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桓给我的嫁妆!”落儿简单地回答,眼神却有点困惑。

    林元伸手向拿过来看看,落儿下意识地紧了一紧,看到林元尴尬地停顿,才恍然松手。

    林元拿在手里细细看了一会儿。

    “这玉簪……”林元斟酌着用词,“很特别……”

    “你也认不出来是何种玉,何种花?”落儿问。

    林元摇头。

    他们两人都是博闻强记之人,对这支玉簪却毫无头绪,互视一眼,心中都隐隐觉得这支玉簪有些奇怪。

    “也许是他从海外得来的奇珍异宝,就像碧幽软剑一样?”林元微微一笑,抬手将玉簪插入她的发髻。

    玉簪泛着幽幽紫光,在墨色的发髻上不是很显眼。

    “你若喜欢,可以在婚礼上佩戴——”林元满意地看了一眼玉簪,柔声道,“毕竟是他为你准备的嫁妆!”

    不知为何,落儿忽然瑟缩了一下。

    这一瑟缩带得林元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

    “你怎么了?”落儿脸色苍白,林元看得眉心紧皱。

    落儿摇了摇头,觉得有些气闷,急切地想出去透透气,但她还来不及任何动作,就被林元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落儿,我有些害怕!”林元低声说着,声音传到落儿耳中嗡嗡作响,模糊不清。

    “林元,你放开我……”落儿似乎听到自己这么说。

    也许是没有说出口,也许是林元没有听见,他的双手仍在不断地收紧……

    落儿忽然睁开眼睛。

    幸好她喜欢在睡前留一盏小灯,才不会在半夜醒来时漆黑一片。

    知书就睡在外间,只要她轻声一唤,就会应声进来。

    但是她不想出声。

    她静静地平躺在床上,平复着胸口翻涌的气息。

    那天林元不断收紧的双臂,没想到会在接下来两天的梦中反复出现。

    实在不想承认,这是一个噩梦。

    落儿无力地闭上双眼,等着天色渐渐亮起。

    天亮时分,就该是她和林元的大喜之日了。

    十月十二。

    藏云谷内,张灯结彩,喜气盈门。

    朱琅借了一处屋舍,与翎羽、路尘、张扬,一共四人,为落儿送嫁。

    朱琅身着玄端服,神色复杂地将落儿送至阶前,林元早已候在那里,满面笑容,喜不自胜。他原本就生得气质端雅,玄衣纁裳越发显得俊美从容,在看到落儿的一刹那,眼中光彩一盛,深情满溢。

    纯衣纁袡,云髻玉簪,这般厚重端庄的装扮竟衬得她如同九天玄女一般容颜昭昭,明艳不可逼视。

    林元含笑向落儿伸出右手。

    落儿微微一顿,将手放入他的掌心,立即被他牢牢握住,转身并肩,齐步下阶。

    乘墨车,亲迎至主人家。

    林氏婚嫁,从的是古礼,新人入堂,赞者引两位新人至馔席之前,一时间,礼乐齐奏。

    林元朝着落儿拱手一拜,欢喜盈怀。

    共牢而食,合卺而酳,待行过二礼,你我夫妇同体,执手不离。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案几上酒食陈列,静待新人入席,身前林元拱手躬身,殷勤相请,数不尽的吉言贺语传到耳边,却仿佛被什么挡了回去,只剩下空空如也。

    仿佛是察觉到落儿的停滞,林元微微抬头,眼含忧虑,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唤了她一声。

    落儿动了动手指,为僵硬的身躯找回了一点知觉,目光移向馔席,脚下缓缓挪动。

    林元见她有了动作,终于松了口气,悄悄地擦去手心的汗。

    落儿虽然动作缓慢,但仍是以标准的礼仪入了席,相比而言,林元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动作略显急迫,而他的内心比动作更为焦急,只希望婚礼快点结束,早早定了名分,他才能心安。

    看着落儿举起筷子,林元同步跟上,正要下筷,忽然眼皮一跳——

    “啪——”落儿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林元心中一惊,刚一抬头,落儿已经猛然起身,满堂震惊。

    “落儿——”林元忙丢下筷子,起身拉住往外冲的落儿,“你要去哪儿?”

    落儿回头看他。

    林元从未有过这样怒形于色的时候,让人看了情不自禁心生畏惧。

    但此时,落儿心中却只有焦急:“我听到了鹰母的声音!”

    林元没有因此动容,他缓缓地说:“我们的婚礼,很快就完成了!”

    落儿在他执着的注视下终于垂下了目光,林元仍不敢放松,拉着她回到馔席之前,重新入座。

    鹰鸣之声越来越近,近得有些刺耳,门外很快传来了人们的惊呼声。

    “是鹰母!”翎羽和路尘也听到了,震惊失色地跑了出去。

    落儿手上拿着筷子,微微颤抖着夹起一筷送到嘴里,脑中一片混乱。

    翎羽和路尘在这里,是谁放了鹰母过来?阿梅还是柯隐?为什么?难道……

    嚼蜡般咽下口中食物,赞者为二人斟酒入爵,合卺而酳,三酳之后,便是礼成。

    林元端起酒爵,深吸一口气,低声哀求:“落儿,三酳礼毕,我就陪你出去找鹰母,你要去哪儿,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落儿眼眶一热,将酒倒入口中,片刻之后,吐入铜盆,是为初酳。

    洗爵,倒酒,再酳。

    最后一酳,才是合卺而酳。

    赞者倒酒入卺,将卺捧到二人中间,需二人同时饮酒入口,再吐出来。

    林元先一步接住了,落儿正要抬手,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鸟羽盘旋之声,匆匆逼近。

    脚步声,是翎羽和路尘在飞奔,盘旋声,是鹰母在此屋上空相催,而眼前,林元殷殷相望,眼神近乎卑微。

    落儿的手扶上卺,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在恐惧着什么。

    林元看着落儿,想等着她一起低头饮酒,此生并肩同步,携手共度,但落儿却始终没有低下头,目光不知落在哪一片虚无之中。

    这一刻仿佛千年。

    翎羽和路尘终于回来了,满脸焦急地说:“落儿,鹰母受了伤,我们取不下绑在它脚上的信件!”

    话音未落,落儿已从林元面前消失,林元猛然而起,广袖如翼,衣袂如飞,带起疾风一阵,暗香余留。

    他仿佛是个遇仙的凡人,一夕缠绵之后,只看到伊人飞升倩影,从此山长水短,再无相见之日。

    林元直直地立在屋中,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婚礼吉时已过,灯起人散。

    她再也没有回来……

    一夕生别离,相去万余里。

    渐行渐远渐无书,山长水远不得语。

    第二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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