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一山之隔。塞外的风,却就是要比山的那一边更多上几分粗犷凛冽之意。

    塞外部落的强大与否,往往以部族所拥有的牛羊与战士来加以衡量,如果按照这样的标准,可延征部或许只不过算是依附于突厥的草原部族之中最为弱小的一只,但事实上在这片大草原之上,谁都知道可延征部就是草原狼群之中最为凶猛的那只战狼,自从曾经称霸附近的吐六阿部因为强掳了可延征的一个女人,从而全族的老老少少都被杀得干干净净的那一刻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来挼可延征部的虎须了。

    可延征部的首领陵弗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还正是人生当中状态最为巅峰的时候,在部落里的许多人看来,他们这位首领简直已经再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再没有战不胜的对手,只不过如果他们看到这位陵弗首领,只怕却都会吓上一跳,因为这位陵弗首领的脸上,眼下却是眉头紧锁,倒似是真碰上了什么十分棘手的大难题一般。

    自从在狩猎的途中收到了这一先一后的两份消息之后,陵弗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表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旁边站立着的几个人显然是这些年来也已经甚少看见陵弗如此模样,等在一旁,也都是一脸的凝重。

    虽然这么多年来草原部族与汉人的征战交融之中,也大都已经掌握了一定水平的文字,不过还是并不太习惯使用文书方式传递信息,大多都是往来信使口口相传,旁边数人都是在接到陵弗召唤的消息后才来到这里,一时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中一个年岁较轻的人终于有些难耐这种无言的压力,出言问了一句:“大哥何至于此?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呵呵”,陵弗这才回过了神来,却是有些自失地一笑:“看来我们可延征部的太平日子,只怕是快要过到头了。”

    众人都不由得面色微凛,抬头望去,却见得这时的陵弗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情,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远方那高高矗立的山峰之巅,口中缓缓说道:“汉人那里不知道又有哪个不怕死的,正在聚兵点将,号称要一举攻破这座西城塞呢。”

    “西城埋?”一干人等都是微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个没有人愿提及的名字,却还是让他们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好半晌之后,才有人强笑着说了一句:“这个被巫神咒诅过的地方,汉人们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呢,谁想死就让他们去死好了,反正无非是多几条枉死的人命罢了。”

    “是吗?”陵弗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是淡淡地问道:“那你们可知道这个消息,我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呢?”

    “刚刚那两个来报信的”,第一次说话的那个年轻人微微一愕,问道:“难道不是大哥遣出去的游骑耳目么?”

    “我哪用得起这样的耳目”,陵弗冷冷一哂,也不再多卖关子,只是森然说道:“这两个信使一个是武尊方面,一个则是圣巫遣来,说的居然都是同一件事情,方才那个消息,却就是他们告诉我的。”

    在他周围的所有人,几乎就在听明白陵弗的话的同一刻,就都直接呆在了那里,每个人都是死死地盯着陵弗,满脸难以置信的模样,若不是这句话是由他们心中最为敬服的陵弗口中说将出来,他们简直都要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发了疯癫在胡言乱语。

    大草原上的民族逐水草而居,对于这片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大地充满了敬畏,于是几乎所有的部族尊崇的,都是孕育万物,赋予了这片大地以生机。象征着繁荣与生命的母神,而那位圣巫,就是这片大草原上公认的能与母神沟通的最有能力的大巫,在大草原之上她的地位俨然就已经是半人半神,在这大草原上称雄的民族来来去去,但是巫中之圣这一支传人的地位始终是稳如磐石,无论是哪个草原民族成为了新的霸主,也都不会去开罪这位母神的代言人,哪怕时至今日,这一代的圣巫在草原之上的影响力,也还是绝不下于突厥人之中最具实力的大可汗。

    而至于武尊,则是这数十年来才如慧星一般崛起的人物,草原部族以劫掠为耕作,历来奉行的是以弱肉强食的准则,对于强者有着天然的崇拜,然而在这位武尊出现之前,强者们始终也还不过只是部族的附庸,从来也没有哪一名武者能够凭借自己在武道之上的修行,成长到足以与身为母族代言人的圣巫,成长到在面对草原上各大势力之时,都还能够保持着独立的超然地位的地步。现在这位武尊在大草原上口口相传歌谣之中,已然成为了传说一般的人物,甚至由于他传奇般的历程,在许多草原之上年轻人的心目中,可能还要比那位圣巫受到更多的尊重与崇拜。

    虽然以实际权势而论,他们或许还及不上那些拥兵无数,据地万里的一方大部族可汗,但是若论及威望与影响,他们两个却俨然已然代表了草原不同方面的至高无上的权威。无论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跺一跺脚,整个大草原都要为之震上几震,只不过他们两人都是深居简出,极少理会外界的事情,却没料到这样的两个人物,现在居然会同时把目光投到了这边陲之上,会同时关注起这件在他们看起来无异于飞蛾扑火的所谓收复西城塞的事情上面来。

    他们现在已经极为理解为什么刚刚的陵弗有着这样的反应,莫说他只是可延达部落的首领,就是大草原上现任的霸主达头可汗看到这两个同时到来的信使,只怕也难免是要呆上那么一会,想想到底这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情。

    “他们……他们两位老人家怎么会突然间开始留意这里的事情?”那个年轻人还未从初听这个消息的震骇之中回过神来,只是喃喃自语着:“难道……难道……”

    他似是猛然想到了什么,却是俨然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抬起头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陵弗,眼神之中尽是惊惧的神色。

    “罢了”,陵弗看着他的样子,却是微微地摇了摇头:“无论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总是接下来便是了,却是无需做如此之态。”

    “就算真有天命,那又如何?”陵弗抬头半晌,却是忽然哈哈一笑,扬身上马。抬手处,一抹寒光已然在手,他举刀向天,喝道“可延达部太平十余年,也未必就真能钝了陵弗手上这把弯刀!”

    身旁数人原本也都还有点儿没明白过来究竟是什么事情,他们都是族中最骁勇的战士,现下被陵弗的语调感染,也是豪情勃发,更是将这件事情先自放在了一边,均自放声长笑,翻身上马而去。只有那个看起来颇有心计的年轻人。跟在他们的后面,却是眉头紧锁。

    “能让圣巫与武尊都如此看重”,如果有人kao得近,还能听见他口中低声的喃喃自语:“那个放言要收复西城塞的汉客,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物?!”

    …………

    “师兄,依你所见,这个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那个曾经出现在元万安房中的身材高大的黑衣人,现在却是弯着腰,带着与他那周身冰冷的气息极不相衬的随意的味道,向着盘坐地上的一个人轻声地问着。

    盘坐在地上的那人双目紧闭,一条巨大的刀疤斜斜地横过脸上,几乎像是要把整张脸分为两半,本是一个极为明显的特征才是,可是若细看他的面目,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给人一片模糊之感。非但如此,甚至于明明可以看得见他整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但又总是让人觉得他仿佛根本就不曾存在着一般,与身边这个不断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黑衣人更是形成鲜明对比,感觉怪异无比。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连胸口都似乎没有丝毫的起伏,也就只到这个黑衣人开口问话,这才嘴唇微张,却只是冷冷地挤出了两个字:“死人!”

    “呃”,那个黑衣人抬起头来,灯光下他的脸却是一张俊美得有些过份的年轻人的脸,他倒似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地上那人的这种说法风格,只是说道:“师兄出手,不管这个少年神师有多少能耐,自然也就只能够成为死人,只不过我们这一次的目标本就不只是为了杀他不是么?”

    地上那人再无声息,仿佛又变成了泥雕木塑一般,却是连眼睛都未曾睁开半下。

    “好吧好吧,我知道把你从闭关的状态下硬给拉出来,你有一百二十万个不爽”,那个黑衣青年再忍不住,有些耍赖般地叫道:“不过我这好歹也是为了师尊着想。那个元万安可是曾亲眼看过那个少年神师亲自召唤过虹彩的耶!”

    “而且这些日子来我多方打探来的消息不是都告诉你了,那个什么少年神师还真是有点儿门道的”,那个黑衣青年看着地上那个,说道:“他干的那些事情,还真不是寻常人所能做得出来的,说不定他的身上真的会有师尊想要的东西啊,您就真的不动心么?”

    “嗯。”那个坐着的人这一次倒是有点反应,不过也仍旧只不过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你要真不动心,也不至于我一句话你就这么急急赶了过来吧”,那个黑衣青年在他这个师兄面前倒是半点也没有在元万安面前那种拿腔作势的姿态,几乎就跳着脚急急地向地上的人说道:“可是你要是真想有所举动,好歹现在也应该去探探那个家伙的底细吧,这都几天了,你成天窝在这里又是在干什么啊?”

    自从在元万安那里无意之间获知了他想得到的关键信息之后,这些天来这个黑衣青年也确实是没有闲着,在这凉州之地以他自己的方式,从各方面入手,着实打探到了不少关于李子秋与西林寺的讯息,只是知道得越多,他却也就益为心惊,因为哪怕就是以他的见识与能力,也开始觉得这个少年神师似乎是真的有一些就连他也是完全看不清楚的能力。

    原本这黑衣青年在刚刚听到元万安的消息的时候,虽然出于心头的那份急切,也是落力去打探,不过心头终归也是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的,然而随着那些天来他对于李子秋知道得越多,却是不由得越来越觉得或许真的在这个少年神师身上,真的就有着他们一直想得到的东西。

    只是这些天来李子秋不是与安家家主相伴,就是深入军营,而且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却是把西林寺的那些武僧也都召集了起来,与他同出同入,就算那位黑衣青年身手非比寻常,但在这样的情况下面,要一击必杀地杀掉李子秋或许还有可能一试,但要达成他想要的目的,却绝对是力有不逮。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也要将他的这位师兄请来。

    “等!”这一次他的那位师兄倒是没有让他多等,回答得极为干净利落。

    “等?”那个黑衣青年被这话弄得小愣了一下,这才直接叫出了声来:“这都在这呆了这么些天了,还等?!再等那家伙可就真的直接点齐了兵马杀上西城塞了?!”

    “嗯。”停了半晌之后,坐在地上的人,才又不疾不缓地应了一句。

    “又来”,那黑衣青年除了苦笑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表情了,只能叹道:“那我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要等到那个少年神师从西城塞回来不成?!”

    “是!”那黑衣青年这话多半不过是一时气话,但那坐在地上的人却是毫不含糊,直接清晰地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不会吧”,那黑衣青年目光一轩,整个人却是顿时沉静了下来,他望向坐在地上的那人,却是第一次以无比认真的态度沉声问道:“师兄,你难道真的想等着看那个人能不能从西城塞活着回来?!”

    坐在地上那人不语不动,丝毫没有半点表情,但看那样子,却分明就是来了一个默认。

    “不行!绝对不行!”那黑衣青年顿时有些激动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出入西城塞之危险,你我心知肚明,那人身上可能有着师尊最为需要的东西,我绝不能……绝不能……”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却就是怎么样也说不下去,因为地上那人居然破天荒地第一次张开了眼睛,微微在他脸上凝定了片刻。但也就是这片刻之间的功夫,那眸子之中所蕴含着的如许丰富东西,却就已然足以让他明白了他师兄所想表达的所有的意思。

    这本来就是一次检验。

    如果那个少年神师的身上,真的有着他们的师尊所期待的东西,那么这位少年神师虽然未必能够破得了这西诚塞的巫咒,但至少也应该可以从西诚塞全身而退。而如果他根本就不能够从西诚塞活着回来,那就证明他根本就不是他们师尊想要等待的那个人,那么他自然也就完全不值得他们去关注与出手。

    “这样的话,我还费尽心力地把你给弄过来干嘛?”那位黑衣青年苦笑着象是在对那个坐在地上的人说话,又象是在喃喃自语:“你就这么有信心他真的有那样的能力?万一说法不确,或者是中间有了什么变故差池,那家伙真的就死在了西城塞里头,那可怎么办才好?!”

    “杀你!”那个师兄的回答,依然如此地简单明了,那语气之中丝毫不带任何波动,听起来就象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丝毫也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好吧,真是个好答案。”那黑衣青年耸了耸肩,却是不再多说什么,缓缓地走出门去,还信手替他师兄关紧了门。

    他知道这个家伙的话很可能并不是开玩笑,这个练功练得有些变态的家伙,恨不得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闭关修练之上,若是没有让他觉得值得挑战的对手,根本就是不会出关的,而他每次出关,总要杀一个他觉得值得杀的人才觉得对得起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这一次已经算是特例了,不过如果那个少年神师真的不值得他动手,或许眼前能勉强值得他一杀的人,也确实是有自己了吧。

    只不过现在这位黑衣青年,却似乎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模样,他只是望着那已经微微发白的天空,若有所思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可是西城塞啊,上一代圣巫不惜以命为诅,身化妖厉来守护着的地方”,离开了他那位师兄面前,那黑衣青年的笑容却就渐渐收敛了起来,周身慢慢又恢复了先前那般冰冷不堪的模样,站在那里微皱起了眉头:“他去了……真的就还能够回得来么?”

    “师兄啊师兄,你未免对他也太有信心了”,那个黑衣青年的嘴角,慢慢地弯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那可已经是师尊最后的希望了啊。”

    “还有那个漂亮的老妖婆……”那个黑衣青年望向天空,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只不过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似乎有些畏惧地缩着脖子左右看了看,这才自嘲地一笑:“真见鬼,怎么每次说起这个妖怪,就总觉得有些毛毛的样子……”

    “不过说起来这个漂亮的老妖婆,应该也已经知道这里的事情了吧?”那个黑衣青年想着,却又陷入了沉思:“不知道她这一次,是不是也会如原来那般耐得住。”

    呃,可争不会tj的,前几天是搬家后不少事情要处理,现在开始恢复更新

    [倾情奉献]

章节目录

替天行道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可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一百三十四章 风起青萍-水浒传中替天行道的旗子,替天行道,笔趣阁并收藏替天行道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