都很惊讶。

    “人们都指责我织田信长不敬重神佛,以为我是完全否认神佛的存在,哼,那些庸俗的怎么会懂?其实我只是反对那些愚昧的拜神行为,更憎恶那些装神弄鬼的欺骗。世上如果真有神佛的存在,神佛的意志岂能被这些愚蠢的凡人所左右?与其迷信神佛的力量,不如完全相信自己!我信长绝不是一只祈求神佛怜悯的可怜虫,我向神佛证明我的强大!”

    织田信长祈祷完毕就大步走出神社,潘虎也跟着走了出来。

    “刚才神龛里发出了铠甲的声音,是吉兆!”织田信长大声道。

    众将面面相觑。

    戚小姐问织田信长道:“今日擒得今川义元,信长大人有何打算?”她的声音很坦然淡定,仿佛已经知道了这场战争的结果。

    织田信长沉思了片刻回答道:“取而代之!”

    戚小姐又道:“既知人生短暂,谋大事须要趁早。”

    潘虎叹了口气问道:“你不想统一rb吗?”

    织田信长大笑道:“哈哈哈,我说的‘取而代之’就是取代他上洛,你以为我稀罕他‘东海道一弓取’的虚名,我织田信长的人生志向当然是统一天下!”

    此时神社外面已经赶来了许多兵士,重臣们也接二连三地聚集到信长面前,柴田权六胜家、生驹土田甚助亲正、林佐渡守通胜、平手左卫门凡秀、森三左卫门可成等人都站在门口。

    “泷川一益来了吗?”织田信长忽然大声问道。

    “哈--,报告主公,铁炮队已经集结完毕!”泷川彦右卫门一益从一旁跑了过来,跪在地上大声应答着,他今年三十六岁,出身于甲贺忍者世家,虽然不是织田家的谱代老臣,但因擅长铁炮很受织田信长器重。

    “清点下人马!”织田信长命令道。

    “报告主公,已经集结足轻一千人!”柴田胜家报告道。

    “报告主公,铁炮队也已经集结一千人!”泷川一益也报告道。

    这只铁炮队就是织田信长的“秘密武器”,因为铁炮技术当时还不成熟,在战争中也还没普及使用,大名中能有上百只铁炮的数量就算多了。当年织田信长前往正德寺与岳父斋藤道三会面,被称作“美浓蝮蛇”的斋藤道三本想借机干掉自己的女婿,也是因为织田信长展示了自己铁炮队的实力,让斋藤道三刮目相看,甚至发出:“我的子孙,估计以后只有为他牵马的命”的感叹。其实这次战斗织田信长根本就没把希望寄托在潘虎和戚小姐两个孩子身上,他们只是看着还不错的两张牌而已,先把好牌抓在手里,至于怎么出、什么时候出织田信长还没想好。

    “好,出发!路上遇到我们的领民,休管是农夫还是渔民,把旗帜发给他们,一起壮大声势,归来重重有赏!”织田信长又大声命令道。

    “哈--”藤吉郎突然从马后面蹿出来应答着。

    “我们要进军何处?”首席家老林佐渡守秀贞不安地问道。

    “不要问,跟我走便是。妄议军情,扰乱军心者杀无赦!”织田信长厉声大喝道。

    尾张国的五月是梅雨季节,但今年的梅雨好像早早就提前结束了。夏草长得很长,野花遍地,太阳渐渐高起,天气变得炙热起来,行军的将士们都穿着厚厚的甲胄,不觉得都汗流浃背。

    “烈日炎炎似火侵,无风无雨欲熔金。却得心静凉如许,叶茂枝孙小绿荫。”潘虎在马上吟起诗来,这是一首打油的汉诗,刚刚有感而作,他先用中文诵了一遍,又用日文发音诵了一遍,他的日文不是很好,声音也不大,因此很多人只听个是抱怨天气热,要来点风雨什么的。

    哪知潘虎的诗刚读完一遍,天空就飘来一片乌云,随后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这是要下雨了吗?”

    “真是乌鸦嘴啊,说下雨就要下雨了!”

    “难道他是个妖人,刚才念得是祈雨的咒诀?”

    只听军中一片吵杂,很多人都在骂潘虎。潘虎和戚小姐的发型和服饰都是明国人的打扮,在他们眼里怪怪的,再加上潘虎不顾rb礼节,在他们主公和家老面前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也很让家臣们愤怒。

    “天要下雨,跟我念的诗有什么关系,这帮老粗,没文化真可怕!”潘虎愤愤道。

    织田信长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眼神里带着黯然和绝望。正在这时,前方跑来了几个跌跌撞撞的逃兵,背后插着木瓜旗一看就是织田家的伤兵,还有一个浑身是血头发蓬乱的武将。

    “是叔父玄蕃大人?”织田信长勒马问道。

    “报告主公,鹫津丢了!”织田秀敏痛苦地哭道,“在下实在愧对主公!”

    织田信长咬紧了牙关,勉强收回了眼中的黯然与绝望,他的表情很僵硬,此刻已不知道说什么好。昨天夜里已经收到今川军要攻打丸根砦和鹫津砦的情报,但是他即没有派出援军,也没有做出任何指示。

    “报告主公大人,佐久间大学战死,鹫津砦被攻陷!”又一个伤兵一瘸一拐地来报。

    佐久间大学盛重是织田信长的发小,担任过织田信行的家老,在家督争夺战中坚定地支持了织田信长。

    “大学,你还是先我而去啊!”织田信长向东眺望,丸根、鹫津砦方向各有一柱浓烟升起,又过了片刻,烟柱消失,天空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拍打在织田信长的脸上,仿佛在嘲弄他过去的狂妄自大。

    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神灵会庇佑这样的人吗?

    前方又跑来一人。他身材非常瘦小灵活,健步如飞,很快就到了织田信长马前,只见这人是农夫打扮,手里提着一把镰刀,斗笠低挂在胸前,从微微敞开的领口内露出深紫色的夜行衣才能看出他是一名忍者。

    “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织田信长没有开口问,连想想都觉得好笑,这个时候还能敢奢望好消息吗?

    “报告大人,已经发现今川义元的主力部队,在桶狭间!”

    雨水在忍者的头发和脸颊上流淌,他竟然不需要擦拭;雨水湿透了他的衣裤,他也像没有觉察到一样。

    “好,辛苦了!”织田信长已经面无表情,他只望了泷川一益和他的铁炮队一眼,就不再说话。他对铁炮非常热衷,当然也知道铁炮的缺点--那就是在下雨之时无法发挥威力。

    “今川军在桶狭间是如何布阵的?”潘虎问道。

    前几天藤吉郎拿着地图给他介绍过,桶狭间是桶狭山附近的一个峡谷,附近道路很狭窄。

    “部队沿着西北、东南方向一线展开布阵!”忍者答道。

    “哈哈哈!今川义元不懂兵法,如果此时攻击他,定让他前后不相及、众寡不相恃、贵贱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离而不集、兵合而不齐......”潘虎大笑着道,但是织田家的所有将领都不理会他。

    “我看你们都是‘尾张大傻瓜’!简直冥顽不灵、简直无可救药!”潘虎怒道,“还哭丧着脸干什么?暴雨正好掩护军队奇袭,此乃天助!”

    织田信长这时也反应过来,冲泷川一益道:“一益,让铁炮队都换上长枪和长刀,我们要奇袭桶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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