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那边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宋大奶奶,四姑娘刚一走出二门,宋大奶奶那边便知道了消息。

    “大奶奶,您说这二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听了二门山的人传来的消息,宋大奶奶身边的婆子忧心忡忡地问道。

    “还能是什么,左不过是老三去求她出面,替莉容觅门亲事,老爷如今放手不管,哪里还有人敢来提亲,求着二弟妹出手,兴许还能觅个稍适体面点的人家。”宋大奶奶无不感概地道。

    家里这些个庶女,也就二姑娘赵慧容能入得了大老爷的眼,父女两谈诗起论文来很是投机,相反的是,三姑娘与四姑娘见了大老爷,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恨不得一个月也见不着一面才好。

    这也不能怪大老爷偏心,赵家先代里文人辈出,大老爷自己也是饱读诗书,偏偏三姑娘四姑娘在两位重男轻女的姨娘教诲下,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小便厌恶念书,这让大老爷越发的看不惯她们。

    二姨娘三姨娘本就是小户人家出身,两人交出来的女儿,自然比不上早些年便被送到宋大奶奶身边学规矩的二姑娘,对于这两个不知高低还总是惹麻烦的庶女,宋大奶奶与大老爷的态度一样,选择眼不见为净,即便知道二夫人将正在禁足的四姑娘带走,也佯作不知。

    最主要的,是她自己的女儿赵婉容近来正处于低谷,她夫君新纳的小妾何氏怀了身孕,盼孙子盼得绿了眼的张家二老欢喜得快要飘上了天,又是为她修院子,又是让儿子寸步不离的陪着她养胎,只差没把何姨娘给供起来,早晚三炷香了。

    这个姨娘,赵婉容心里本就膈应,但为了夫妻间的情分,还是依着母亲的主意。大度地同意了何氏进门,打算好好相处过日子,熟料何氏竟开始仗着有身孕,给她添堵来了。

    女儿性子倔。又要强,吃了亏也不会向人倾诉,选择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受着,终日闷闷不乐,好好的人也给闷出病来了。宋大奶奶正替女儿担忧,琢摸着得抽空去女儿家里走一趟,哪里还有闲心管家里这些事。

    二夫人做事,向来说风就是雨,隔天,就传出二老爷在县衙遇刺受伤的事,二夫人带着正在二房小住的四姑娘过去探望。

    随即,又传出二夫人染病卧床的消息,二夫人的两个儿子都在外地的学堂里,四姑娘便自告奋勇。留下来照顾叔父婶娘。

    “老大媳妇,老二那一家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坐在罗汉榻上的老祖宗盘着腿,半个身子靠在榻上的小方桌上,以此来撑住沉重身子,毕竟上了年纪,不服老不行。

    宋大奶奶恭敬地站在下首,拢着手,小心地道:“孙媳近来没怎么出门,外头的事儿。不是太清楚。”

    二老爷受伤,二夫人抱病,理应是该二房的姨娘去侍疾才是,可却让大房的四姑娘去。这话放在哪里都说不过去。就算退一步讲,就算让晚辈去侍疾,也该是二房的子女去才对,怎么着也轮不到大房的庶女去。

    大房的主母这般说,也只是为了明哲保身,全然不从大局出发。

    赵家嫡系在朝为官多载。人情往来,须得由家里当家的女人处理,虽说女人主内,但有哪家的主母是不留意时事的?哪些人家该结交,哪些人家不能往来,都是要主母去研究的,稍不留神,兴许便会为自己的夫君招来祸事。

    宋大奶奶书卷气太浓,抱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处事态度,老祖宗如何能将当家权交到这样一个接班人手里?即便是在回了祖籍后,不再有朝中的人情往来,老祖宗也是看不惯她,宁肯自己劳累,也不可放手。

    “四丫头是你大房的人,你这个主母是怎么当的?竟能说出不知情这种话来。”老祖宗阖上眼,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

    “婉容前些日子病了,我前儿去了张家,回来才听说此事,实在是不知情……”宋大奶奶也很委屈,她刚从女儿那里回来,还没坐热呼,便被老祖宗的丫鬟请到了宜宁堂说话。

    女儿的事已经让她焦头烂额了,儿子也不争气,最近又和挽香楼的姑娘藕断丝连,学业上不进反退,时常被大老爷教训,她为了儿子女儿简直操碎了心,实在是身心疲惫,再也无瑕抽身顾及家中这些庶女的事儿。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还是将心思放在家里的事上比较好。”老祖宗叹了一声,垂下眸子,略微不悦地说道。

    家里的事儿,家里的事也要她插得上手才行啊!宋大奶奶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涩声道:“是,孙媳知错了……”

    自打离开京城,离得娘家远了以后,家里这群姨娘还有谁将她放在眼里的?二姨娘有娘家撑腰,三姨娘的儿子是大老爷最喜欢的一个,四姨娘的儿子也很争气,五姨娘的女儿文采出众,大老爷时常惋惜她是个女儿身……

    总之,就属她这个主母过得最艰难,女儿在夫君家被小妾挤兑,儿子又被青楼的姑娘勾走了魂儿,大老爷一年到头难得来桐华院一趟,光是想想,宋大奶奶都觉着累,泪意止不住的往上涌。

    老祖宗睃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比我这个黄土埋半截的老太婆都还憔悴!行了,回去好好歇着吧,家里的事儿也指望不上你。”

    宋大奶奶费好大的力,才忍住喉中的哽咽,低声道:“是,孙媳告退……”

    老祖宗望着她黯淡离去的背影,再次摇了摇头,转头望向坐在方桌另一端,正拿小刀削梨皮的方霏,问道:“你这个大儿媳啊,小时候是被人捧得太厉害了,跟温房里养的花一般,风一吹就倒,经不得一点事,不去做女文人实在是可惜了。”

    女文人,说的就是那些多愁善感,悲春伤秋出口成篇的女人,认为这世间的事都太过俗气,任何人对她的一句质疑,都能让她受到伤害,为了不让自己沾染世俗的尘埃,只好选择剃度出家或者带发修行的女人。

    方霏削皮的动作一顿,飞快地睃了老祖宗一眼,随意地笑笑,并没接话。

    老祖宗也正歪着脑袋,盯着她打量,见她别开头去,便道:“老大媳妇糊涂就算了,你可不能糊涂,老二那家子的事儿,你可得留心些。”

    方霏点点头,将削了皮的水梨放到方桌上的碟子中,用小刀切成指头大的小块,“大前天,京里来了位尚书陆大人,说是今年以来洛河数次决堤,两岸百姓流离失所,朝廷特意派他来治水的。”

    老祖宗冷哼一声,道:“洛河年年决堤,也不见有人来治水,相比往年,今年还不算厉害的,今年怎么就想起来治水了。”说完,又长叹一声,“那陈世子来来往往的反复折腾,现在又来一位尚书大人,我倒是好奇,这赵家镇是有神仙显灵了不成,要不然,怎么能招来这些大佛。”

    “他们既然有所求,那就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若是能治水,那也是两岸百姓的福祉。”

    方霏面上带着浅淡的喜色,将手下的碟子推到老祖宗面前,淡笑道:“老祖宗尝尝,再往后,可就没这么新鲜的了。”

    照例又在老祖宗那边用了晚饭,方霏才回了绿玉轩。

    今年秋收已经收尾,收成还算不错,很多人家已经交上了租金,账务一打理清楚,手上的事就只剩下家务日常,相比前段时间清闲了许多。

    九月初,晚风已经有了些许凉意,周妈妈搬来摇椅摆在院中,方霏躺在铺着褥子的椅子里,仰面望着星河中的一轮弯月,神情难得的放松。

    自嫁到赵家以来,她难得有这种闲情逸致,也难得有这个时间,周妈妈便搬来方桌小凳,摆满酒水点心,陪着她坐在院子里,笑道:“太夫人今儿个难得这么高兴,可是下午老祖宗又夸你了?”

    方霏轻笑一声,算作是回答,眉眼弯弯,瞬也不瞬地盯着夜空。

    她高兴,不是因为老祖宗的夸奖,而是因为那位陆尚书的到来,要知道,上一世赵荣昭的妻子,正是那位陆尚书家的嫡幼女,陆思琪。陆尚书的夫人替他生养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是唯一的一个小女儿,陆夫人在生她时难产而死,陆尚书对这个女儿疼到了骨子里去,自小便带在身边。

    陆思琪的五位兄长早已经自立门户,此番陆尚书离京治水,不是短时间能回去得,将女儿一人留在家中也不放心,便将她一道带了出来。

    陆尚书的到来,比上一世足足早了一年,而目的也不是来治水,不过,陆家父女早一刻到来,对方霏有利无弊,只要陆思琪一过门,方霏脱离赵家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想到此处,方霏不由得又有些犯愁。

    现在的赵荣昭,一颗心全系在挽香楼的柳子瑾身上,把宋大奶奶和大老爷都气得够呛,却又拿他没办法,若此时让他娶陆思琪,指不定又会跟上一次一样,逃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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