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艳阳高照,童家镇连续十几天的霉雨天终于结束了,薄翳低矮的雨云层不安分的由聚拢到散开,又碎成几片渐淡消散,再遮不住沐人的暖阳。久违的日光极低且和煦的斜映在童家镇中央大街咖啡馆的围墙上,被雨水侵袭好几天的灰墙露出大片半干半湿的斑驳,像一朵朵黑白色印上去的花。

    灰墙里的咖啡馆今天生意不错,尤其是二楼,几处往日寥寥有人,用硬竹篾板隔开的雅间,今天竟是一间不空。中央大街的部分商户清晨都挂出了暂时歇业的牌子,几家闲人老板坐在咖啡馆二楼的雅间里点了两壶清茶,正嗑着瓜子高谈阔论。这里视野开阔位置极好,一墙之隔便是治安所的调解厅。

    “当今联邦实在是政客当道,遍地猪狗!”一位须发飘飘的老头拈起一粒瓜子放入唇中,然后极煞风景的破口大骂:“整日只知道修正扩大那个劳什子泡泡,把钱用在这种没屌用的东西上有什么用?一下雨出门便是一脚泥水,童家镇除了中央大街连条像样的柏油路也没有!”

    同桌另一位眉毛眼睛像是团在一起的干瘦汉子显然很赞同老头:“田老爹这话再对不过,百十年前母星的大气环境就已经被改造完全,还整天抱着这个屁用没有还金贵的泡防御系统不放,联邦总统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不对,是一届宛如一届。”

    “不然。就算是大气环境改造的功能完成了,现在界外反联邦军闹得挺凶,听说侵扰劫舍无恶不作,没有“天穹”,边界的公民就要遭殃了,我们童家镇距离泡防御界不远,真有那么一天,估计也好不到哪去。”邻桌的一位中年男子佝偻着背,不满地说。干瘦汉子显然有些不忿正想反击,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疑惑发文:“你们说为什么联邦明令禁止“天穹”界外的生产建设,却又每年下拨大量经费支持弥拉尔湖冬捕?冬捕年年不就在界外举行?”

    “这能一样吗?”中年男子鄙夷的看了干瘦汉子一眼,然后掀起自己抿着点边的裤腿,露出装着银白色机械义肢的右脚。“我这只脚就是当年在弥拉尔湖冻坏的。那里每年冬捕的那些游猎部族传承时间和联邦的建立时间一般长,他们常年往返泡防御边界内外,不畏寒不惧苦,身体也比我们强壮不少。而且不少游猎部族都有联邦军方的支持,部分游猎部族的族人甚至有军籍,说白了本就是军方拓边一部分。再说了,没了冬捕,去哪里吃那些一蒸一脑袋油花花地鱼?”

    “说起这冬捕,那年弥拉尔湖的尊鱼宴,啧啧,那场面形容不来,多少上都大官儿派人去一掷千金,就为了尊鱼宴上的那条头鱼……”中年人显然意犹未尽,沉浸在自己的脑海中滔滔不绝。

    “所以说这主持尊鱼宴的人,那是重中之重,得到的好处更不必说。也难怪雨小老板和食为天的左胖子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我要是有把子好手艺,我都想去试试!”中年人轻饮一口杯中清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其味,喊来咖啡馆的服务生,换了壶滚烫的咖啡。“下邺这地方老派人爱喝茶,我还是爱喝这咖啡。”

    “也不尽然。童家镇虽然不大,可这里的饭馆可不是一家两家,手底下有硬功夫的,我看也就沧澜居和食为天了。”眉毛眼睛皱在一起的干瘦汉子握着杯中茶往咖啡桌上一顿,显然很不满中年人将自己划归到了老派里,“食为天我去过,包子面条馒头烧卖,味道平平,价钱倒是真便宜。”

    “你们这些年轻人,没吃几年干饭就在这大放厥词。”一直沉默着的田老爹站起身来冷笑一声,扫视了二楼在座的众人一圈,道:“童家镇人这些年来看来是忘了食为天的左明磊是从哪里来的,忘了食为天刚开的那些日子了。”

    “田老爹说的不错,你们不太了解左胖子。我这咖啡店和食为天是同一年在中央大街开起来的,我记得很清楚。”进来拉闲话的咖啡馆老板笑眯眯的打圆场:“食为天刚开业的那几天,很是风光,迎宾席红红绿绿摆了好几桌。左胖子是从西海举家搬过来的,听说他在西海就是挺有名的厨子。食为天那时的菜谱也和现如今不一样,都是些带花样的桌宴菜,只是咱这童家镇人不爱且吃不起那些花哨东西,所以食为天才是现在这幅模样。我看这上都的大官,人家爱吃什么想吃什么,左胖子没准琢磨的更清楚,雨小老板毕竟还是年轻。”

    “哼!这话谁信?要是真有手艺,早些年沧澜居刚开起来的时候他左明磊干嘛去了?”干瘦汉子梗着微微发红的脖子反问众人,“不过左明磊还真是狠,为了保住食为天,竟和雨小老板定下赌约,他要是输了就自行搬离童家镇,就冲这股狠劲儿,我就满佩服。”

    “说的就是。不过这一上午,沧澜居又没开门,这眼瞅着就快中午了也没见到雨小老板和红姐儿的面,难不成是赛前紧张?闹肚子躲厕所了?”众人哈哈笑着,几桌零碎的笑声一直跌到了窗外,跌到了中央大街上。

    …………

    雨果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一跤。他苦笑的看着自己腿上这条明显极长,裤边已经在拖地的黑色裤子,又看看正在往自己身上套正装的红姐儿,无奈的说:

    “姐啊……我再说一遍咱这是去做菜,不是去选美……我的天,你轻点!”

    红姐顾不上擦拭自己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一边用力往雨果身上套着一件黑色小燕尾的西装,一边絮絮叨叨的说:“别动别动!小果子啊,我听说连周边几个小镇子的人都被惊动了,一会儿童家镇的人一准全过来。这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件黑色小燕尾我是淘了又淘才找来的,没有比他更衬身材的了。”

    雨果束了束领子,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咧着嘴笑了笑,这表情简直比哭都难看。因为平时常在后厨烟熏火燎油脂腻抹,他总是穿一件高腰工装牛仔背带裤,腰两侧有着宽敞的大口袋,方便又禁脏,现在穿上正装瞧上去倒是像模像样,只是怎么看都像是电视台里那些选美比赛上的穿着打扮,古怪之极。眼看红姐儿掏出一瓶发胶准备往自己头上喷,雨果吓得准备落荒而逃,红姐儿眼疾手快一把摁住雨果,手上不停嘴里也没闲着:“姐给你收拾个“胜利刀锋”发型,图个好兆头,保证今天所向披靡!”

    不多时两人终于从沧澜居出来,沿着中央大街往治安所走去,一路上还开着店门的商户眼见雨果过来了,赶紧招呼店里人关张,然后跟在雨果后面簇拥着一同往前走。红姐儿向雨果偏着头唠唠叨叨不断重复着告诉雨果不要紧张,正常发挥,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越聚越多的人群。雨果看着自己身后簇拥着的人越来越多,再想想自己头上顶着的那一撮高耸的发型,顿感人生何其悲凉。

    沧澜居距离童家镇治安所并不远,走路大约十几分钟便能到。雨果却觉得今天这段路额外的长,远远地终于瞅见了治安所调解厅那间小楼的洋红色屋顶,总算是松了口气,脚下赶紧加紧几步。

    “先在这边安检。”一队穿着联邦浅蓝色制式军服的士兵迎面过来,伸出右手示意他向右转进入安检区接受检查。看着用蓝色激光射线围起来的安检区,和一队队身着联邦警备处制式军服,正在对人群用金属探测仪器进行安全检查的士兵,雨果不禁有些咋舌,这种阵仗似乎在下邺城也没见过几次。雨果正想的出神,张开双臂接受金属探测仪器的扫描,人群忽然一阵骚动,齐齐涌向治安所的大门口。

    “快看!是机甲!是机甲!”人群呼喊着向前涌着。治安所门前停放的两辆运输重机车刚刚打开厢门,里面半掀起的绿色油布下露出两台表面呈黑色的机甲一角,反射着慑人的光芒。

    随着一排整齐而有力的拉动枪栓的声音,前涌的人群忽的如潮水击打在堤岸般止住,看着运输重机车前站着的那一排表情冷峻的士兵,人们似乎才想起平日里鲜为人见的机甲在联邦是多么超然的存在。

    很多年前联邦有位著名的科学家曾经说过:“机甲的诞生将催生更多的流血和杀戮,但人类未来前进的步伐必将踏过这些血与钢,并将他们再次融合。”人类文明的攀升似乎在机械科技领域速度最快,数百年来无数科学家研究员的努力最终造就了这些恐怖的机甲,单兵武器装备的最终形态。每一台机甲的裸机、挂装武器、航载定位仪、内置控制输入系统、能量储存系统等都是用高昂的军费养出来的,这些造就了机甲这种单兵武器极其强悍的战斗力,也注定每台机甲都是一件烧钱烧到极致的珍宝。

    随着两辆运输重机车厢体交换完毕,重新盖上油布关闭厢门缓缓驶离,人群也悻悻然的收回了目光,小声私下里讨论这次冬捕联邦居然部署了机甲,而且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中露了一小脸,这无疑是对反联邦军的震慑,由此可见最近“天穹”外反联邦军的袭击也触动了联邦国防部的真火。雨果也怔怔的目送那两台机甲远去,心里颇有些不舍。这种充满男性气息的机械造物对一个二十岁少年的吸引显然是巨大的,那些冰冷的棱角,肃杀的外壳,哪个少年心里没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坐进驾驶舱,开着机甲大杀四方?雨果脑海里满是刚才见到的黑色机甲的影子,愣愣的在原地发痴。

    “雨小老板,上校已经在里面等你了,怎么还站在这里?”一个声音将雨果打断,雨果回过神发现站在面前的正是徐副官。

    “不瞒徐副官说,我长这么大,可还是头一次见到联邦制式机甲。真帅……”雨果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无畏—3型是联邦科技部去年才批准正式配备警备二处的新型号,就是我也没见过几次。”徐副官今天应该是因为周围都是下属士兵,有些不苟言笑。“小老板快跟我进去吧,左掌柜已经到了。”

    雨果应了一声,随徐副官快走几步,刚步入调解厅,就被眼前的布置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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