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看着达哥倒下去的一瞬间,十三岁的招志官只感觉一股血蹭地冲到了头上,他的胃里,还有半个达哥早上让给他的馒头!他看到旁边一个卖杂货的小店,他如受伤的野狼一般嚎叫着,一把抓起看热闹的店主身下的椅子,冲了上去,没头没脑地砸过去,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管***是谁!老子砸,砸,砸死你们!椅子先砸倒了一个人,又在另一个人头上开了花,他分不清他砸的是男人是女人,是老人是小孩,他眼前只有一个一个人影。

    其他三个孤儿也都红了眼睛,他们冲进小店里,有什么趁手的家伙就拿什么,冲上去见人就砸,嗷嗷地叫着,如同一个一个的狼崽子。

    人群哗一下散开去,几个胆小的跑不动的,也不管是打人的,还是看热闹的,全部砸倒。达哥和小凯躺在那里,他们都看不清样子了。

    达哥的手里,仍抓着那个已经被血染红的馒头。

    招志官跪了下来,几个孤儿围成一团,拿着家伙和人们对峙着。

    那个胖女人在那对那几个年轻汉子叫:“打!打!全打死。一群要饭的死崽子,敢偷老娘的包!”

    招志官充耳不闻,他用手将那只被达哥和小凯鲜血浸透的馒头拿出来,他狠狠地咬了一口,和着达哥和小凯的血吃下去。

    他将剩下的馒头分成三块,一人一块递给另三个孤儿,凶狠道:“都吃下去!”

    那三个孩子一人接了一块儿,看了他一眼,都塞到口中,咽了下去。周围的人群一阵骚动,都被几个生吃人血的半大小子吓住了。

    招志官抬了眼睛,口角渗血地盯着那围上来的几个年轻人,眼光如狼一般

    那几个年轻人就有点犹豫起来,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招志官已经挥着两根沾血的椅子腿儿冲了上来,狠狠地砸向最前面一个人的脸。

    那家伙身手不错,后先至,一脚踹在招志官的小腹上,招志官被踹得住后退了几步,没砸上。但他毫不犹豫地又冲了上来,那家伙又是一脚踹来,他仍然不躲,在那家伙踹中的他一瞬间,他憋了一口气在肚子里,生生地受住一腿,手中的椅子腿狠狠地砸在那家伙胫骨上。

    招志官不懂武功,但他却神来之笔一般使出了武术中的打法,承接和对换!

    那家伙就大叫一声,捂了腿跳起来。

    招志官根本不等,他再次冲上去,一椅腿就砸在对方的面上。

    一个倒下去,他又冲向另一个。这时,其他三个人也冲了上来,几个年轻汉子被吓住了,横的怕椤的,椤的怕不要命的。他们是横的,直接对上不要命的了,虽然还是三个半大小子,但那一脸的凶气儿,也不弱于大人。

    正在这时,一阵警笛声大作,远处有警车来了。估计有人报了警,正在招志官看着达哥和小凯的尸体楞时,一个人影就快步向他冲过来,他本能地挥动椅子腿去砸,那人却一伸手,就架住了椅子腿儿,却一下子扑进他怀里,那只架住他的手,住前一圈,就一把缠住他的大臂,道:“快走,那女他公公就是公安局的一个头头!”招志官才灵醒过来,对那几个不知该怎么办好的孤儿叫了一声:“走!”就头也不回地跟那人往前跑。

    那几个孩子也如梦方醒,纷纷丢下手中的家伙,跟着一起跑了。

    他们在这个县城整日混生活,对地形比当地的居民还熟悉,三转两拐,就离开了那个地方。到了僻静处,这才看清那个带他们离开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剽悍汉子,那汉子放开招志官,道:“小伙子你不错!”

    招志官却不言不语地蹲了下去,泪流满面,他想起达哥那张眉清目乡中却带着一丝邪气的脸,那个一直做为他们一群人的信念支撑的男孩。他想起达哥一边骂着靠,一咬着最后一口馒头冲上去的样子!他想起了达哥在最后一刻抬起头来,骂人的样子!他想起达哥那张脸在几双黑皮鞋下被踢得变形的样子!他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边上的几个孩子都哭出声来。

    他们一直叫他达哥,达哥!他们是一群有人生没人养的孩子,达哥却用命向他们诠释了四个字:长兄如父!

    招志官一直不明白达哥为什么一直照顾着他们和那一帮更小的孩子,但他知道,就在他冲上去的那一刻,达哥将肩上的担子,交给了他。

    “你愿意跟我走吗?”那个救了他的汉子用手摸了他的头道:“我养活你,我教你打架的本事,你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招志官站了起来,看着那汉子,深深地鞠躬下去,道:“谢谢你!我不想离开他们!”

    那汉子犹豫了好一会,道:“那你们几个都跟我走吧!”

    几个孩子的眼睛就看了招志官,无形中他就成了他们中新的“达哥”。

    招志官摇摇头,道:“对不起,我们还有许多更小的兄弟姐妹。达哥不在了,这就是我们的责任了……”

    几个孩子就都红了眼睛,低下头去。

    他们心里虽然极度渴望着被人收养的生活,但他们都在那一刻看到了达哥那张血肉模乎的脸,那张不顾一切起抬起来,骂着:你***……的那张脸。

    汉子沉默了,终于问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招志官心中默默地算了一下,道:“除了我们四个外,还有九个比我们小的孩子,六男三女,而且有五个都是有点残疾的……”

    那汉子听了,就点点头道:“你们愿意一起跟我去乡下生活吗?”

    招志官就看了其他几个孩子,道:“你们愿意吗?”

    那个叫鱼头的十五岁仅次于达哥的男孩道:“招子,你说吧,我们听你的!”

    招志官就点点头,对那汉子道:“行!”

    几天后,招志官他们一行就来到了一个他们不知道的乡下地方,也知道那个中年汉子叫刘远通,是个洪拳师父。

    刘师父精练洪拳三宝铁线拳、工字伏虎拳和虎鹤双形,在当地很有名气。他是个热血的汉子,在当地人缘不错,不过是个遇事爱出头的性子,也招好多人记恨。

    刘远通的妻子也是个善良的女人,他们两口子有一个女儿,叫刘梅梅,刚刚十岁。刘师父没儿子,妻子生女儿时大出血,医生说以后再不能生育了,所以才动了收养招志官的念头儿,但天性善良的他却一下子拖了十几个孩子回到了家里。

    刘远通的妻对他出一次门一下子领回来这么多孩子虽然意见很大,少不了一退数落,女儿刘梅梅却开心极了,她这下可有了玩伴了。

    刘妻埋怨归埋怨,却不亏着孩子,这些从小没有父母的孩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结果十几天下来,她也爱上了孩子,都当成自己儿子一般养起来。

    幸好刘师父家里承包着一个渔塘,过去两口子照顾不过来,少不得要雇人,现在多了一帮半大小子,鱼塘里的轻活儿他们就干了,重点的活儿,刘远通和妻子干,每当忙时候,村民们也来帮帮忙。人多日子虽然没以前过得宽裕,但还过得去。随着几个小伙子年龄的长大,刘远通又弄起一个渔塘,日子就渐渐好起来了,几个小的,在许多好心人帮助下,也开始上起了学。

    招志官他们几个大的,已经没有上学的机会了,就跟刘远通好好地务弄拳脚,从基础的扎马桥手开始,从洪拳练起,一直练到洪拳三宝,工字伏虎、虎鹤双形等。虽然属于高级功夫但也是基础功法的铁线拳更是日日不能间断。

    刘师父对他们四人生活上极好,但在功夫上却严格到极点,一点不含糊。四个人也咬了牙子往过挺,终于都练就了一身好功夫。特别是招志官,刘师父特别传了他一套板凳拳,是刘师父年轻时学到的,刘师父在这套拳上得的是真传,一条长米高半米的红木凳子使出来如缠在身上一般,中间夹杂着拳打脚踢,招志官将这套拳法也学了个十足。

    招志官也就有了现在的这个名字,这是刘师父给他起的。他那个招子的小名,就只有亲近的几个哥们儿才叫。

    刘师父的女儿刘梅梅高中毕业后,就没再上学,这时已经出落成大姑娘,渐渐地就爱上了不太爱说话的招志官,每天忙忙碌碌中,屋里屋外总用一双含情的眼睛盯着他。刘梅梅长得不算漂亮,但和刘妻一样,一脸的善良真诚,让人感觉亲切。

    生活要能这样一直下去就好了,但招志官他们四个忘不了达哥,常常在梦中看到达哥那张在“你***”声中被踢得变形的脸。

    他们都记得那个胖女人,记得那几个打手。

    但他们不能去报仇,他们自己无所谓,但刘师父一家不能受他牵累。

    然而,仇恨却如毒蛇一般,日日夜夜地撕咬着他们的心,终于,他们再也忍不住了,他们四个在一个晚上,给刘师父留了一封信,离开了那个让他们尝到人间温情的家。

    他们的打算很简单,等人们淡化了他们同刘师父的关系时,就去报仇。

    他们一走就是三年,到处打工,混生活,三年时,他们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到了那个县城,那个达哥殒命的地方。

    那条路还是那条路,却繁花宽展了许多,达哥和小凯当年躺着的地方,已经被水泥砌成一个大大的有着喷泉的广场。他们开始调查和打听当年的那个女人,虽然事隔多年,他们仍然很听到了那个女人,那女人叫邓明蝉,就在这个广场一角开了一家夜总会,进进出出间,人们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蝉姐。

    蝉姐的公公丁守先已经坐上了县公安局长位子,蝉姐的老公、大伯子,小叔子也都把持了县公安系统的几个主要岗位,在当起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在动手前,他们突然想偷偷起再看一眼刘师父,他们知道这一动手就意味着什么,但他们不怕!得手后,他们也不想跑,他们不想连累刘师父。

    但回到村子时,仅仅两年时间,村子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漫泉渡假村。

    他们忙找人打听怎么回事儿,原来在他们离开的第二年,村里一家人搞基建,却意外挖出了一股温泉,经过省水利局的堪测,这里竟然是一个温泉密集地,不知道以前怎么没现,还是突然生了地壳变化。

    这里本来就山清水秀,风景不错,又现了温泉,立刻就被开商们盯上了。县上很快和一家房地产公司达成协议,准备在这里开投资。

    大规模的征地就开始了,善良朴实的村民们拿了少量的征地补偿款,准备搬家。刘师父一家也一样,但就在这时,突然有消息传开来说,村民拿到的征地款仅仅是开商提供的五分之一,其他五分之四,就被受托负责此事的公司盘剥了,而那个公司最大的股东,就是的县委书记的公子。

    向来爱抱不平的刘师父就又站了出来,要求加大补偿力度,冲突起来后,混乱中,刘师父就被人一枪击中面部。

    刘师父一死,大家失了主心骨,就被强行驱赶离开。而死去的刘师父,被扣了一个暴力抗法的罪名。

    刘师父的妻子听到消息,一下子晕倒了,醒来后,就瘫在床上,不能言语,大小便都要人伺候。女儿刘梅梅更是疯了一样上访,却在一次上访途中,被人在路上截住,在脸上划了一刀,并警告说,再上访就要命。

    幸亏当年刘师父领回来的孩子们都十分仗义,他们在这时都挺起身来,两个上学的都掇了学,大家一起伺候着刘妻,照顾着刘梅梅。

    当招志官他们四个出现在好心人指点的那个地方,这是村民们帮他们搭起的简陋的新院子,他们在那空荡荡的屋子里,跪在了刘妻的面前,一旁口歪嘴斜的刘梅梅哭成了泪人儿。

    刘师父领养的孤儿们在一夜之间都离开了,只剩下口歪嘴斜的刘梅梅一个人伺候着瘫痪的母亲。村里人感概着世风日下,叹息着人心不古,一面帮助刘梅梅母女,一面暗骂那些狼崽子们忘恩负义。

    这些狼崽子们来到了达的广东东部的肇庆市,他们肯打肯拼不惜命,肯低头肯下跪不惜尊严,舍得利益肯出血不惜钱,他们不泡吧不泡女人,几个残疾的也都不做闲人,能打工的打工,不能打工的给他们帮忙打理生意,生意都打理不了的一个重残,每天出去讨饭!他们每天拼来的钱财,流水一般地花出去,吃的喝的用的,仍如讨饭的孤儿一般。就这样招志官用了两年时间,带领十三名孤儿在这里终于扎下根来,黑白两道任谁见了,都要叫一声招哥。因为他整天板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人们就给他叫出一个浑号“棺材板”。

    刘梅梅母女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她们说要去投奔远处的一个堂哥。

    那天,刘悔梅给自己和母亲一人换上一身素衣,两年时间,刘妻的病有了点起色,已经能坐在床上吃饭了。母女二人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一些家俱全送给村里这么多年帮衬着他们的村民们,母女两个上路时,一人一身素衣,只抱了刘远通的骨灰。

    几个年轻的陌生汉子开着一辆面包车来村里接她们,二人离开时,都是满眼泪水,看着故乡的山山水水,分不清是恨是悲。

    从此母女二人人间蒸一般,再也没人见过。连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

    而在肇庆市,有两个新的身份在等着他们,刘梅梅从此消失,新的身份是刘月。

    当刘妻到达肇庆被接到一所当地富人才能住得起的别墅里时,当年刘远通带回来的十三名孤儿直直地跪在她面前,除了当年本来就带残疾的孩子外,又有两个小子残废了,一个双腕上没了手,一个少了一条腿。

    刘妻狠狠地用手掴跪在前面的招志官的脸,招志官一动不动地任她掴,刘妻打着打着,却忍不住抱住他大哭起来,她哭自己的丈夫,哭自己的女儿,哭残疾的两个孩子,也哭着自己这一辈子的委曲。

    邓明蝉今天心里美滋滋地,今天是公公的寿诞,丈夫又升了一级,丁家庆祝了一天。傍晚时分,送走了来给公公祝寿的客人,公公丁守先已经有点醉了,就开了个包间休息。而丁家三兄弟就和他们的三朋友四友就在夜总会里开了包间,好吃好喝流水般地送进去。蝉姐却不心疼,她正在数着桌上的红包。一旁她的十六岁的儿子正帮她拆着红包,看见钱多的就眉开眼笑,看见钱少的就嘟嘟囔囔地骂人小气,却不时地将钱偷偷地塞到自己的口袋里。蝉姐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小子现在已经大了,交了几个女朋友,正需要钱。

    上次有小女生到派出所告小子**,妈的!也不看这县上公安局是谁家开的,这不是找死吗?蝉姐愤愤地想。结果当然是给自家造成一点不好的影响,但以公公的影响力,很快就消除了,现在那个当初哭哭啼啼指证儿子的贱货正在她的场子里做小姐,这会儿还正不知在那个老货的身子底下压着呢。

    不过虽然不怕这些事,但处理起来总是麻烦,现在小子谈几个女朋友,不让人指着鼻子告**,蝉姐心里就满意了,至于这几个钱,反正只要公公在这个位子上,总会有人找各种借口送来。

    这时夜总会的门口又进了一批客人,门口站的服务生还有些奇怪,已经一点多了,住常这时候都是出的人多,进的人少,今天却从十二点以后,一直在进人。

    一个个包间很快地坐满了,许多人就坐在大厅。

    值班经理开心地算着今天的营业额,就晚上十二点以后到现在,营业额翻了一翻。看来丁局长真是贵人命,过个生日都能引来财源滚滚。

    丁家老大喝了不少酒,感觉弊得慌,就起身上厕所小解,有巴结的人想扶他,他却摆摆手,让旁边伺候的一个小妹来扶他。

    小妹不敢不听,只好扶着酒气冲天的丁家老大,上厕所。丁家老大一挨上小妹的身子,手不不老实地钻进小妹的胸襟里,小妹一副快哭的样子,却委曲着不敢说什么,任他轻薄,这个地方的人都知道丁家意味着什么。

    丁家老大到了厕所门口,还想拉小妹进去,但小妹死活不肯,用力抓住门框,却不敢大声呼救,两人在洗手间门口拉扯着。丁家老大火了,一个耳光就摔了上去,小妹的手就捂了脸,嘤嘤地哭着,不敢再反抗了。

    丁家老大这才满意地扯了她,进了洗手间,准备关了门时,却有两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来上厕所,丁家老大蛮横把了门,道:“等会上,老子有事!”

    那俩汉子却微笑道:“我们肯定,刀不肯等!”

    丁家老大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心脏处一阵刺痛,身子就往后倒去,心中还奇怪地道:“操,什么时候老子还患上心绞痛了!”疼得狠了,想叫,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那个小妹吓得睁大了眼睛,刚要叫起来,另一个汉子的手就捂了上来,道:“不想死,就别喊!”

    小妹睁大惊恐的眼睛,点点头。

    门开了,又有一个汉子挤了进来,看住了小妹,外面还站着两个汉子,守住了门。

    插在丁老大的心脏上的匕上裹了一条毛巾,而且插进去后就没有拨,所以流出来的血并不多,渗在毛巾上,毛巾很快就透红了,却没有血滴下来。二个人就把丁老大抬进一个蹲位里,将他胸向下窝在便盆上,让也口正对在便池中,然后就拨出了匕,血才流了出来。

    整个过程中,两个人如同两个杀猪匠在给猪放血一般,熟练老到。外面的汉子就将小妹也推进去,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就从口袋拿出一个眼罩,给小妹带上,边带边道:“这是为你好,最好忘了我们的长相!”小妹身子一个劲地哆嗦,却不敢再出声了。

    在黑暗中,就听一个汉子轻声叹息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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