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孟君浩的神色动容,努力了好久,从喉腔里哽咽出两个字。

    床上的人,安然闭着双眼,嘴角恬淡,似乎软禁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影响。

    守在一旁的太监,原以为他是二皇子的部下,特意闪在一边,眼中有勃勃的怒气。

    二皇子有心篡位一事,宫中俱有耳闻,皇上的权利,早已被架空。

    突然听到眼前官兵打扮的男子,喊的是父皇,那太监身子抖了一下,满脸的诧异。

    孟君浩跪下身子,泪水从眼角滑下来,俯在地上,连连的呼唤着:“父皇,我是清秋……”

    清秋,那是六皇子的名字,那太监的心头一惊,急忙俯低了身子,想去瞧瞧孟君浩的模样。

    方才孟君浩进来之时,他只不屑的瞅了他一眼,并没仔细的打量。对于二皇子手下的虾兵蟹将,他早已厌烦的紧。

    所以,孟君浩的容貌,他一时并未在意。

    六皇子已经失踪多年,皇上每年派去许多人手寻找,但几年下来,一无所获。

    于是,宫中传言纷纷,说是六皇子早已经命丧黄泉。

    难道,眼前的人便是六皇子不成。那太监思索着,精神激动,快步走过去,俯在皇上的耳畔,轻轻的道:“皇上,快醒醒,是六皇子。”

    皇上闻言,身子动了一下,眼睛缓缓的睁开。

    “清秋,清秋,是我的皇儿,皇儿回来了么?”苍老的声音,十分动情,让人听来心中酸楚。

    虽然坐在整个王朝最高的宝座之上,这个皇上的一生,却不尽如人意。

    他很小的时候,就继承了皇位。因为那时年幼,整个朝政全掌握在辅政大臣的手中。

    忍气吞声捱到亲政的年纪,生母却撒手人寰,留他独自一人。

    在大臣的劝谏之下,纳了妃子,却是没半分的感情。当然,政治联姻,是皇室成员,避免不了的命运。

    这便是俗话说的,有得必有失,含着金汤匙出生,就必然会在以后的道路上遇到些挫折,放弃一些东西。

    他的性子温和,处事不惊,在位的几十年,大大带动了陈朝的经济发展。

    陈朝渐渐由薄弱变得强大起来,军队的兵力,也前所未有的强盛起来。

    蛮夷是陈朝的邻国,虽然觊觎陈国的领土已久,但碍于陈朝的兵强马壮,也不敢轻举妄动。

    后者,暗中举兵挑衅过几次,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于是,每年都会按期进贡,以求的整年的平和。

    三十岁那年,他南下巡视,在当地邂逅了一名女子,两个人一见钟情。

    不顾任何人的阻拦,他执意将那女子带回宫,养在云轩殿,封了名号。

    那女子便是孟君浩的娘亲,尽管她宠冠后宫,但是好景不长,那一年在诞下孟君浩之后,她因为出血过多,救治无效,草草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也是为此,他对孟君浩格外的偏爱些,有委以重任的期许。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他的清秋,在某一个清凉的秋日,就此下落不明。

    他一度大发雷霆,信誓旦旦的要惩处那个加害儿子之人,只是,经历过多方的调查之后。没有任何证据,直指有背后推手。

    为了推卸责任,朝堂之上百官的说辞,空前的一致,说是六皇子,生性顽皮,想必是自己偷溜出去玩,然后,被人贩子拐走了。

    自此以后,他明里暗里,派过许多人手,去寻找六皇子的下落。

    但,所有派出去的人手,回来禀报的都是一样的结果,没有找到六皇子。

    所以,他渐渐的放弃了希望,以为他的六皇子,亦是追随着他的娘亲而去。

    方才,烛火摇曳,梦上心头的时候。他听到一阵声音,像是六皇子,在喊自己父皇。

    这样的美梦,他已经做了许多年,所以,他迟迟不愿醒来。

    直到,听到贴身太监的话,这才一激灵,急忙睁开了眼睛。

    只见地上俯着一人,官兵模样的打扮,不用看便知,是他的二儿子派来的奸细。

    愣愣的望着那太监,眼睛里有微微的怒气,朗声问道:“朕的清秋在哪里?”

    那太监连忙拱手,虔诚的福了福身子,用头示意了一下,跪着的孟君浩。

    皇上满脸的不敢置信,低头望着孟君浩的身影,淡然的摇了摇头。

    “不,不,他不是。朕的清秋,只有这般高。”说着话,他用手大概比划了一下孟君浩离开皇宫时的高度。

    孟君浩的神色动容,怀着忐忑的心情,抬起头来,眼神坚定:“父皇,我是清秋啊。”

    瞥见孟君浩的脸,皇上的表情一变,身子僵在原处。

    忽然间,他老泪纵横,一把抓住孟君浩的胳膊:“清秋,是你。不管你长多大,这双眼睛,父皇却是认得的。”

    孟君浩的眼睛跟他娘亲的长的一模一样,清澈的像是天上的月光,像是荷塘里的碧波。

    当初,他就是因为这双眼睛,才喜欢上孟君浩的娘亲。

    所以,虽然季节更替,新旧交替,六宫的妃嫔,换了新颜。

    但每天晚上出现在梦中的,只有那双眼睛,过目不忘,记忆犹新。

    回思起往事,皇上百感交集,只觉尚在梦中。

    孟君浩郑重的点点头,伸手擦去父皇眼眶中的眼泪,语气哽咽:“对不起,父皇,儿臣回来的晚了,让您受罪了。”

    “快,快,快,起来说话,好孩子。”牵起孟君浩的手,让他站起身来,眉眼间尽是慈父的关怀。

    生怕外面二皇子的眼线听去,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不时的打量着外面的情况变化。

    亲眼见证父子多年后团聚的情形,站在一旁的老太监,也不禁心头激动,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你怎么,怎么进来的,你二哥的人没为难你。”皇上欲言又止,心中有许多疑问,只好挑关键的问。

    孟君浩点点头,嘴角轻轻的上勾,伸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平静的说道:“父皇,二哥他现在,在我手中,我是拿他的令牌进来的。”

    从怀中掏出二皇子的令牌,在面前一扬,令牌上的金光,在灯火的映照之下,格外的辉煌。

    “清识他,他真是糊涂了。”

    皇上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有隐隐的担忧,相比于怨恨,更多的是惋惜。

    “二哥,他怎么会,怎么会将您软禁起来?”

    孟君浩满脸忧愁的望着父皇,记忆中的父皇,虽然严厉,但对待膝下的几个孩子,总是关怀胜过苛责。

    “六皇子,你先坐。”太监搬了一个圆木凳,放在孟君浩的身旁。

    他的心头萦绕着一股安心,眼下六皇子回来,皇上的胜算必然多些,铲除二皇子的势力,势在必得。

    长期的监禁生活,他早就心有愁闷,看着日渐憔悴的皇上,心中更是急切。

    其实,尝试过向外面传讯,但二皇子的守卫森严,几次都被拦下来。那几个负责递信的宫女,被二皇子毫不留情的处以极刑。

    一时之间,宫中人心惶惶,无人敢在靠近养心殿一步。他也被下了禁足令,整日呆在殿中,不得外出。

    皇上的药,每日有人专程送来,亲眼见着用完了,方才退下去。

    他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心中苦思良策,该如何脱困。

    皇上却是不急不躁,清澈的眼睛里,竟然带着盈盈的笑意。

    “德生。心若止水,方能宠辱不惊。”皇上总是这样教诲,时间一久,他倒也不着急切的想出去。除了身体上的不自由,其他的一切,久而久之,竟成了习惯。

    “清秋,这件事说来话长。”

    凝望着孟君浩,皇上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神色间有苍苍的冷意。

    几个月前,他受了场大的风寒,太医说,用药物调养几日就没什么问题。

    调养期间,他怕误了朝政,就让二皇子帮着去处理一下。

    因为膝下的几个皇子,丢失的丢失,离散的离散。眼下跟前只有一个二皇子,好在二皇子为人聪慧,他早就有心培养。

    刚开始的几日,二皇子的表现还差强人意,每日前来嘘寒问暖,说一些朝堂之上的事情。

    又过了几日,二皇子却再也不见踪影,反而派了重兵,守在养心殿门口。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几个妃嫔,哭哭啼啼,守在殿外,说是要看望。二皇子的人手,却上前阻拦,说什么也不让进。

    拒绝的理由很简单,说是他患的病,有传染性,不愿牵连宫中无关的人。而且,养病期间,需要心静,不能有人打扰。

    一来二去,宫中流言纷纷,说是他患了不治之症,不几日就要撒手归天。在这个节骨眼,委以二皇子以重任,分明就是有传位的意图。

    于是,朝堂之上,宫殿中,阿谀奉承二皇子的人,络绎不绝。

    他的身子早已大好了,二皇子却每日送过来药物,让他服下。并派来专门的护卫,守在门口,不允许他走出去一步。

    二皇子的突然叛变,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眼中的二儿子,永远的体察人意,尊师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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