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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药丸是法归用来控制部曲的,吞服之后神志不清,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知道听从号令冲锋陷阵,宁死不退半步,大乘教之所以连战皆胜,全是此药的功劳。”

    冬至交出那包药丸,徐佑摸出一粒,放到鼻端闻了闻,略带点奇怪的臭味,可又似乎弥漫着清香,道:“清明了解天下各种奇毒,给他研究研究,不需要仿制,尽量查明药理,找出破解的法子。如果清明一个人不行,就叫上凤东山,他能造出山鬼,也是毒术的大行家。还有温如泉,神医嘛,对毒药也颇有造诣。集合了清明、凤东山和温如泉三人之力,要是还不能破解法归的秘药,那这世间应该没有其他人可以破解了。”

    詹文君道:“我即刻寻个僻静又安全的所在,让三位郎君专心研制解药。”

    谈完了正事,冬至突然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詹文君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我……我想向小郎和夫人告个假?”

    “嗯?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詹文君忙过来拉住冬至的手,关心的问道。

    冬至垂着头,小脸微红,道:“没有啦,只是……只是想抽空回一趟钱塘,取几件以前过冬的衣物。”

    詹文君瞧着冬至,好好的姑娘家,万里奔波,满面尘灰,衣服也都皱巴巴的,回来后急着汇报,连洗漱都没来得及,歉疚的道:“这都怪我,需要什么东西,在金陵买新的就是,钱不够使的话,我再给你支取……”

    “够的,够的!”

    秘府每年的经费没有上限,分拨给罗生司的也是个天文数字,冬至怎么可能会缺钱,她红着脸不知该怎么解释,还是徐佑帮她解围,道:“好,给你八天休沐,回钱塘见见朋友,正月十八赶回金陵,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秘府离不开你的。”

    楚国实行旬休,十日休沐一日,全年旬假共36天,另外节假47天,其中元日和冬日各给七天假,再加上田假和授衣假30天,总数多达113天。

    大将军府同样实行这样的休沐条例,只是这两年军务繁忙,上上下下很少休沐,冬至负责秘府,更是没有假期,徐佑肯给她八天假,已经属于格外的优待。

    詹文君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冬至退出去,笑道:“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冬至也到该成亲的时候了,这些年她跟着我四处征讨,终身大事还没着落,你当主母的,是不是要检讨检讨?”徐佑轻舒猿臂,把詹文君抱入怀里,低声调笑道。

    “啊?”詹文君微微扬起头,双手推着徐佑的胸口,强忍着那浓烈的男子气息勾起的心神荡漾,道:“冬至有意中人了?”

    “嗯,在长安时,我发现她会和沈孟私下通信,估计两人互有情愫,只是不知点明了没有……”

    “沈孟?”

    詹文君担心的道:“沈孟虽然家道中落,可好歹也是士族出身,现在又是玄机书院的监办,来往的皆是当世鸿儒,若和冬至成亲,恐怕会招来很多士子们的非议!”

    “这个好解决!”徐佑显然早就考虑过,道:“由你认了冬至做义妹,并随你姓詹,从此她也是士族的身份,想嫁谁就嫁谁,再不必让外人指指点点。”

    门第之别,到如今还是如鸿沟一般,等闲人迈不过去,迈过去的也得当心铺天盖地的舆论谩骂。尤其律法明文规定,凡是士族和非士族杂婚,就会自动丧失士族资格,单此一项,就让多少人望而却步。

    幸好,沈孟也不是什么高门望族,要不是玄机书院监办的位置被太多人瞩目,其实也不用这么的小心翼翼。

    “嗯,等冬至从钱塘回来,我就为她改名换籍……啊,别,夫君……”

    接下来几日,徐佑参加了多次宴请,大都是属于他这边的阵营,还有庾柳等曾随军西征的门阀子弟,反而谢希文那帮子旧党没有发出任何邀请。

    这就展现出不同的处世风格,门阀着眼百年,一时的对手,可能也是以后的朋友,朝堂的纷争再你死我活,私底下的联络并不彻底中断,四下落子,斗而不破。但旧党就没有这么长远的考虑,非我同党,即是敌人,对敌人不仅要搞臭打倒,还要踩得永世不能翻身。

    这天夜里,柳权宴,地点在燕雀湖旁边的柳氏别院,院内筑台凿池,溪水萦回,楼榭亭阁,高下错落,最恢宏的建筑当属极天楼,高十余丈,楼内装饰着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可谓穷奢极丽。

    宽敞无比的竹厅坐落在湖边,没有帷帐,而是用数百美貌歌姬围着四面,加上燃烧的火盘,将厅堂间弄的温暖如春。

    这是崇尚奢靡的门阀子最爱的“妓围取暖”之法,与之对应的还有“香肌取暖”,就是把手脚放入美女的怀中,借体温驱寒。

    分席坐着三十几人,有徐佑相熟的檀孝祖、袁灿、朱义、张籍、顾允、曹擎、山宗等文臣武将,也有不相熟的三省六部的高官贵戚,还有一些擅诗能画、通晓五经的名士。

    柳权现在是从三品的门下侍郎,没多少实权,原本请不到这些大人物,只是他设宴代表的是中书令柳宁以及柳氏门阀,所以都给他这个面子,前来赴宴。

    按品阶和军功,应该是檀孝祖坐人的首位,但他坚决辞让,道:“大将军在,哪有节下僭越的道理?”

    徐佑笑道:“我不是大将军了。”

    言外之意,不在其位,就不要出这个风头。

    曹擎在旁边也道:“我看要不了多久,大将军还要起复。朝廷除了大将军,旁人来掌武事,我第一个不服。”

    周围人同时起哄,徐佑苦笑着拱手,道:“三司还在仓垣调查天使遇刺一案,你们就别再给我添乱了。去吧,各归各位,今夜饮酒赏乐,不谈公事。”

    见檀孝祖和曹擎还是不从,徐佑无奈道:“这是命令!”

    檀孝祖和曹擎对视一笑,收腹抬手行军礼,道:“诺!”

    这时,突然一人大摇大摆的走到首位,解开袍襟,脱掉布靴,半坐半卧,怡然自得,道:“既然你们谦让,我就却之不恭。”

    曹擎大怒,道:“你!”

    檀孝祖笑了笑,拉着曹擎到了这人下首坐着,又扭头对徐佑说道:“这是荆州狂裴植,素来蔑视礼法,但才学很高,尤其善饮,据说千杯不醉,有酒仙的雅号,没想到竟来了金陵,还成了柳氏的座上宾。”

    徐佑看向裴植,头发稀疏,双目无神,显然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可神态相当倨傲,心知这种人就是臭狗屎,率性妄为,放浪形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沾上了甩不掉,也就不再搭理此人。

    顾允等也陆续过来和徐佑打招呼,可不等闲聊两句,又被别人拉去,然后各成圈子聚在一起。

    这样的酒宴更像是后世的社交场合,徐佑无官一身轻,又身处嫌疑之地,很多人都是对他遥遥的笑着点点头,却并不过来攀谈,朱义倒是凑过来说了几句吉祥话,朱氏由于朱智、朱信和朱睿的缘故,现在在朝廷里的地位有点尴尬,朱礼留在秦州,朱智被囚禁,朱信又跟了徐佑,老大朱仁还得留守富春,只能让朱义进京,领了散骑常侍的职衔,为朱氏在金陵刷存在感。

    朱义急功近利,徐佑不喜和他深交,但朱氏是铁杆盟友,不给他面子,也得给朱仁和朱礼面子,随便应酬了一会,朱义告罪,又加入顾允他们的圈子里去扩展人脉。

    还没来得及清净,山宗鬼鬼祟祟的坐到旁边,道:“我总觉得不安,好似有人在偷窥我……”

    山宗当年放火烧了柳权的宝船,还曾差点撞见柳权的女儿柳红玉洗澡被追杀了几百里,虽然时过境迁,往事不值一提,可山宗在金陵向来对柳氏避之不及,倒不是怕,而是担心撞见柳红玉。

    这次接到请柬,山宗不打算来,可送请柬的仆人特别交代说徐佑也会出席,请山宗务必拨冗。山宗倒是不好推脱,人家连徐佑都请得去,请不去你,是瞧不起柳氏,还是瞧不起徐佑?

    可来了之后,浑身不舒服,好像有个目光一直在暗中盯着他,赶紧找徐佑诉苦。徐佑没好气的道:“就你这尊容,谁会闲得无聊来偷窥你?这就是做贼心虚,柳权也不知道当年是你干的那些事,怕什么怕?”

    “我和柳红玉打过照面,她会不会认出我?”

    徐佑故意捉弄,道:“这个,倒是有可能!你还是小心点,柳红玉至今未嫁,说不定就是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山宗耷拉着脸,长吁短叹,如坐针毡,徐佑忍着笑,道:“等会除了饮酒吃菜别说话,也别乱转,吃完了离开,以后柳家的宴,别来就是了。”

    山宗叫屈道:“我还不是听说大将军要来,还能推辞了不成?”

    “送请柬的人告诉你我要来的?”

    “嗯!”

    “这样想想,确实有点问题!”

    徐佑几乎可以确定这是柳红玉在背后搞鬼,山宗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人,虽然没能跨入五品山门,但是对危险的感知并不弱于小宗师。他要是觉得有人在偷窥,那定然是柳红玉无疑。

    “反正来都来了,随机应变吧,就是认出来也无所谓,又不是解不开的仇恨。我见过柳红玉,颇有古侠义之风,应该不会太计较以前的小恩怨。”

    徐佑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忘记了一点,女人有时候很懂道理,但是就不跟你讲道理。

    山宗想想也是,顿时安下心来,混吃混喝,还能看看外面看不到的美人歌舞,渐渐的气氛热烈起来。

    柳权身为主人,前后敬了五次酒,奇怪的是号称千杯不醉的裴植却一杯未饮,同样没饮酒的还有人人都知道滴酒不沾的光禄卿苏伷。

    “来人呐,给光禄卿献酒!”

    立刻有一美貌歌姬出列,纤手端着白玉杯,跪坐在苏伷旁,娇怯的举起,委实惹人怜爱,道:“请满饮此杯!”

    这歌姬方才弹奏了一曲,技惊四座,就是到秦淮河开画舫,应该也能受到万人追捧,可在柳氏的门第里,只能是数百歌姬里普普通通的一个。

    苏伷很有风度,接过酒,放在案几上,又扶歌姬起来,笑道:“我素来不饮酒,大家都知道的,柳侍郎饶了我这遭吧,更何况美人的玉手,当用来抚琴,何必沾惹酒这浊物?”

    光禄卿是从三品,和柳权同品,不过,他不饮酒并不是因为同品不给柳权面子,而是生性不喜酒气,就是皇帝赐宴,也从不破戒。

    “今夜人人尽欢,光禄卿若是不饮,大煞风景,留着献酒的美人又有何用?”柳权双目泛红,显然酒醉上头,道:“侍卫,把她拉下去砍了,割掉手脚,为光禄卿烹之……”

    歌姬瘫软在地,却没求饶,想来是知道柳权的爱好,求也没用,只是楚楚可怜的望着苏伷,泫然欲泣。

    苏伷没想到柳权残暴至此,犹豫了片刻,两个侍卫上前拉着歌姬如拖曳猪狗般往厅外走去。苏伷叹了口气,道:“且慢,我饮了这杯酒便是!”

    众目睽睽之下,从不饮酒的苏伷苦着脸喝了杯中酒,连连咳嗽,登时引来轰隆的叫好声。顾允等少数几人虽对柳权动辄杀人的举动十分不满,却并没有出言干涉,因为歌姬属于私产,任由主人打罚责骂,别人管不着,也不好管。

    柳权哈哈大笑,道:“鲁文育,陈悉达,你们怎么说?”

    公府从事郎中鲁文育站起来,佩服的作揖,道:“侍郎赢了,五万钱,明天奉上!”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柳权和这几人打赌,只要今天能让苏伷破了酒戒,一人赌五万钱。钱不多,但这事传出去是雅事——对,以歌姬的命,让苏伷破戒,非但对柳权的名声无损,反而会被当做雅事流传。

    这个操蛋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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