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就是尉迟?”李子秋虽然心底里头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过在那个军曹把眼前这位黑黑瘦瘦的小个子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多少有点儿心凉了半截之感。

    这些天来占校凉州军中的名册,倒是也让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虽然大多只是谐音相同而已,不过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知识水平,他还是抱着很大的希望一一拣选,却不料终归还是毫无所得。眼前这个尉迟在名册之上只有这么两个字,也不知道是有姓无名,又或者是这就是整个姓名,不过怀着有可能碰上的就是那位名传迁古的尉迟恭尉迟敬德的近乎幻想的希望,李子秋还是长途跋涉跑到了这里,却果然还是难免又遭遇上又一次的失望。

    虽然他对于历史没有多少认知,但演义里总听多了那位尉迟将军的传说,就算不是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壮士,那也应该是铁塔一般的黑大汉,哪有可能会是眼前这个家伙那般瘦瘦小小的模样。

    “是哩”,李子秋现在多少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那个军曹也从他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帮着李子秋找着了人,多少有些邀功请赏的味道,炫耀地向着李子秋介绍道:“您别看尉迟长得个子小,可是身手了得,耳目也是灵便得很,有几次都是他深入前方,探查到重要的军情,是条好汉子。”

    “哦?”李子秋不由得又自生出了几分希望,朝着那个尉迟问了一句:“某家冒昧,敢问一句尉迟兄弟年岁几何?!”

    这边境之地的风霜,已经让.这些长年累月在这种环境下打熬的战士们几乎都已经是看不出具体的年岁,眼前这位尉迟黝黑的脸上也没留着胡子,说他是个还未长成的少年,似乎也是说得过去的事情。虽然知道演义的事情当不得真实,不过李子秋总是觉得能被后世当成门神留传千古的人物,怎么也不应该是眼前这番模样,总是还寄希望于眼前这位尉迟只是还没有开始发育,总有一日会长成符合他心目之中形象的尉迟敬德。

    “这个……”那个尉迟却是呆了一呆,有.点儿怯怯地开口问了一句:“什么叫年岁几何?!”

    “呃,尉迟是自小无依,流浪至此,.因着身手过人才经上官特许投的军”,那个军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却是没读过什么书,神师与李司马切勿见怪。”

    “可能就连尉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年岁吧,记得.以前我们也问过他的”,他知道那个尉迟不善言辞,怕他又是闹出了什么笑话,却是替着他作答道:“不过尉迟从来我们这里到现在,也有七八年光景了吧,人倒是没怎么变过,大概应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岁。”

    “哦……”李子秋淡淡地应了一声,心下却是掩不住地失.望。

    他虽然也曾经是一名战士,但在那种和平年代.的特殊战线岗位之上,得到训练的军事素养其实更多只是单兵素质,对于现在这种冷兵器时代的作战,可以说是完全就是一个门外汉,尤其在他的历史知识又是实在不怎么样的情况下面,所稍微可以依仗的,或许就是这些个熟悉的名臣大将的名字了。尽管他都还没想好今后可能会走上怎么样的一条道路,但当紧当忙的时候有这些家伙可以依kao一下总是件不错的事情。

    虽然还是看不.出李子秋的脸上有什么不对劲,但那个军曹还是直觉性地感觉到这两位大人物在见过尉迟之后似乎表现得有些冷淡了,忙不迭地向着李子秋介绍着尉迟的种种战绩,使了劲地替他吹嘘。

    “那时那对胡人马队就离他只有不到一丈远啊,我都吓得不行了……”

    “那个悬崖那个高啊,弟兄们也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了,往下望一眼都头晕,这小子二话不说顺着绳子就下去了……”

    听起来这个尉迟倒确实是一个侦察方面的好手,不过李子秋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虽然演义看得多,但也不至于真的认为一两个人的个人武勇,真的就可以决定整场战斗的士气,尤其在昌松城外亲自见过了那突厥骑军来袭的场面之后,更是不会有此心思,也正因此,才可以突显出了这些流传后世的名将们的难得可贵。

    虽然在后世的故事里头,这些猛将们的战绩经常被简化为所谓的万夫不当之勇,但在李子秋看来,也不外是一种故事化的写法罢了,否则若论个人战力,江湖之上尽有数不清的高手,就连李子秋自己现在应该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但那种真的能够以战场为棋盘,对这种冷兵器作战时代的战略战术有所感觉,或者说真的能够触摸到兵法精微奥妙之处的人物,千古以还,也就是那么些人罢了。

    “怎么了?神师?”自来到这个军坊,见到尉迟之后,李轨就一直很小心地打量着李子秋的神色,却是又看不出多少端倪,只能有些忐忑地问道:“这个又不是么?!”

    李子秋看他热切,却是微微一愕,没有立时答话。

    “也是,也是”,李轨却已经先自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去,喃喃自语:“连生年都不知道,也无从知道具体生辰,确实是无从推断,唉……这可……这可……”

    李子秋还未及开口,那个军曹从李轨的嘴里听出了些许线索,却是已然抢着说了下去。

    “尉迟的命很硬的啊!”他对着李子秋,说道:“当时我还在这里当坊主,跟尉迟一齐出去,就前头那座山……”

    这军曹也是个伶俐之人,虽然不知道李轨的具体意思,但从生辰推断之类的话语,他却已然可以猜到一个大概,拼命地把话题往上面引。

    就算不知道这两位大人物找尉迟究竟是为了什么,但能劳动这两位大人物前来的,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能跟在这两位大人物的身边,怎么也比呆在这个最偏远的军坊要有出息得多,他在这个军坊呆过不少时日,对于坊中兄弟都颇有感情,自然也希望尉迟能捉住这个机会。

    “说起来,那个地方很邪异啊,也没见有啥不好走的地方,也都看不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偏偏就是所有人的心都觉得快要跳出腔子来一样,好像觉得有人在你耳边拼命地敲着鼓”,那个军曹绘声绘色地说着:“可是尉迟就不怕,就数他走得最快……”

    “咳,行了”,李轨有些没好气地打断了那军曹的话,正欲说他几句的时候,却是看见李子秋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却是忽然微微一动,lou出了满脸的喜色。

    “就是他了”,李子秋指着尉迟,含笑说道:“尉迟兄弟果然就是我们这一次要找寻之人。”

    他的心思明澄,微一沉吟间,已然大致明白李轨究竟是在担心些什么。收复西诚塞之事,大概也就只有他多少有些无知者无畏的架势,其余人等哪怕诸如李轨这个此一计划的最初提出者,也多少已经有了点畏首畏尾的心思。大抵人心里头的恐惧都会在口口相传之中日益夸大而累积,尤其是西诚塞这种无形的巫诅咒怨之术,在凉州军中辗转相传得久了,却是连李子秋这样活生生的神迹,都自难以抵消得了。

    既然几乎所有人都把要收复西诚塞的可能,归结到李子秋大显神通做法显灵之上,那么他这些天来奔走四处找寻人选的做法,让李轨有了类似的误会,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些天来他为了西诚塞之事所做的诸项准备也已经渐次展开,除了李轨与王仁恭之外,自然不可避免地也涉及到了军中各处,却是有不少人知道李子秋的各种举动,而他们恐怕也难免有着与李轨同样的想法,若是得知李子秋周行各处,却是找不到心目之中想要的人物,只怕会对于他们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心上造成更形严重的打击。

    是以在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李子秋索性干脆地认下了眼前这位尉迟,虽然现在他已经觉得眼前这个家伙基本上完全不可能是他心目之中的那位尉迟敬德,但好歹也是一个侦察能手,更何况刚刚那位军曹所说的最后一段,也正好切合他心头的一些尚未验证的想法。

    “他?”李轨原本还在为找不着人而沮丧,不过李子秋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却又让他有点儿不敢相信了起来,打量着丝毫也不起眼的尉迟,有点儿迟疑地说道:“可是……可是连他的生辰都不能确定……”

    “呃……”那个尉迟也是一脸呆滞,抬头傻傻地看了看李轨,又看了看李子秋,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样,更让李轨看得微微皱眉。

    “某家鉴人之术,自有奥妙所在,却是无须以生辰为引”,李子秋一脸成竹在胸的模样,淡淡一笑,却是说道:“依俗世肉眼所见,尉迟兄弟或许普普通通,但依某家法眼看来,这位尉迟兄弟却是自有异像,无论现下如何名声不显,早晚却是必非池中之物,李司马,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不成?!”

    “神师说得哪里话”,李轨连称不敢,看了那个瘦瘦小小的军汉一眼,强自收起心中的讶异:“神师所见,自然与我等俗人迥异,一切但听神师吩咐便是。”

    “好小子!”那军曹也兴奋地大力一拍那个尉迟的肩膀,替他高兴地叫了一声:“两位官长看上你了,你以后可是要有大出息了啊!”

    “呵呵,呵呵……”那尉迟似是一脸憨笑地低下了头去,却是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听得李子秋那句断语之时,眼中不由自主闪现出来的一抹精芒,

    “我们自己说得开心”,李子秋连忙摆手,阻止了李轨与那军曹的继续说话,说道:“却还未曾问过尉迟兄弟的意思呢。”

    “尉迟兄弟”,他上前一步,对着尉迟端然拱手,肃容说道:“某与李司马特地前来,想请尉迟兄弟出山相助,不知尉迟兄弟可肯大力援手?!”

    按大隋军中的制度,莫说是李轨这位凉州总管府当权得势的红人亲身前来,就是随便发来一道军令,这位尉迟也只有听令行事的份,当然由不得他自己来选择说肯与不肯。只不过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他既然已经为了安定李轨之心,而认可了这位尉迟就是他这些天来一直奔走找寻的人物,那现在当然也就是越加郑重其事越好。

    这些天来他心切于发掘人才的事宜,多少有些疏忽了凉州军中其他人的感受,直到刚刚看到李轨的表现,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已经给这些人心中造成了多大的困扰,是以在当机立断地决定要亡羊补牢,借着认下尉迟把这件事情带来的影响给弥补过来。

    只是要宣扬此事,怎么也还是要借着李轨之口才能收到效果,而眼前这位尉迟,也确实是多少有点儿貌不惊人,看着眼下李轨的模样,虽然碍于李子秋的颜面不敢有违,但对于认可李子秋的判断,真把眼前这位黑黑瘦瘦的军汉当成什么人物,心底里头却还是持有保留态度的,而从李轨口中说出的所见所闻,难免会直接影响到了凉州军队之中其他人员的士气军心,是以李子秋也不厌其烦,却是来了这么一番装腔作势。

    他保留着那个拱手的姿式,却是半天未曾听到尉迟的回答,不免微微有些纳罕地抬起头来,这才看着那个尉迟低着头,似乎却是真在细细考虑。

    “哎,这哪有什么好不愿意的!”那个军曹看着尉迟不答,却是替他发急,上前拍了拍尉迟的肩膀:“这么好的机会,你……”

    “我……”也就几乎在同一个时候,尉迟抬起了头来,却是有些畏畏缩缩地说了一句:“我是不是真的可以不愿意?!”

    “不是我不想去,可是,坊主你也知道的”,他转向那军曹,有些嗑嗑巴巴地说道:“我还带着一个老耿头啊,我说过要奉养他送终的啊!”

    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只有李子秋是一愣之后,续之以喜。

    他本来就有点儿担心这个家伙太过普通,如此峰回路转,倒是更加符合于所有人心目中的对于他所要找寻的异人的定义。

    “什么老耿头?”李轨微微皱起了眉头,向着那军曹问道:“在这边关哨所之中,还能携带家眷不成?!”

    他这问话之中倒没有多少怒意,更多的倒是好奇。

    他现下对于李子秋的神通敬服已深,对于这样一位被李子秋认可了的人物,多少也是有几分惴摩观察之意,而现在还真是觉得这位尉迟似乎还真的跟寻常的军汉有些不一样,至少至少,在他的概念里头,就他见过的军士在眼前这样的环境之下,绝没有一个人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老耿头也不是他的家眷”,李轨虽然不显怒意,但那军曹却还是难免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不流利的:“老耿头是……是……”

    “尉迟,我说你也是”,那军曹有点儿不知道从何说起,憋着一腔火,只能冲着尉迟喝道:“你跟着两位官长办差,把老耿头放在这里,弟兄们还能少了他的吃喝不成,你怎么就生成了这么一颗榆木脑袋。”

    “我答应过他的”,那尉迟低着头,轻声却执拗地回答着:“老耿头不走,我也不走。”

    “罢了,罢了”,李轨越听越糊涂,只是现在弄不清状况,却不是发火的时候,只是说道:“我们把那什么老耿头一起接走就是了。”

    那军曹一脸大喜,刚要说话,却又听得尉迟已然轻声地说了一句:“老耿头是不会离开这里,他不会愿意跟你们走的。”

    “尉迟”,李轨与那军曹的脸色,顿时僵在了那里,只有一直若有所思的李子秋却是忽然开口,向着那尉迟说了一句:“你能不能带着我们,却见一见那老耿头?!”

    …………

    一行人在那军曹的带领之下,已然转过了一个山林。

    “老耿头是不会跟你们走的!”一路上,尉迟有些执拗地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了几遍,不过现在就连李轨看着他的眼光,都已经开始有点儿不一样了。

    在这一路行来的过程之中,那个军曹也慢慢向他们说清楚了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位老耿头还真不是尉迟的什么亲眷,只是据说在昔日尉迟行乞的时候,有一次快要饿死之际,给了尉迟一口饭吃,尔后他落了难,尉迟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待之如兄如父,这些年来无论如何情况下面,就算自己没口饭吃,也不曾少了这位老耿头的饮食。

    这位老耿头据说也是个怪人,终日只知道跑到密林深处,一个人不知道在鼓捣着些什么,他们都经常只能见到他在喃喃自语,对其他人的问话时常听而不闻,只不过看在尉迟的面子上,倒是也没有人去为难他,当然也没有人与他亲近,是以就是这个在这里当过坊主的军曹,对于这位老耿头的讯息,也是知之甚少。

    这些事情尉迟从来不说,就这个军曹知晓的这些情况,还都是从那位老耿头的偶尔提起的只言片语里面听来的。但仅凭着这些事情,就已经足以让李轨对这位尉迟完全刮目相看。

    昔日一饭之恩,能回报到如此地步,光凭这份操守胸怀,已然不是寻常人物了,不过现在的李轨佩服的倒不是尉迟,只是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位神师,果然是深不可测。

    “瞧,果然在那!”拐进一条小径的尽头,众人顺着军曹的手指望了过去,却是终于看到了那个坐在山泉边的湿地之上,篷头散发的那个老汉。

    其他人的眼力都被这老汉吸引了过去,却是没有人注意到,在那一刻李子秋居然微微一震,眼中lou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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