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的一番话,那可真叫一个铿锵有力、义愤填膺,既摆出了一个十足的苦主之态,又显示出了他愤怒的决心,然后就引发出了校军场上辽东兵们的低声议论。

    只是陆仁固然是在那里一副苦大仇深的样,而且直接就把辽东公孙氏给划归到了“乱臣贼子”的序列之中,大有一言不合就准备把公孙氏给千刀万剐外加五马分尸的架势,但陆仁身后的荀彧和刘晔等人却在暗中觉得好笑。别人不清楚这场事是怎么闹出来,荀彧这些人能不清楚?明明就是陆仁扔出了一个大大的诱饵,然后公孙渊经不住诱惑就把这个诱饵给吞进了肚子里好不好?

    不过荀彧这些人可都是陈年的老鸟、成了精的坏银,谁又会吃饱了没事去捅破陆仁的这层窗户纸?而且话又说回来,陆仁说出来的这些话不见得就是把罪名硬塞给公孙氏。如果不是公孙氏在辽东拥兵自重而早有不臣之心,如果公孙氏老老实实的当大汉的臣子,如果公孙渊对那些东西生没有出贪意,那么辽东那边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份上?

    尽管那又香又大的诱饵是陆仁抛出去的,但公孙渊能够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话,就应该把那些东西都送回来,而不是自己想着黑掉的事。至少,荀彧可不相信那些个倭岛女子在落入公孙渊的手里的时候,会不表明她们是倭岛派出来要去觐见天子的藩邦使节。公孙渊在明知道这些人是要去觐见天子的使节的情况下还要全都黑掉,只能说明这家伙是真的该死,把你这样的家伙灭掉也是天经地义。

    再看在众多的辽东兵们的议论声中,陆仁在高台上召了召手示意辽东兵们都安静下来,然后又缓缓的开口道:“现在,对于把大家掳到夷州来的事,我再向大家道一声歉,但我希望大家能够理解一下我陆仁的苦衷。其实我陆仁不喜欢打仗,甚至讨厌打仗,而我当初离开中原来到夷州的目的,也只是想躲开中原的战乱,在这偏远之地过自己平平淡淡、安安乐乐的小日子。哪怕我现在已经成为了大汉新州的州牧,我陆仁的这种想法也没有变过,事实上我们夷州的百姓,也有六成以上是来自各地逃难的流民,在夷州安安静静的生活。都是饱尝过战乱之苦的人,谁又愿意再被卷入战事之中?

    “但不想打是一回事,碰上了事情不得不打又是另一回事。如果因为不想打仗而一味的退避与忍让,到时候岂不是会被人登鼻子上脸而受尽欺凌?所以我陆仁虽然不喜欢打仗,但却绝对不怕打仗,我陆仁平时是差劲了点,但还不至于连点男人应有的血性都没有!

    “菊花港一战,我们击杀了步度根,降步度根麾下近四万余众;西塞山一役,各位都是在西塞山阵前投的降,我也就不多说了。我只说一句,惹到我陆仁的头上,我们打仗还是很有一手的。但话又说回来,能不打的仗,我还是尽量的不想去打。现在把各位掳到夷州来,其实是我陆仁在作最后的努力。说得简单点吧,我的目的就是以你们为人质,以你们这两万辽东子弟为人质去与公孙氏和谈。你们是我手里的筹码,也是我给公孙氏的一个台阶,希望公孙氏能顺着这个台阶,把劫去的贡物与使节都交还于我,把你们这两万辽东子弟都换回辽东。我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大家能够理解我的用意吗?”

    说完这些陆仁便停住了嘴,留给了校军场上两万辽东子弟们一点议论的时间。抽空回了一下头向荀彧很狡黠的一笑,荀彧则似笑非笑的回望了陆仁一眼,顺便的向陆仁竖了竖大拇指,那意思是他终于明白陆仁为什么要硬生生的掳来这两万辽东兵了。

    让辽东兵们议论了一会儿,陆仁再次挥手让辽东兵们安静下来,清清嗓音道:“明天,我就会派出使节去与公孙氏交涉。不过说实话,这件事情能不能谈成,我的心里也没底,而你们都是辽东子弟,对公孙氏的为人如何也应该比我要更加的清楚。我现在还是那句话,我陆仁在做最后的努力,这次的事情能够不用战争的方式来解决就尽可能的不打仗,因为这仗一打起来,死伤的是你们这些辽东子弟,是我夷州的子弟,都是大汉的子民。而不管是你们还是我们,又凭什么要为公孙氏自家的贪婪与无耻,却用大家的性命去帮他公孙氏付帐买单?

    “可是话又得说回来,我实在是吃不准公孙氏会不会接受我的提议,用他劫掳而去的东西换回你们这两万辽东子弟,而你们这些辽东子弟的家人亲属都还在辽东等着你们回去。你们的孩子等待着父亲,妻子等待着丈夫,老父老母等待着他们的孩子。要是公孙氏执意的不肯交换……”

    话到这里陆仁故意的停了停,而校军场上的辽东兵们又一次的议论了起来。陆仁等了一小会儿看看情况差不多了,这才干咳了几声之后振声道:“我陆仁不想为难大家,也不想因为把你们强留在夷州的缘故而让你们在辽东的家人亲属因此而担惊受怕,因为你们在夷州的缘故而无人奉养使他们饱受饥寒。所以我给大家交个底,我只会把各位在夷州留上三个月,哪怕公孙氏执意的不肯交还贡物与使节,我也只会留大家在夷州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不管事态发展成了什么模样,我陆仁都一定会安排舟船送大家回辽东。若是我陆仁有违此言……”

    说着陆仁便从身边的卫士身上取出一支羽箭,“啪”的一声折断之后扔在了地上,再向众多的辽东兵们吼道:“有违此言,我陆仁便有如此箭!”

    校军场上的两万多辽东兵“轰”的一声就议论开了。要知道陆仁这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下了一个重誓,再以当时人们的思想观念,谁要是有违这样的重誓那可是会被天打雷劈的。也就是说,陆仁肯定会在三个月之后放他们回辽东,而这对这两万多的辽东兵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当下就有不少心思活络的辽东兵单膝跪倒,口称“陆夷州高义”,然后就引导着一批又一批的辽东兵都跪了下来。

    陆仁很满意的看了看这两万多辽东兵,知道自己的洗脑工作基本完成,接下来就得让这些辽东兵尝点甜头了:“承诺我陆仁业已许下,但有几句丑话也得让我先说在前面。你们一路来到夷州,我陆仁在路上没有亏待过各位是不是?但你们可是两万多人,你们在来的路上的吃用到也罢了,可是这三个月之中我陆仁养你们所需要耗费的钱粮可不是个小数目,我想各位也不好意思在我陆仁这里白吃白住吧?”

    场上的辽东兵“嗡”的一下又有点乱了,你陆仁说这话出来是想干嘛?

    再看陆仁不紧不慢的道:“各位别怕,我陆仁没有恶意,只是想让各位在这三个月当中卖卖力气,在我夷州的几个地方做一做工而已。也请各位放心,虽然是徭役,但饭管饱、衣管暖,而且每个月还可以得到相应的工钱。如果事情做得好、做得漂亮,还会有额外的奖金发下。

    “这么说吧,虽然你们是降俘的身份,但实际上就等于是来我夷州打三个月短工的人而已。只要你们不闹事而且好好的做工,我陆仁可以保证在你们回到辽东的时候,每个人都能带些钱财或是好东西回辽东去。当然了,要是你们自己在放假的时候把赚来的钱花用掉了,结果回辽东的时候没啥钱,那可不怪我陆仁,因为这可不是我陆仁不守信,而是你们自己不会守财。”

    这些话说出来当然会让场上的辽东兵们有些将信将疑,不久就有前排那里胆子大些的站了出来向高台上的陆仁问道:“陆夷州此言当真?在我们做苦役的时候,你还会发工钱给我们?”

    陆仁笑而回应道:“那是当然,我陆仁从来就不会亏待百姓,哪怕你们是降俘也一样。你们的基本工钱是每月五钱白银,每旬有一天的休假时间,休假的时候可以去附近的村镇买酒买肉改善一下生活。但记住,前题是你们好好做事而且别闹事,不然到时候可别说我陆仁下手狠!”

    “不敢,不敢!!”

    陆仁又笑了笑,随即大手一挥道:“就这样吧!你们当中的伍长、什长、小尉什么的先站出来一下。”

    辽东兵们各自的议论了一下,一部份的人就站了出来,也就是那些伍长、什长之类的小头目之流。这个事大家都明白,这是在选工头,推出来的人也算是有点统率力的人。

    马上就有些夷州兵用小车推着几个大箱子来到了这些人的面前,然后将箱子里的木牌子分发到了这些小头目的手中,陆仁则在高台上向辽东兵们解释道:“这是你们在这三个月里,在我夷州的临时身份铭牌,你们可得小心的保管好了。当你们在各村各镇之中走动的时候,无此铭牌不但会进不了村镇,很可能还会被视为细作抓起来甚至是被斩杀。而且在三个月之后,你们也要凭此铭牌才能够上得了船,换句话说这就是你们回辽东时的船票,你们也不想因为这铭牌的丢失而回不了辽东吧?

    “另外,各伍各什之长在发给铭牌的时候,记得给伍与什里的人作好标识以备查验。一则在铭牌损坏或是不小心遗失的时候,便于及时的上报补发,二则在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也可以方便自己查验。要是哪一组出了什么事,可别到时候闹得一个伍或一个什的人受到牵连而回不了辽东。这种事各伍各什之长应该心里都明白,我就不再多说了。

    “总之一句话,保管好你们的铭牌,看好你们各伍各什的人。好了,怎么组队和怎么挑人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就不多过问了。接下来的三天我再让你们在这里休息三天,吃用之物按人发放,另外每人每天还可以得到一瓶酒和一斤肉,当是我陆仁为各位接一下风。”

    “多谢陆夷州厚恩!”

    这是两万多辽东兵一起喊出来的声音。身为战俘,不但命保住了,还有吃有喝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说?至于在夷州打一下短工……那年头,战俘被逼着去当苦力不是什么新鲜事,死在工地上的事更是屡见不鲜,所以这些辽东兵们早就作好了心理准备的。但是现在嘛,工虽然要做,但陆仁发给他们工钱,而且许诺了三个月就会放他们回去,再而且的每十天有一天的休息,这就表明陆仁真的只是让他们做工,却并不是奴役他们。有好处而且还有希望,这还不够吗?

    接下来的细节与安排,就用不着陆仁再去做什么了,扔给下属人员去做就行。而陆仁刚才扯了那么久的淡,这会儿停下来口也渴得慌,就回到了桌案前坐下喝口茶。只是这茶还没喝上几口,荀彧就凑到了陆仁的身边,低声微笑道:“义浩,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阴险狡诈了?我可还记得你当初尚在许都的时候,还是个心地纯良厚道之人。”

    陆仁摇头笑笑:“荀公,你这算不算是在骂我?你到我身边来帮我都三年了,碰上类似于今天这样的事情又不是一次两次。”

    荀彧道:“这次有点不一样吧?你一向不擅军事,可这一回却是在实实在在的玩‘上兵伐谋’,我刚才在明白你的用意的时候,都感觉有些不认识你了。”

    陆仁有点苦涩的一笑:“当初的我就一文职官员,干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很多的事只要不搅合进去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今时今日的我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要不惹事就可以逍遥自在的小魂淡,而我要面对的对手是老曹、是刘备、是孙权,这些家伙哪个又是省油的灯?我要是不学着阴险一点、狡诈一点,那天晓得什么时候就会被他们给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荀彧点点头:“这话你到是说得实在。不过义浩,你此举虽然不错,可万一公孙渊肯把那些东西和倭女都吐出来交换这两万辽东子弟可怎么办?你不就没有了向辽东用兵的借口了吗?”

    陆仁闭上双眼再抿了几口茶,这才向荀彧摇摇头道:“不出意外的话,公孙渊既不肯吐出来也不敢吐出来。首先公孙渊虽然自恃边远而早有不臣之心,但老曹在北方的强势却使得他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更不敢给老曹任何的可以出兵攻伐辽东的借口,所以才会一直都拒不承认就是他掠走了财物和掳走了倭女使节。一但他吐了出来,不就是在向世人承认他做了这件事,承认他是个乱臣贼子了吗?所以顾虑到老曹的强势,他不敢去犯此天下之大不讳。”

    荀彧微笑:“还有别的吗?”

    陆仁道:“当然还有。据我所知,公孙渊一直在辽东收卖亲信以图谋公孙恭,反过来公孙恭虽然懦弱无能,却也很想把公孙渊这个辽东的强势人物给除掉以巩固自身。现在这场事夹在了他们中间,公孙渊一但承认是他劫持了使节,无疑就给了公孙恭向公孙渊发难的借口。公孙渊现在的羽翼未丰,真要是正面和公孙恭对上,公孙渊不见得就能干得过公孙恭。所以公孙渊为了保全自身,也应该不敢承认是他做下了这样的事情。”

    荀彧道:“话虽在理,可你也得防着点,毕竟归还那么点的钱财和倭女却能换回两万辽东子弟,这样的买卖对公孙渊来说并不算亏,而且真要是和公孙恭对上,公孙渊也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对不对?他要是在衡量之下走了这条路,岂不是对你之后的计策不利?”

    陆仁笑道:“所以我才会在西塞山授意慕容紫英放公孙渊离开嘛!从西塞山北绕山岳回到襄平,还要小心后面的追兵,应该少说也要花费二十天左右的时间,换句话说现在的公孙渊只是走到了半路上而已,而且他们的身上没有多少钱粮,路上搞不好还要去各个碰上的部族打打劫才有路上的吃用之物,所以我诂计公孙渊想回到襄平应该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而有这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我们在公孙恭那里做不少的事情了。”

    荀彧呵呵的笑了几声,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到是这两万的降俘,在放回去之后是不是另有大用?”

    陆仁道:“那是肯定的!先说点浅显的吧,这两万人在夷州混得不错,带着大包小包的回去之后少不了要为我们多说好话是不是?而他们带回去的这些话,也会很容易就在辽东那边流传开来,公孙渊想禁也肯定是禁止不住的对不对?所以这两万人,就是我放回辽东的两万个细作。都说法不责众,公孙渊要是敢找这两万人的麻烦,就是在给他自己找麻烦;可是公孙渊要是真的对这两万人的嘴巴放任不理的话,那是不是又在放任一个天大的麻烦却不管?”

    荀彧又看了陆仁几眼,最后悄悄的挤出来几个字:

    “卑鄙之极!不过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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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算在六点之前改好了。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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