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毓祥爬进车头之后,先用手探了探严毓明的鼻子,发现还有呼吸,直到此刻他的心才放下来,看来还有得救。

    不知道为什么,也是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他的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睛中打转,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听到严毓明出事的时候只是心里紧张,想要去救人;而此刻知道严毓明没事了,反而鼻子酸想哭呢!他没有功夫细想,好在没有人看得到这一幕。

    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他刚爬了出来,就听见后面有人过来了,那人边走边道:“毓明怎么样?”听声音就是他的大哥严毓福。

    严毓祥道:“我探了探,毓明还有气,应该没多大事情。咱们先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严毓福五十出头了,虽然是家里的老大,但他没有严毓祥这样的折腾劲儿,一辈子就是在村子里给别人做小工,去年买了一个拖拉机,学着给别人家犁地。日子才算是好过一点。所以他也听惯了别人的指挥,在他的心中非常担心自己的弟弟,但是你要让他想个救人的办法出来,也有点为难。

    严毓祥道:“你去那头推,我在这头拽,看能不能把毓明拽出来,注意,尽量不要动毓明,有地方卡住的提前说。”

    严毓福点了点头,就跑到了副驾驶那头,也是用同样的办法,先将玻璃砸开,然后才慢慢地爬了进去。

    严毓祥蹲下身子,用手电筒仔细的看严毓明身体的各个部分有没有被汽车卡住。这也得益于车子被整个翻了过来,相当于将严毓明整个甩在车顶上,所以看情况没有什么部分被卡住了。

    两人尽量不要让严毓明的身体有一点的别扭,慢慢的将严毓明救了出来。严毓祥将严毓明轻轻的放在地上,将他的脑袋靠着自己的大腿,用手摸了摸他的胸口,能感觉到严毓明的心在跳动,严毓祥这才放了心。

    做完这一切,他脑子里绷着的弦才稍微松了一些,只见他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天已经渐渐地明了。

    严毓明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严毓祥没有陪着去,而是嘱咐自己的大哥严毓福将弟弟送到医院之后,给他打一个电话让他安心。而他骑着摩托车直接回了自己的家。刚到家便接到了大哥的电话,说严毓明无恙了。他才彻底放下心来。他匆匆吃了点饭,洗漱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身上有好几处被荆棘和碎玻璃渣子划破的口子,他叫妻子严秀萍拿出绷带,包扎了几圈,便直奔猪场去了。

    悬崖下的车子是在出事以后的第二天,严毓福委托人去切割了钓上来的,已经翻成那个样子了,除了切割开卖点铁钱,也没有好的处理办法了。

    严毓明住了一个多月才出院,期间严毓祥避着妻子悄悄的送过两次钱,却没有见严毓明一面,因为他知道弟弟已经安然无恙了。

    庆功宴是在隔了快两个月的时候举行的,地点定在了严毓明家里,他这次死里逃生,当然要感谢一下救他的人。这其中唯独缺了严毓祥。当然,这件事情,严毓祥压根并不知道,还是路人告诉他的。

    这天他吃过晚饭往猪场走去,路上碰到了一个人,是旧房子的一个邻居,他在村里的砖厂上班,现在厂子不景气,所以他成了现在村里砖厂仅有的几个工人之一了。那人虽然不是和严毓祥家是一股,但是因为邻里关系,所以走得比较近一些。

    “毓祥哥,是你呀,我还以为你去了毓明家了。”那人热情的打招呼道。

    这几年的劳累让严毓祥眼神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他走近了才发现,只听他热情的回应道:“哦,你这是下工了?”

    “对呀,唉,这买卖越来越不好干了,这几天合计着要不也跟你干个养猪场吧?毓祥哥,到时候你可得好好指导指导我。”那人道。

    严毓祥赶紧摆手道:“别说那种话,等你养猪场开了,你只要不嫌我事多,我肯定多跑跑。”

    那人急忙说道:“那我就先谢谢毓祥哥了。对了,你今晚上怎么没有去毓明家?”这句话又不合时宜的问了出来。

    严毓祥本不知道严毓明今天晚上搞得哪一出名堂,但是家丑不能外扬,只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应付道:“嗨,这些天厂子里忙得走不开人啊!”

    那人说道:“哦,你现在可是咱们村的大老板了,没有你可不行!”

    严毓祥边走边说:“我可不敢当,村里有你和毓秀这样的年轻人才行,我,上岁数了,不行咯!”

    说话间,两个人便错着走开了。

    他刚去了猪场一会,就听见门口的狗叫声,接着听到有个人喊道:“毓祥叔,你在不在?”严毓祥听声音便知道是自己的侄子严博生。

    严毓祥很奇怪老虎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是什么事情,他热情的将严博生迎了进去,严博生道:“毓祥叔,你知道今天晚上我毓明叔开庆功宴的事情么?”

    “不知道啊?开什么庆功宴?”严毓祥一边给他拿了一个凳子,一边问道。

    “嗨,还能整啥!不就是上次他出事,你把他救上来么,这次他伤养好了,叫了一帮子哥们弟兄到他家吃饭,庆祝他大难不死去了。”老虎说着,感觉他的话里有气。

    “哦”严毓祥应了一声,却听不出来是好是坏。“那肯定也叫你了,你不去他那儿,跑我这里来做什么!”严毓祥问道。

    老虎愤恨的说道:“我早就和他说过了,要是没有你毓祥叔,他现在还指不定活着没有,要说是感谢,第一个感谢的人就是你!可是这次偏偏故意不叫你,我们都说这不行!可是他就是不叫!你说这还是人么!”老虎和严毓明虽然按照辈分是叔侄关系,但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所以话里也就没有那么客气。

    严毓祥听完这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要说他不在乎,那不可能,但是自己的亲弟弟不叫,能有什么办法,自从他知道了严毓明光景过得不好之后,就想方设法地想要往和气的方向走,想要帮助他,但是严毓明显然没有领悟到他哥哥的这番心意,不仅没有往好的方面走,反倒是现在越做越过分,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只听严博生又说道:“我听完这话一气之下扔了筷子就走了,让他们聚去吧,那群人谁不知道是你豁出性命才救了他,他们只是把他抬到了医院,那也叫救?那我也会……”

    严毓祥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毓明叔没事就好了,老虎呀,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些场合你该去就去,不用考虑我的感受。叔知道你有这个心意就行了。”严毓祥打心底里感谢侄子严博生的这种行为。

    老虎说道:“那还去个屁!毓祥叔,你这儿有酒没?咱两喝一杯。”

    这话听在严毓祥的心中,说不出的高兴,但是他今天晚上不能留严博生喝酒。只听他说道:“我这儿倒是有酒,也有菜,但是老虎呀,叔和你说,你哪天来叔都欢迎你,但是今天晚上不行,你必须回去。”

    严博生不解的问道:“为啥!我不想去。”

    “你听叔说,”严毓祥靠着床头坐下来,“你爷爷辈的兄弟姐妹几个虽然人少,但是团结,那时候谁敢欺负咱家!现在可好,五个爷爷去了四个,家业交到我们这一辈的时候,乱了!彻彻底底的乱了!你就说这五家里哪一家消停过?叔今天要是留你喝酒,那就是在家里又划分了一派,这不是好事!叔还是希望看着咱们这个家里能团结起来!好好的整治整治!所以呀,今天晚上你不回去也得回去!”

    严博生听着严毓祥的这番话,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是冬子这一辈最大的大哥,也是四十岁的人了,当然知道家里现在不如以前了。但是令他想不通的是,眼前的毓祥叔本来是现在家里混的最好,也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人,为啥还一直迁就着,不肯出来整治家里的这个烂摊子!

    严毓祥见他似懂非懂的样子,说道:“老虎,你现在想不明白没有关系,你听我的话,赶紧回去,关于你毓明叔是我救的这种话就再也不要说了!”说着,便站起来,推着严博生走了出去。

    严博生虽然极不情愿,但是没有办法,他因为是小一辈里面最大的,所以从小就被人惯,导致他现在也没有一个正经的营生,家里的人都开始嫌弃他。也就严毓祥这么一个叔叔对他好点,他对这个叔叔真是言听计从。

    “既然毓祥叔已经这么说了,那我就回去吧,哼,我可不怕他们!”严博生心里想着。

    打发走了侄子,严毓祥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他不知道自己和毓明什么时候才能解开这个心里的疙瘩!唉,一家人和和气气怎么就这么难!

    没过几天,严毓祥就听说严毓明找了一个司机的工作,还是帮人家开大车拉煤,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有自己的车了,挣得也少了很多,但担的风险还是一样的。侄子严博生在亲眼目睹了这次灾难之后,便辞掉了这个工作,他是说啥都不会再去干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胆子小,怕死!

    当然,纸是包不住火的,严毓明没有经过自己的允许就占了自家的屋子和开庆功宴没有叫自己的丈夫这两件事情让严秀萍知道了。她气愤不过,回家数落了一顿自己的丈夫,严毓祥也只是坐在床头静静的听着,没有回话,这让严秀萍更加的生气了,他跑到村里大队上去,要让新任村长严毓秀替自己主持一个公道。

    严毓秀一摊双手,为难地道:“嫂子,这件事情我们也管不了啊。这是你们的家事,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咧!”

    严秀萍气急的道:“你是村长怎么就管不了这件事情了!毓秀,你可别忘了,你这个村长是怎么来的!”

    严毓秀坐在村委的办公桌前,身子往后一摊,道:“嫂子,我当然知道我这个村长是怎么来的,那是严家人把我抬上来的,但我不知道的是,我那个会长是怎么没的!”

    “好哇,你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严秀萍骂道。

    严毓秀打断了她的话,道:“也许郭启胜有办法,要不你去问问他?让他给你主持个公道怎么样?这件事情我还真是办不到。”说完这话,见他站起身来,大有送客的意思。

    这件事情彻底恼火了严秀萍,她一肚子气没处去撒,只好跑到自家的厂子里,把刚才严毓秀的话说给严毓祥听。

    严毓祥听完道:“你没事去大队上干啥!这件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住就住了吧,反正留着也是等着塌,住了还省心!”

    严秀萍骂道:“你怎么是死人一个!咱们都让人家欺负成这个样子了,你还不说句话!跟着你就是受罪的命!”女人生气都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陈年旧事也要翻出来晒一晒。

    严毓祥说不过她,又不愿意顶撞,只好耐着性子让她在厂子里嚷嚷,但对于这件事情,从严毓祥的内心之中认为,本就没有什么!那屋子也不是自己修的,还给父母也是应该的。但是对于严毓秀的言论,他还是非常在乎的,他不明白自己一直在尽力做事情,为什么每件事情总要惹来一拨人的不满,难道真的没有一件事情是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么!他真的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原因还是别人的问题!

    一切的事情在时间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这件事情也是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人们便会不以为意。但是时间可以叫人不再提起这件事情,但却永远忘不了这件事情。而事情本身留在人心底里的那一抹影响也会叠加、变化,直至有一天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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