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家镇是下邺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型城镇之一,这里往北去是白头山,距离泡防御系统“天穹”的边界并不是很远,开车半天左右就能到天穹的边缘。早些年这里测出过几个存量还不错的钨矿,当时让下邺人很是兴奋,以为童家镇坑底下面有条大矿脉。联邦矿业局派了专人来一通好找却一无所获,眼看着那几个钨矿由盛转亏,直到仅剩一座红叶矿还剩余些钨矿可供开采,其他几个矿开采殆尽,荒废掉了,那条大矿脉还是没找到。

    大矿脉虽说是没找到,久而久之到现在,童家镇却凭借着这几座钨矿渐渐聚合成了一个以矿产交易为主的城镇。

    以前童家镇多数有膀子力气的青壮都在矿上上工,现如今虽说是钨矿不多了,镇上的日子不及以前,矿业协会几个有头脑的又发现童家镇坑底那些原来根本没人在意的黑不溜秋的弓石,在上都是极抢手的建筑材料。用弓石做房屋的基角不透水,而且相当牢固,童家镇的矿业协会几个头头一合计,一起凑钱跑了趟上都,联系到了几家上都的建筑行商建起了弓石的销路,这样原先那些在矿上上工的赋闲在家的青壮,现如今便顺理成章的去了采石场,童家镇也留住了人,渐渐的在这一片区兴旺了起来。

    青壮年有膀子力气可以采掘弓石过活,而童家镇上的女人和不耐烦出死力气的,多半靠采摘冰蘑菇为生。

    下邺雨多潮湿,每隔十几天雨前雨后,石缝间树根下就会长出一丛丛白生生鼓蓬蓬的蘑菇,约手指粗细两三寸高,刚采摘下来时捏在手里,像抓着一块寒冷的冰一样,所以叫冰蘑菇。冰蘑菇用热水长时间煮后才可以食用,虽然味道平平,但因其独有的多雨潮湿环境,所以整个联邦也只有下邺的部分地方生长,在别的地方倒也算是稀罕货。下邺人将冰蘑菇采摘后集中起来,卖给那些在各区边界间往返走货的商人,多余的则风干成蘑菇干一包包备在家里,久放也不怕坏。

    下体力的苦哈哈们多的地方少不了的就有酒馆、赌坊和皮肉馆子。辛劳一天,下工的时候到酒馆喝上两杯来劲的烈酒解解乏,那是再舒服不过的。不过这一般是成了家的,没成家的下了工,就去照顾去赌坊和皮肉馆子了。

    要说这赌坊里,分三种人,兜里有些闲钱便来赌坊耍几局,输光了也不着急,叉着手站着看别人耍,这种人叫赌徒;每月领了月钱便马上来赌坊,不管兜里有钱没钱一定要红着眼睛输光或者到第二天凌晨,才不甘心的揉揉带血丝的眼睛去上工的,这种人叫赌棍;月钱输光了还不甘心,死乞白赖四处找人打哈哈借钱,跟赌坊赊账也要赌钱的人,这种人叫赌混子。

    老杨右手边的赌混子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脸上胡子拉碴的,后脑和额前的头发不经梳理,乱糟糟的叉棱着,穿着的黑红格棉布外套前襟和领口油的发亮,皱巴巴的和人一起缩在椅子上。

    “小老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摊上你这么个赌混子爹,天天在镇上闲来逛去招猫递狗的,我都替你臊得慌!”老杨一边压低着声音冲着右边说,一边儿悄悄抬眼看看主座那位上校的反应。

    “说谁赌混子呢!我就是闲着没事来镇子上玩儿两把,有时候没带钱那自然得让赌坊照顾照顾,顾客就是上帝,你懂不懂?”一直坐着不说话的赌混子听得老杨的话刺耳,头也没抬扬起嘴唇子就对着老杨撂了句干话,只见他翻着眼皮,毫不在意众人看人的眼光:“等我儿子到了,还清就是,嚷嚷什么。”

    “你知道你这一年欠了人家赌坊多少么?”老杨气极反笑,强压着声音对赌混子雨秋说:“不是看在小老板的面上,谁想沾你这黏糊事!那位肩章上的那几个流星总看得到吧?上都来的上校军官,人家家赌坊的账你也敢拖,捏死你跟捏死个虫子没什么区别!”

    “上校也好,中校也罢,反正我现在身上没钱,我那修车铺子里也没钱,等我儿子到了你找他要。”赌混子雨秋抬起头瞅了一眼主座的上校,满不在乎的搓着两只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撇了撇嘴说:“我说你这小楼房里够次的,连壶热茶也不给人上,怪不得没人愿意上你这来调解。”

    “放肆!”一直站在上校身后默不作声的警备处年轻副官听着赌混子的话越来越无礼,上前一步喝到:“上校早些年与童家镇有旧,这次受联邦公务回来,哪是专程为了你这泼皮那点赌资。刚才赌坊的管事和你好好说起,这欠下的赌资早已到约定归还的日子,你自己胡搅蛮缠硬是还准备拖下去,上校要真有心抓你你还真当你能安稳的坐在这,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老杨赶紧招了招手让这会儿治安所里唯一在跟前的电话员去沏了两杯茶,然后陪着笑依次放在上校和赌坊段老板的面前,又瞪了一眼想冲着副官开口回击的赌混子雨秋,让他闭上嘴,抱歉地冲着上校说:“这雨秋在离童家镇不远的地方开了个修车铺子,倒不是欠债不还的闲人无赖,这里边许是有什么误会。他儿子在我们镇上开了家饭馆,他们家是他儿子主事,我已经派人去叫了,应该一会儿就到,请再等等。”

    老杨虽是警备处最底层治安所的所长,从明面上确实是联邦警备处正式编制里的人,可在下邺,人们并不太认联邦的编制,毕竟来下邺这穷地方的都是不耐烦联邦其他行政区那些严格规程制度的人,同样,联邦也对这片贫乏的陨石坑没什么好感,建邦时协调编订了其他三个行政区的边界后,大笔草草一挥,剩余的一大片不适宜居住满是陨石坑的行政区就是下邺这片地方了。

    数百年来联邦都极少在下邺的建设上下功夫,不过也是,母星放着大片平整的土地不去开垦,谁也懒得在这片难看又贫瘠人也不多的陨石坑里费劲。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联邦也就只是在下邺几个大的城镇里设了治安所、医院等必要设施建筑。

    因为联邦严格的枪支管控制度,除了驻守泡防御系统“天穹”边缘的军队,下邺内部的武装力量也极少。在下邺,那些城镇设施的管理人选由当地找些人缘口碑不错的人自行推选、管理,偶尔有别的区外因为得罪了人或者什么别的原因派过来的,待不了多久就耐不得下邺贫苦的环境想办法托人把自己调离,或者干脆辞职回去。老杨是土生土长的童家镇人,十几年前就被推选出来当治安所所长,这么些年童家镇也没出过什么大的事故,他的治安所所长也就一直干到了今天。

    上校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看起来没有一丝架子,相当平易的对老杨说:“不忙,这次警备处让我负责今年冬捕的安全警备工作,路过童家镇我顺便看看家里的生意,没想到听说有人在赌坊和家里的管事争吵起来……”上校说着转头看了看赌混子雨秋,后者还在低着头专心的在胸前搓着双手呵着气,时不时抬头看看门外。上校笑着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放下了茶杯。

    “所里难得接了次调解,更何况是有关经济纠纷的,这调解笔录上不知道是写这位赌坊管事的名字还是……上校你的名字?”老杨拿出液晶手记本,小心翼翼的向上校偏着脸征询问道。

    “既然是我带着人来的,那就写我的名字吧。连恪成,联邦警备二处治安部上校参谋。”上校参谋显得并不避讳联邦军方人员开设赌坊的事,“这赌坊的生意都是我弟弟在照看,我从未经手过,你无需担心,赌坊的生意账目也都是明白账,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调解厅外面的人群似乎忽然有些躁动,吵嚷着什么,老杨不耐烦的冲着门口喊了句什么,人群稍稍安定。老杨冲着连参谋点了点头,用手指在面前的液晶手记本上挥了几下。他旁边坐着的连恪成显然对液晶手记本很是好奇,目不转睛的盯着老杨在那个上都几十年前就早已淘汰的手记本上划来划去,说道:“为什么还在用液晶的手记本?这东西在上都都快成文物了。”

    老杨抬头看着连恪成笑了笑说:“下邺不比上都,便宜皮实的东西更受欢迎些,液晶屏的手记本比硅化屏的省电耐用,我听说硅化屏的手记本可不便宜,况且我们这童家镇都是些粗手粗脚的人,磕了碰了摔花了是常有的事,没谁用得起硅化屏的手记本。”

    “老杨你这话就说的绝对了,我那铺子前些年用的就是硅化屏的手记本,啧啧,好东西到底是好东西,那清晰度和在上面滑动的手感可不是液晶屏比得上的。”赌混子雨秋没话插话,翘起一条腿冲着老杨晃动了两下,得意的说。

    “别废话,调解笔录上写你的名字还是你儿子的名字?”老杨顶看不惯赌混子雨秋这副无赖模样,气呼呼的问。

    “自然是写我……”雨秋刚想开口,只听得调解厅门外有些吵嚷的人群中传来一个清脆的男声:

    “写我的名字吧,雨果。”

    老杨和连参谋闻声同时抬起头来,调解厅门口的人群向两边分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从人群中走出,在调解厅门口站定。男的二十来岁,眉眼清秀,一头黑色的短发剪得很碎,穿着一条贴身的工装背带裤,上面裹着件纯黑色的夹克。女的看着年龄稍大些,有个三十来岁,一头亚麻色的头发,梳着条垂到腰际的大辫子,同样也穿着条工装背带裤,手上还拿着双干活时戴的黄色胶皮手套,看样子是刚脱下没多久,上面还有些水在慢慢往下滴。

    “得我儿子来了有什么事你找他我得先走了我那铺子里还有点事情……”赌混子雨秋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起来,语速极快的边说边往门口走,嘴里嘟哝着:“让让,让让……”在场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三两下就挤出了人群消失不见了。

    “你这老家伙……给我滚回来!”梳大辫子的女人愤怒的扬起手臂一把将手里的胶皮手套摔在地上,转身就要追上去。“算了姐,随后再去找他。”长相清秀的年轻人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拽了拽,转过身来对着室内众人略一拱手:“我是雨果,下雨的雨,果子的果。雨秋是我爹,有什么事各位跟我说就是。”

章节目录

难得人间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零壹贰肆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二章 赌混子爹-难得人间相聚喜,难得人间,笔趣阁并收藏难得人间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