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前两天的夜里发生了三件大事……”

    “大事?说来听听!”

    “别听他空口白牙,若是大事,我怎能不知道?”

    “就你天天窝在南市那些女人肚皮上,能知道个屁!”

    “南市怎么了?南市比珠市花样多,掏了钱就脱衣服,让趴着就趴着,让躺下就躺下,毫不扭捏,最称耶耶的心!”

    “我看你是囊中羞涩,没钱去珠市寻欢作乐吧?”

    “就是,南市那些庸脂俗粉,倒贴钱给我我都不要!”

    “就凭你?长成这幅尊容,大字不识一个,还想让人家倒贴?”

    “怎么?长的丑、不识字,可是我器大!”

    顿时哄笑一团,有那好事的跑过去拉扯他的腰带,非要当场验证器大还是器小,最早说话那人不高兴了,道:“你们到底还听不听?生在帝京,就不知道关心下朝廷里的事么?整日争执女人,恶不恶心?”

    “呸!还当别人真不知道呢?城里早传遍了好吗?”

    “行,那我不说,你给大家说说!”

    “说就说!”那人解开袍摆,露着胸膛,单脚踩在凳子上,道:“第一件大事,就是那位徐佑徐郎君被人行刺了,身受重伤,生死不知。”

    “啊?还有这事?”

    “那可不?听说徐佑扮作厨子混入崔府偷学《尚书》,后来被发现就和崔元修当场辩诘,崔元修大败,吐血认输。”

    “好!辩的好!崔元修那狗才鼻孔朝天,早该有人灭灭他的威风!幽夜逸光,好,今天的酒我请了,敬徐郎君!”

    “敬徐郎君!”

    终日里混迹在曲中的这群人,好酒好色好赌,说是三件大事,一件没说完,先是女人后是酒,扯淡扯的没完,有人忍不住了,道:“别打岔,那徐郎君既然赢了崔元修,怎么又被刺杀了?”

    “谁说不是呢?徐郎君刚离开崔府,就在青溪里岸边遇到刺……哎!”

    “会不会……我是猜测,会不会是崔府……”

    “应该不至于吧?崔元修还答应徐佑要去钱塘的玄机书院做都讲呢……”

    “那可说不准,人心隔肚皮!”

    又是一番热闹,徐佑是不是被崔元修派人刺杀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喝酒的时候有谈资可助兴。美人美酒和名人八卦,是这些够不上高层次却又比低层次强那么一点的中间阶层的最爱,立刻有人追问道:“那第二件大事呢?”

    “第二件可比第一件有趣多了!据说,嘿嘿,只是据说,红妆贼的那群女郎被淫贼在画舫里全都给采了……”

    以柳红玉为首的紫艾军在金陵城里行侠义事,可没少搞的鸡飞狗跳,结果就是被搞的纨绔子弟记恨,被惊扰的普通百姓也不开心,典型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里外不是东西。所以一听是她们的事,整个酒馆炸开了锅,人人面红耳赤,七嘴八舌的询问详情,可比徐佑被刺的热度高太多了。

    那人绘声绘色的讲述了柳红玉等被上下其手的过程,细腻的仿佛亲见,丝毫不顾忌柳氏的权势可能会给他带来的麻烦。

    其实倒不是不怕,而是在同一时间,关于红妆军团的各种桃色版本已经传遍了金陵,柳氏抓了不少人,可流言是抓不尽的,所以干脆听之任之,禁了柳红玉的足,来个眼不见心不乱。

    不论古今,名人的绯闻从来都很有传播价值,尤其世族门阀那高不可攀的女郎,平日里憋着的气,全部借着这次事件发泄了出来。

    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有人想起第三件大事,高声问了出来。不料方才还管不住嘴巴的人无不小心翼翼的都瞅瞅细看看,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这个不好多说,好像覆舟山下有个宅院走了水……”

    听得人一头雾水,道:“天干物燥,走水还不是常事么?”

    “可你别忘了,前天夜里下了大雨,走水?那是别人放的火!”

    “说不定素有仇怨?”

    “嘿嘿,仇怨不知道,但那院子里的人,说出来吓死你!”

    “我自幼长在金陵,什么皇亲贵胄没有见过?你倒是说出来吓死我个看看!”

    “传闻是太子和竟陵王密会,结果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闯入撞见……撞见了怎么办?咔嚓!”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道:“不过闯入那人太厉害,太子身边出动了四个小宗师,其中一个还是三品之尊,可愣是没留住人,还全他爷爷的受了伤……”

    “厉害,果真厉害!”

    “竟陵王出镇徐州,怎么突然回金陵了?”

    “这个不好说……主上多日未视朝……”

    比起徐佑被刺杀和柳红玉被采花,太子之事才是这些皇城根下长大的帝都百姓最热衷和喜爱的话题,一时议论纷纷,其实有句话大家都没说出来:皇帝估计是出事了,太子这时候召集支持者回京,目的不问可知。

    “那个闯入的是谁,能在四个小宗师的围剿下胜出,莫非是孙天师?”

    由于佛门在金陵的强势坐大,这些年民间对天师道的恭敬大不如前,要不然也不敢联想到孙冠头上。不过孙冠的显赫威名仍在,马上有人反驳道:“天师何等人,要见太子直接面见就是,岂会偷偷闯入宅院?再说了,要是天师出手,那四人何止受了轻伤,早就一命呜呼……”

    说来说去,众人猜测的越来越离谱,不知谁笑了出来,道:“你们呐,都没见识!别忘了,天师道除了孙天师,还有一个白长绝!”

    “对对,听闻白长绝已入二品,距离大宗师也只是一步之遥,对付区区四个小宗师,还不是跟你解女人腰带一样容易?”

    “放屁,解女人腰带哪有那么容易,老子砸钱都不知道砸了多少下去!”

    “你又说错了!白长绝对付的可不是四个小宗师,而是七个!”

    “七个?”

    “不错!白长绝离开宅子后,又遇到三个小宗师的截杀……”

    “啊?”

    大多数人都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二品固然厉害,可毕竟不是大宗师,若是连七个小宗师联手都不能制,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白长绝又胜了?”

    “那倒没有,听说他也受了伤,现在不知所踪,或许回鹤鸣山去了……”

    正在这时,十几人猛虎般冲进酒馆,冲着三个食扑了过去。混乱中只有一人从窗户跳入后面的河里逃跑,另两人同时服毒自杀。其他人吓得坐在位置上不敢稍动,其中有个里正,身份略高,壮着胆子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正懊恼的看着地上的死人,闻言转身,脱掉外面的黑衣,露出里面的锦缎黄裳,狰狞的穷奇如同要吞噬一切,

    “卧虎司捉拿六天余孽,尔等若再妄议朝政,皆按同谋论处!”

    一听是卧虎司办案,里正浑身战栗,再不敢说话,呆呆的望着地上的尸体,那人他认识了十几年,每天见面都要打招呼,一起喝酒的次数更是数都数不清,可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六天余孽?

    太可怕了!

    相比城里各处掀起的腥风血雨,徐佑在长干里的住宅平静多了,他悠闲的躺在床上,至少还得做出卧床不起的样子。詹文君坐在榻侧,芊芊素手拿着切好的河上梨送入徐佑口中,甘如蜜,脆若凌,解烦消渴,以此为最。

    徐佑的手没入裙中,细腻光滑,比这来自河域的上品贡梨更加的惹人怜爱。詹文君俏脸红透,却没有制止,而是强忍着心中羞意为他喂梨。

    “白长绝真的这么厉害么?”

    徐佑虽然刚入五品,可他的武道之路已经和当世所有人背道而行,别人练丹田,他练的是紫府,一日之功,顶得上别人一年之苦修,真要交手,不知道能否从白长绝手里逃生?

    詹文君神色凝重,道:“白长绝曾是天师道鹤堂的统领,最受孙冠器重,也被誉为下一任天师最强有力的人选。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暴虐无常,失手杀了两名鹤堂的师弟。这两人刚刚跨过五品的山门,是天师道重点栽培的好苗子,因此范长衣力主处死白长绝,还是孙冠不忍,将他逐出鹤鸣山,前往宁州道观闭关。没想到短短五六年,白长绝连破山门,晋升二品,大宗师之下,几乎不做第二人之想,若是他也来了金陵,局势将更为复杂难测。”

    “鹤堂?”

    徐佑好歹也是假冒林通做过一治祭酒的人,只知道卫长安统领鹿堂,旗下高手如云,却不知道还有个鹤堂。

    “鹤堂很是神秘,具体职责并不清楚,除了鹤鸣山的八个大祭酒,几乎无人知晓。我也是从别的途径得到片鳞之爪,然后拼凑出来的情报……”

    天师道立教数百年,装神弄鬼的那套熟练之极,真要有什么秘密机构,倒也在情理之中。徐佑笑道:“白长绝杀同门而证道,明明走的邪路,孙冠护犊子护得有点不讲理,怪不得范长衣闷闷不乐……”

    詹文君偏着螓首,奇道:“七郎怎知范长衣闷闷不乐?”

    徐佑在鹤鸣山时,看到的是门内的勾心斗角,是师兄弟的互相提防,是死气沉沉的迟暮,是大厦将倾的不安,范长衣能高兴才怪!

    “他要处死白长绝,可现在白长绝又到了金陵,明显是孙冠放他出山。日后算起账来,打又打不过,你说范长衣该怎么办?”

    “范长衣十年前已经是小宗师,现在的实力深不可测,未必不是白长绝的对手。真要撕破了脸,我觉得范长衣会赢!”

    “哦?”徐佑来了点兴趣,道:“为什么?”

    “范长衣身为大祭酒之首,明里暗里掌控的资源远非白长绝可以比拟,只要小心布局,白长绝个人的骁勇并无大用!”

    徐佑沉吟了一会,道:“若要你来布局,你会怎么杀死白长绝?”

    詹文君呆了一呆,还未来得及回答,清明敲门进来,低声道:“孟长春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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